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未等陳文反應過來,葉子衿已翩然而去。
心里長長的松了一口氣,如釋重負。
這一年來,不知受了多少閑氣,總算是解脫了。
雖說前路未明,可總好過在陳府這壓抑的環境下生活。每日忍辱負重,最后換來的結局,又是如何?
葉子衿終于明白,有些事情,不是一味忍讓,便能作罷的。
大丫鬟紫蘇卻犯了愁,“小姐,我們待會是要回府嗎?”葉子衿輕松的心情就淡去了些。想了一回,說道:“先回院子,將我的物事收拾一番,待會帶走。”既然和離了,那嫁妝,也是可以一分不少的帶走的。
紫苑是個爆碳性子,眼里容不得沙子,忍不住怒道:“陳公子還欠著我們家小姐一千兩銀子呢。”當時也是葉子衿犯了糊涂,初進府時,哪里想過會和陳文有反目這一日。見著陳文在賭場上輸了一大把,焦頭爛額的,又恐公婆知道了不痛快,便將自己壓箱底的銀子,拿了一千兩出來替他還債。
若早知會有今日,當日說什么也不會做這事。
葉子衿笑了笑,“吃一塹長一智,那銀錢,我是私下里拿出來的,又沒有欠條,依著他的性子,只怕是難得要回來了。”紫苑氣得臉都白了,“拿著我們小姐的嫁妝還了債,當時信誓旦旦的,說絕不負您,到頭來,卻和玲瓏那小蹄子攪在了一起!”
這事葉子衿雖傷心,可并不覺得心痛。
從進門第一日開始,就對陳文的感覺淡淡的,到后來雖然有些厭惡,可出嫁從夫,也一直未發作。好在她年紀輕,還未圓房,否則那可真是蹉跎了終身。
一旁的木蓮就淡淡說道:“玲瓏她老子娘還在我們府上,躲得了初一躲不了十五……”這事自然是要處置的,只不過眼前有更為重要的事情要做。“好了。”葉子衿適時打斷了三人的話語,“我們先回院子,將我的東西收拾收拾再說。”
一行人回了院子,葉子衿直直立在內室里,微微有些唏噓。這大紅的羅帳還掛著未撤去,家具也都是嶄新的沉黒木桌椅,泛著一層柔光。就連這掛在壁上的字畫,也都是葉子衿做姑娘時,苦心搜集的。
只是這些東西,一時半會也是帶不走了。
和離書雖寫下,兩家之間的沖突,卻也才剛剛開始。
葉子衿飛快的拉開床頭的小柜子,將里面的銀票,卷成了一團,塞入了手腕上空心的銀鐲子里面。這五千兩銀票,極有可能,就是她日后的依托了,由不得人不謹慎。紫蘇幾個也是第一次遇見這事,只匆匆忙忙將貴重的首飾裝在了匣子里,而后紛紛立在墻邊,問道:“小姐,您可還有什么要收拾的?”
葉子衿淡淡的掃了一眼,微微頷首:“這些就足夠了。這些家具,字畫,古董,待到我回府以后,再派婆子來收。”葉子衿出身國公府,陳家老爺卻不過是小小侍郎,倒也不擔心他們會賴。
葉子衿從屜籠里尋出進門時陳夫人給的匣子,將它放在醒目的位置上,環顧了這屋子一眼,暗暗嘆了一口氣。帶著壯士扼腕的決心,一低頭,匆匆出了院子。迎面就遇上了步履匆忙的陳夫人。
該來的總會來。
葉子衿硬著頭皮,給陳夫人行了禮。陳夫人掃了眼她,又看了眼她身后背著不少包裹的丫鬟,冷冷道:“你是打定了主意要走了?”葉子衿點了點頭,第一次在陳夫人面前挺直了腰桿,“的確如此。”
陳夫人眼里就有了幾分惱怒之色。
見著她許久不說話,葉子衿也不再猶豫,抬腳欲走。卻被白媽媽攔住:“少奶奶走了,怎知沒有帶走我們府上的東西?”葉子衿本不想和陳夫人撕破臉,畢竟是自己曾經的婆婆。可白媽媽如此說,分明就是想要誣賴她。
葉子衿如今可不是在陳夫人面前小心翼翼的小媳婦了。
她微揚了揚眉,淡然而笑:“白媽媽的擔心,也不無道理。只是也請媽媽仔細想想,我進門時,十里紅妝,這燕京城,只怕也是有不少人看見的,我的嫁妝,有足足一百二十八抬。若說我想帶走陳家什么物事,這可真真是說笑了。我也不敢夸口,只是陳家有的,我們葉家也不缺。更何況我這幾個丫鬟,所帶的東西,對比我的嫁妝,也不過是九牛一毛。我為何不帶走自己的東西,要巴巴的盯著陳家的物事?”
這一席話,話中有話,噎得白媽媽說不出話來。
這還是第一次,葉子衿當著陳夫人的面,駁了她最為得力的媽媽。陳夫人臉色瞬間變得鐵青,眼里更有了幾分陰森森的意味,皮笑肉不笑的說道:“相處了一年,竟也沒有看出來,我這媳婦,也是個牙尖嘴利的。”
葉子衿微微一笑,“多謝夫人夸贊了。”說著,也不再多說,昂首挺胸,揚長而去。
陳夫人看著她裊娜的背影,雙手攥得緊緊的,咬牙切齒的說道:“這事,沒這么容易完了。”身邊的白媽媽就附和道:“少爺不過是看上了她一個丫頭罷了,更何況陪嫁丫鬟,本就是少爺的人,為了區區一點小事,逼得少爺不得不寫和離書……”
這話可真是火上澆油。
陳夫人就怒道:“老爺呢?”白媽媽忙說道:“老爺和幾位同僚去喝酒了,只怕一時半會,不得回來。”陳夫人冷哼了一聲,“等老爺回來了,我倒要和她老子娘說說,這葉家的女兒,是如何行事的。”
葉子衿出了陳府,登上了馬車,靠在車壁上,心里五味雜陳。
紫苑就抿著嘴笑,“這可是頭一回,我們小姐也算是揚眉吐氣了。”紫蘇就白了她一眼,“這往后的日子還長著呢!”“紫苑說的倒也不差。”葉子衿扶著額頭,長長的嘆息:“從前我哪一天不是如履薄冰,戰戰兢兢的?”
車里的人都沉默了下去。
這事也不是沒有由頭。
葉子衿出身高門,論地位,論聲譽,葉家比陳家不知高出多少。這本就是一門低嫁的親事,陳夫人心里一直存著一口氣,想要打壓打壓這高門媳婦,以免日后自己無法立威。是以每日必要尋了岔子讓葉子衿立規矩,陳侍郎見著,也是睜一只眼閉一只眼。
這一年來,可以算是葉子衿十三年來,最為艱難的日子。
葉子衿想到這一處,就覺得不堪回首。
“不過……”葉子衿頓了頓,看著紫蘇三人,繼續說道:“這回府以后,又是怎樣一番光景,卻也值得思量思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