待到黃芪種子撒得差不多時,日頭已經到了正中央。
葉子衿站了好一陣,額頭沁出了一層薄薄的細汗。在田間的陳鵬媳婦幾個人,早已汗濕了衣裳。不過看起來她們也自有一番樂趣,蹲著身子,一邊挪動,一邊唱著曲子。葉子衿聽了很久,也聽不清曲子的含義,更不知她們在唱些什么。只知道聽起來是很鼓舞人心的調子,她們說說笑笑的,似乎并不覺得疲憊。
或許是各人有各人的生活模式。她們在田間勞作,葉子衿覺得辛勞,在她們眼中,卻是天經地義的事情,再尋常不過。這就是人與人之間的差異了。正如葉子衿從前,心底對于鄉野之人,有著隱隱的排斥一樣。總覺得他們沒有經過教化,沒有什么禮數。真正接觸到了,才會發現,當初視如洪水猛獸的東西,在現在看來,也沒有想象中的那么可怕。
葉子衿淡淡笑了笑,轉頭便吩咐紫蘇讓秋菊多煮幾個菜,也讓陳鵬媳婦和那幾位婦人,添添餐。秋菊聽說,在灶臺上忙活開了,好在她早早的便煮了一大鍋飯,倒也不擔心多幾個人。
等到陳鵬媳婦忙完,滿頭大汗的上來,葉子衿忙命人端了綠豆湯與她們解渴,笑問:“怎樣了?”陳鵬媳婦卷著袖子,拭了一把汗,笑道:“已經撒完了。待會讓馮顯再犁一次,將土覆蓋上去,也就好了。”
葉子衿對于這些,是一竅不通,也不便發表什么議論,只笑了笑,算是知道了。
秋菊忙不過來,叫了她女兒前來幫忙,母女二人已在門口迎著她們一行人進門來。
葉子衿轉過頭,對陳鵬媳婦笑道:“我已吩咐秋菊,做了幾樣菜,也是犒勞你們這番辛苦。”陳鵬媳婦倒是還端得住,笑著道了謝。幾位婦人都露出雀躍之色來,待到看見秋菊端上來的菜,更是喜不自勝。有魚有肉,這是過年時候,也享受不到的美味。個個都比往日多吃上了一碗飯,饒是如此,還是恨不能再多吃些。
葉子衿在廳堂上用膳,看見院子中幾位婦人的模樣,忍不住笑了笑,抿了抿唇,不讓人瞧出什么端倪來。宋媽媽也笑著望了一眼,低聲道:“小姐休要見怪。您是不知道,這鄉下地方,難得能吃上葷菜……”
“我倒不是見怪。”葉子衿頓了頓筷子,“只是覺得她們吃的香甜,我似乎就從來沒有這樣的時候。”宋媽媽撲哧一聲笑,“您幾時短過吃食了?”葉子衿輕笑了起來,只是見著別人胃口大好,自己也多吃了些,又命宋媽媽去傳馮顯犁田。
沒多久就聽說馮顯父子也下了地。
葉子衿不由感嘆:“他們父子二人也真是勤懇!”宋媽媽笑著頷首,“何嘗不是如此,我去的時候,馮顯媳婦還在抽柴,想來是沒有用飯。馮顯見了我,二話不說就扛上了犁,還是我勸說了幾句,才匆匆扒了幾口飯。”
想到他對門的萬忠家,葉子衿笑意就淡了些,“我來了這些日子,怎么也不見萬家兩口子?”宋媽媽撇了撇嘴,沒有說話。紫蘇就接口道:“您忘了?當日和媽媽曾經說過,萬林是看守莊子的,并不下地。”
“這也難怪……”葉子衿低聲嘀咕,也沒有下文了。
到了晚間,卻見馮顯媳婦,拎著半桶水,慢悠悠的過來了。她來的勤勉,這院子里上下也都認識了她,并不攔著,只寒暄道:“這提著什么呢?”馮顯媳婦憨憨的笑,“是山上的泉水,來給小姐泡茶吃。”
小丫鬟們聽說是泉水,也都沒有什么興致,都讓她進去了。
卻說萬林媳婦聽說這事,不免在屋子里生悶氣:“這還真是不鳴則已一鳴驚人,就連那泉水也巴巴的送著去了!”萬林沒好氣的白了她一眼,“你也看看人家,現在混得風生水起的,你也少嚼舌根了,還不快想想怎樣去小姐面前露個臉?”
萬林媳婦急得直跺腳。
馮顯媳婦進屋子時,葉子衿正坐在窗前看醫書,也不知她這時候求見是為何,笑著問:“這早晚的,可是有什么事情?”馮顯媳婦笑道:“這是半桶泉水,送來給小姐嘗嘗。”說著,就解開了蓋子。
“這是什么水?”葉子衿瞟了一眼,實在看不出那水和別的水有什么差別。
“這是山上的泉水。”馮顯媳婦不好意思的笑了笑,“是我們家二小子上山發現的,上面有一口泉眼,一直在滴水,只是滴得少,他耐不得渴,就用手捧了一大捧,飲了幾口。哪知道入口甘甜,而且喝了幾口,能緩解疲勞,整個人都顯得極有精神。我聽說小姐們都喜歡泡茶吃,既有了這樣的好水,不敢獨自享有,就挑了半桶給小姐嘗嘗口味。”
似乎是怕葉子衿嫌棄,忙又加了句:“下山的時候都用木頭蓋子蓋住了,沒有沾上灰塵。”不管這泉水的效用是否真有馮顯媳婦說的那般神奇,這泉水都是人家辛辛苦苦從山上挑下來的,葉子衿自然不會拒絕這一番厚意,親自道了謝,立刻就命天冬去煮水泡茶。
馮顯媳婦見著,露出了笑容。葉子衿就說道:“你也別走了,也來嘗嘗我的茶水。”馮顯媳婦搓了搓手,忙拒絕道:“這怎么好!”葉子衿就輕聲笑道:“不過是一碗茶罷了,不用拘禮。”馮顯媳婦這才不做聲了,只是坐也不是站也不是,立在原地有些拘謹。
不多時,天冬就捧著荷花式的木盤上來了。
葉子衿率先端了茶盞,抿了一口,果真是入口甘甜,似有無盡的意味在其中。忍不住連飲了兩口,越嘗越覺得別有一番風味,竟舍不得放下茶盞。馮顯媳婦見著她喜歡,總算是放下了心,只將眼瞅著她。
直到一盞茶水飲盡,葉子衿才不舍的放下了茶盞,余香仍在,繞口不絕。葉子衿不由說道:“你們也都來嘗嘗這茶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