鳳亦柔
到得深夜出宮時,睡著的恒兒平白多了許多盞燈出來——齊兌現諾言,親自送了盞牛燈給他,那時他還醒著,歡喜地笑著道了謝,很接在手中,與另一只手上的兔燈對比著看,接著皇后讓人送了盞老虎燈給他,他也喜歡,出到宮門外,秦伯卿等在那里,給的卻是一盞猴兒燈,徐俊英說不出是什么表情,梅梅卻是樂不可支,連連夸他選的好。
回到府里,翠思、夏蓮和奶娘還在等著,把恒兒抱了去,翠喜喚丫頭從侍衛們手中接過恒兒的花燈一一放好,留待他明晚再玩。
梅梅也累得夠嗆,徐俊英沒再打擾她,先進書房,讓翠喜服侍她沐浴衣畢,自己再進去洗,出來上床時梅梅已經趴在枕上陷入半睡眠狀態,他小心揭開棉被躺下,將她抱進懷里,輕柔地愛撫著:
“這就睡著了?也不等我來暖床,我受不得熱,你把火盆撒了,不怕冷的么?”
梅梅往他懷里鉆:“冷……睡了,明天·`····”
“明天怎樣?”
“明天跟你算帳!”
梅梅丟下這句,自顧沉沉睡去。
徐俊英怔了一下,想起今早進宮遇到的那件事,不由得苦笑,低頭在她粉唇上用力一吻:“好吧,睡覺!明早起來再說!”
第二日梅梅卻還是沒機會和徐俊英算帳,秦夫人帶著一家早早來到候府拜訪,梅梅險些措手不及,她那時還沒起床,好在徐俊英和恒兒習慣早起,父倆先出前堂迎著,叫翠喜她們趕緊服侍少夫人起床,幫著她梳妝打扮好,還是拖了半個時辰盛裝出來,給秦夫人行禮見過哥嫂和侄兒侄女,秦夫人懷里抱著恒兒,又把女兒拉到身邊坐下,笑道:
“本是要去一位族叔家,走過候府巷口忽然就想先來看看你們,便來了!你哥哥也說過昨夜你們回得晚不過此時已過辰時,再遲睡也該起來了——你自小就不慣睡懶覺!”
梅梅說:“娘親說的是,女兒要打理候府事,太太又病著,想睡也不能啊!”
那邊徐俊英和翠喜沒來由地對視一眼,翠喜低下頭,徐俊英裝作拿茶杯喝茶。
秦夫人點頭,寵愛地撫著梅梅發絲:“你向來是懂事乖巧的,候爺每日在外邊奔波勞累可不都為了你和恒兒?府里事務要主動擔當,免除候爺后顧之憂,孝敬祖母,照料好婆婆,與弟妹們友愛相處這是你的本份!”
“女兒聽娘親訓示!”
秦伯卿笑著說道:“候爺與妹妹前幾日緬了我們家,母親今日既是來候府回訪,應是要見一見老太太、太太罷?”
秦夫人點頭:“正是!親戚家同住一城,本應多來往,早想來探一探親家老太太、太太,反而是老太太平日里總記得我們,但我看顧孫兒孫女,總抽不得閑空今日來了自是要去拜一拜老太太!”
梅梅垂眸,什么叫“平日里總記得我們”不過是老太太每次把她恨透了,便指使季媽媽去秦府找秦夫人罵一通,好在季媽媽會做人,哪里就真敢對得了誥封的誥命夫人橫加指摘?一般只是婉轉說明來意,請親家太太勸導自家姑奶奶,秦夫人雖然生氣,心知徐家長輩也過份些,偶爾派人來請梅梅回一趟娘家,見著女兒外孫歡喜還來不及,其余的不過說道說道兩句,讓梅梅知道怎么回事就算完了。
秦夫人有了一對孫兒孫女之后極少出門,梅梅也不愿秦夫人來候府,因為關系復雜不好相見,這大過年的來了,不見是不行的,若依著梅梅的打算,只去見一下鄭夫人就行了,管她會不會說話,盡禮數了,但秦夫人提出來,她不得不考慮其他人的想法,看向徐俊英,徐俊英笑道:
“已經去報過錦華堂了。”
一管事婆帶了錦華堂的婆丫環走進來,原是瑞虹和常跟在季媽媽身邊的陳媽媽,笑盈盈福身道:“老太太說了:昨兒晚上燈花吐蕊,今早上火籠里屢屢有火星兒跳動,原來是貴客來了!近日風寒,老太太腿腳不便,不能出迎,二門備了暖轎,請親家太太和狀元公、奶奶,小公和小姐一并入內相見!”
徐俊英起身請秦夫人往內院走,馮氏正和奶娘丫環伺弄著兩個動手動腳咿呀學語的小家伙,對秦夫人說道:
“母親,媳婦帶著兩個孩,就不去了吧?只往姑奶奶院里去坐等母親便是了?”
秦夫人怔了一下,看著徐俊英和梅梅:“也是,小孩兒吵鬧,怕老太太不喜歡?有候爺陪同,伯卿是該去拜見老太太,媚娘也應在旁啊……不若你和孫兒在此,由翠喜陪著吧,還有梨兒她們幫著照顧一二!”
徐俊英笑道:“岳母無需擔心,老祖母慈愛,是喜歡小孩兒,有恒兒陪著,兩位表弟表妹定是要見一見老祖母的,呃······梅梅陪著大舅嫂,一同入內吧!”
正說著話,徐俊軒匆匆從后靠來,向秦夫人、秦伯卿和馮氏團團作揖行禮,告罪說迎客來遲,該罰。
大家都知是因昨夜外出賞燈,回來太晚,并不以為意,徐俊英笑著說現在要往錦華堂去,徐俊軒便鐮前頭引路,剛轉出圍廊,徐俊庭帶著甘氏急急走來,也是滿臉通紅,忙不迭地賠罪,道是失禮了。
梅梅與秦伯卿對視一眼,只覺無奈:昨夜滿城觀燈,個個都累了,誰不想多睡會?秦夫人卻選了今天來候府,真是不對路數。
秦伯卿趁著徐俊軒與秦夫人搭話的當兒,與梅梅走到一起,低頭解釋道:
“母親也不知去哪里、請誰算了日,說今天娘家人來訪,對你們有好處,硬是要來,哥哥攔不住……”
梅梅聽了,對他莞爾一笑:“我沒有不高興,就是······”
她壓低了聲音:“你看府里這些人—你們來時,我也睡著呢,要讓娘親知道候爺和恒兒都起了我還未醒,我不得被罵死?”
秦伯卿說:“以后母親再這樣,哥哥無論如何總要先告之妹妹!”
“嗯!既是娘親專為我算來的好日,該相信娘親!高興著呢!”
兄妹倆小聲說著話,漸漸地笑逐顏開,抬頭一看發覺只除了前面的秦夫人和徐俊軒,其余人都很感興趣于他們的談話,只是應該沒人聽得清楚,因為離得近的馮氏靠了過來,好奇地問道:
“你們兄妹倆在說什么事?如此高興,連我都想聽聽!”
“沒,沒什么,妹妹說……”
“哥!不要告訴嫂嫂!”梅梅笑道。
馮氏也忍不住笑:“現在不說,回去總得說!”
行至二門早有抬轎等候在垂花門內,梅梅和徐俊英扶著秦夫人坐上去,翠喜和秦伯卿扶了馮氏去坐,馮氏只抱得一個侄兒,侄女認生不肯要甘氏抱,梅梅便抱了侄女,坐上另一乘抬轎,笑對徐俊英:
“沾光了呢,往日可都自個走來走去的!”
除了夏日太熱,還有陪同客人,她一般堅持不坐抬轎,身體本就嬌弱不鍛煉可不行如果不是擔心身邊人太驚駭,她還想晨昏跑步呢除了在榻上練練倒立,趁沒人時翻幾個筋頭,然后便只能鞋底盡量做得厚實有彈性些,每天多走路。
徐俊英微笑著看梅梅懷抱小侄女,小女孩兒粉雕玉琢,梅梅鮮妍嬌美,兩人身穿節日盛裝,一派花團錦簇,富貴喜人,想著總有一天梅梅懷抱的是他們倆人的兒女,心里暖暖的。他喜歡看梅梅抱孩,不像有些初做母親的年輕女,小心謹慎掩飾收藏起做母親的喜悅和驕傲,滿臉緊張,左看右看總怕嬌娃磕著碰著,她就是一副高調張揚、歡歡喜喜甜甜蜜蜜的樣,徐俊英不知道別人怎么看的,在他眼里梅梅卻實在不像個母親,看她抱恒兒感覺像抱著個心愛的大年娃娃,事實上她也不算個溫柔的母親,愛極了會抱住咬一口,恒兒偶爾被她整哭,偏她很會逗弄小孩,有辦法馬上把恒兒哄高興,沒事人般還越發粘著她,徐俊英想或許像他自己一樣吧,被她咬了一口,不覺痛反而很高興,心甘情愿想叫她再咬第二口……
抬轎的仆婦們走得很,不消一會便來到錦華堂,老太太坐在榻上,笑咪咪地受了秦夫人和秦伯卿、馮氏的禮,看見了兩個小孩兒,連聲喊著:
“!抱來我瞧瞧!哎呀,多好的孩,活像畫上來的年娃娃,真真是喜煞人了!狀元公已長得極俊,這兩孩倒還要勝一籌,這招人疼愛的!怪道你祖母總不舍得出門,府上出了狀元,又有這么兩個寶貝疙瘩,可不是要天天守住嘍!”
秦夫人笑道:“都是托了老祖宗的福!姑奶奶每次回家都說:哥哥得著狀元,可不能忘了老祖宗和候府的恩情!若不是老祖宗吉言提攜,府上六爺時常領著恒兒舅舅四處走走,增長見識,多些人脈,熟知科考之事,這狀元沒這么容易得著!伯卿應給老祖宗多磕個頭是!”
徐俊英和梅梅站在一起,聽見梅梅輕輕地嗤笑一聲,從背后伸手將她的手兒扣在掌中,小聲警示:“安靜!”
秦伯卿當真走出來磕頭,老太太忙讓老六攔住,滿臉慈祥的笑:
“成了成了!咱們有這能力,總得顧著自家人,也是他求上進,學超群,是個好孩!”
季媽媽讓呈上秦府送來的年禮,都是上好名貴的綢緞和補品,其中有十分難得的玉蓯蓉和血燕,老太太只掃了一眼,點頭說費心了,也讓季媽媽拿出兩個紅絨繡花荷包,親手掛在兩個孩胸前,秦夫人便教馮氏替孩道謝,說:
“老太太福澤深厚,有年紀的人,給孩兒的壓歲錢那是好的,想求都求不來,可得好好認真磕倆頭!”
她這話卻讓老太太很滿意,笑著看馮氏磕頭,廊下報說二老爺、二太太和二爺三爺來了,老太太道:
“來了好,與客人見見面,一會在側邊花廳擺席,把沒來的也喊了來,一起用個便飯!”纟耒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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