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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太太得病期間,莊玉蘭拖著孕身,在夫婿史松茂陪同下來三次,想探看姑祖母,每次都是四爺或六爺接著,管家傳報進去后,自有錦華堂的婆子出前堂來回話,只說老太太正在靜養,不見外客,囑表姑奶奶回去好生養著身子,不必牽掛。帶來的禮物留下,念她孝心可嘉,候府每次也都有還禮,盡是些上品凌羅綢緞絹絲布匹或金銀玉所鑄雕的珍玩擺設等物,有的還是宮中所出,相對他們夫妻倆拿來的禮品,貴重程度有過之而無不及。
見此,史松茂終是死了心,知道徐俊英未將他放在眼里,朝堂上見面時或會應酬閑話幾句,想至候府私訪密談,那是不能的了。唯有無語喟嘆,此生仕途至此,已進入養老階段了么?實在是不甘心啊!
梅梅忍不住問及徐俊英不見史松茂原因,徐俊英說:“不想見,便不見!”
“是不是因為他娶走了你蘭表妹?”
“想到哪里去了?”徐俊英看她一眼:“朝堂之事你還是少知道為好,而且還是過往的······同朝為官,政見必是一樣,但各人行事不同,朝廷要的只是結果,我不認同他的所作所為,若是換了一個人去做那件事,結局或會更好,不留遺憾!”
“那皇上怎么看待他?”
“皇上得到了想要的結果,其余不論,給了該給的封賞,就此打住,往事休再提。他如今已回朝中任從二品的學士,既是在閑職上,便應知圣意,該安于現狀靜心修養,若不甘寂寞招搖過甚,惹得皇上不快,那只好另尋別處去度晚年了。”
梅梅聽了,看著水池中枯萎卷起的荷葉·不自禁地幽然嘆一口氣,徐俊英笑道:“嘆什么氣?你可不像是會惜春悲秋的人!”
梅梅也笑:“我才不惜春悲秋,春華秋實,有那時間享受著多好啊!東院里的桂花我讓翠憐和翠思都收摘了,這池子里的荷葉,要怎么采收回來?”
徐俊英說:“荷葉年年有·要來作什么?”
“入藥做菜,都用得著啊,太太每天吃的一味藥需得半片荷葉覆在藥罐上煎熬,大冬天你想吃荷葉包雞,荷香粉蒸肉,去哪里找荷葉?這池中葉已經霜打,若不及時收起,一場秋雨下來,便爛掉了·收回來細心晾干封存好,什么時候用都方便!”
“經你這一說,滿池枯葉都成稀罕物了!交給寶駒和百戰吧,他們會一張-不剩收回來!”
徐俊英含笑攬扶著梅梅的肩,從池邊往回走·輕聲說道:“你剛才是在擔心我吧?怕我們也會遭此冷遇?放心!至少這幾十年間,皇上還需我為左臂右膀,除了從小相伴成長的君臣之誼、戰場上的生死之交,我與他自有一種默契,那就是相互維護扶持,終此一生,絕不相負!”
梅梅停下腳步,斜眼看著他:“這話聽著怪怪的!”
徐俊英不解:“怎么怪法?”
“在我的想像里·皇上和你……有點像另一個齊王和簡玉!”
梅梅說完·笑著跑開,徐俊英楞了半晌·舉著兩手,老鷹捉小雞般撲過去:“你竟敢······竟敢那樣想!梅梅你太壞了!”
幸而池邊柳樹依依,遮掩了兩人大半個身子,否則不遠處跟著丫頭們玩耍的恒兒就得以大開眼界了。
九月末,徐小容出嫁,余州梁家本就有人在京為官,乃梁姑爺之伯父,鴻驢寺卿梁錦江,當初也是他牽頭為侄兒議的這門親事,因他膝下無子,僅生有一女,便將侄兒中較為上進的梁詠知過繼到自己名下,梁家原本只是當地一殷實小戶人家,名氣不大,但梁錦江官至正四品鴻臚寺卿,為過繼嫡子求娶候府庶出女兒,也算無可非議,來提親的是同僚之老母、安樂候家老太太的堂妹,面子過得去,當時老七戰死的噩耗未傳到家,大太太卻也不肯痛快為庶女打算,徐老太太便作主應下婚事,徐俊英回京之后,梁錦江又帶了侄子再來拜訪,徐俊英兄弟與父子倆言談一番,見梁詠知人品不錯,學識也很好,即將與老六徐俊軒同時科考,心里便認同了這門姻親,即議定了婚期。
誰知后來梁詠知未能赴考,是因為母親忽然重病垂危,不得不趕回鄉去,誤了這一科。梁錦江胸襟頗廣,將侄兒過繼之后,為其娶親,卻不阻其孝敬自己親生父母,梁詠知已有舉子功名,只好兩年后再應考,但生母病體纏綿,父親為營生多在外面奔波,下有弟妹各一,弟弟十八歲也在讀書,妹已及竿,梁詠知不放心家里,懇求伯父允其娶妻返鄉,待二年后回京應考,那時起再與妻室侍奉在伯父、伯母身邊。
周姨娘聞聽此事,不舍女兒遠去,淚流不止,徐俊軒心疼姨娘,來找梅梅商量,梅梅說:問問姑娘#爺看,若他們愿意便讓梁姑爺把父母弟妹接來就是了,同是姑爺來京讀書赴考,一處宅子給得了徐小娟,為何給不得徐小容?
徐俊英便與徐俊庭、徐俊軒商量,除了陪嫁的金銀田莊鋪子等物產外,另置買一處宅子,與徐小娟那個差不多大的,裝飾修葺好,給了徐小容。梁詠知和徐小容新婚后不必返鄉,候府派官船侍衛接了他家人進京團聚,自是歡喜不盡,回娘家叩謝兄嫂大恩,男人們飲酒品茶之際,姑嫂們就坐在隔間閑話,梅梅拉了徐小容的手,當著妯娌們和另兩位姑娘的面說道:“雖是嫁出去的姑娘,但任何時候,娘家的門都是朝你打開的,有困難總會扶持著。
但仍是期盼你能充分發揮你的聰明才智,賢良慧敏,盡心相夫教子,親力親為將自己的婚姻家庭經營好,過上幸福美滿的生活,方不枉人生一世!”
徐小容點頭道:“妹妹會用心去做,定會教自己過得好,請嫂嫂們放心吧!”
待得人散了,她附在梅梅耳邊說道:“大嫂不必為我擔心,備嫁一年,我學的東西很多,但我最愿意看著大嫂、嫂理家處事。我或許學不到那樣好,但會照著做,我不是大姐姐,不想讓自己的生活那般混亂!”
梅梅笑看她:“鬼丫頭!但你須得記住:你這個家很復雜,無形中有了兩對公婆,三個弟妹。你丈夫是個孝子,你除了跟著他好好盡孝道,善待弟妹,可要教他分清楚了,梁錦江夫妻才是正堂父母,那邊他或可丟不下,但不能輕重不分——好像這么說也不對,畢竟生養了他……那就心里可以對等,甚至暗地里可以一樣對待,表面上總得裝裝樣子吧?讓人家看著舒服一下嘛,畢竟是伯父提攜了他,沒有伯父,他不可能這么快得了舉子功名,也不能娶到這么好的妻子?”
徐小容羞紅了臉,搖著她的手:“大嫂·`····”
梅梅說:“這可是實話,我覺得你非常好!嗯——回頭讓你哥哥們教教你怎么裝樣子,你看他們在老太太面前最會裝乖孫子了!”
梅梅看著徐小容頭垂到胸口,正感覺不妙-,背后傳來徐俊英故作沉穩的聲音:
“說什么呢?”
忙轉臉,只見大房三兄弟和梁詠知站在門邊,除了徐俊英,其余個個臉上隱含笑意。
梅梅說:“啊呀,你們!這可是女眷歇的地兒,怎不報一聲進來?”
徐俊軒笑道:“西府二哥哥他們都已走回去,這里都是我們自家人,就進來了。”
徐俊英看著她:“不趕緊進來,還不知道你是怎么教導妹妹的!”
梁詠知卻端莊起臉色,上前兩步,正正朝梅梅躬身作了個揖,說道:
“妹夫都聽清了,大舅嫂教導的極是!妹夫絕不負伯父、伯母之恩,定當贍養侍奉終身,對生身父母亦當如此,我夫妻二人,唯愿做得順老人心意才好!”
梅梅看著梁詠知,微笑點頭:“慢慢來吧,長輩們本就是親兄弟,應不難交流相處,你們夫妻盡心便好!只是這家長里短的,外邊人也不能得知,我們姑娘在家是嬌養慣了,去到你家卻擔了如此繁瑣復雜的事,她就算再聰明能干,總會有錯亂的時候,你可不能與她急,長輩若有責難,你也應多體諒,想著自己妻子的難處!”
“是!大舅嫂放心,我家境與人不同,頗多擔當,小容肯下嫁與我,與我同甘共苦,這是莫大的福氣,我自當珍惜!”
待得將人送出府,徐俊英就來與梅梅算帳:“你怎么能與妹妹說那樣的話?還讓妹夫聽去,這可是太丟人了!”
“誰讓你們不經婆子報一聲就進來,嫌難聽?前邊的話還要精彩,可惜了你們來得不夠及時!”
梅梅躲著他:“有什么丟人的?我說的都是實情啊,你看那梁詠知都認同!”
“梁詠知梁詠知!叫妹夫,不許直呼名字!”
徐俊英不高興:“那樣瞧看人家,那叫什么眼神?”
梅梅氣笑了:“我都是那樣看人的,難不成······真是莫名其妙-!”
“是不是覺得他很好?”
“本來就很好!同樣是風度翩翩氣質優雅讀書郎,人家梁詠知一眼看去就知道是個正派君子,通身純粹書卷氣,舉止穩重端莊······”
徐俊英停下腳步,皺眉看著她:“好就好,何必把別人夫君夸得天花亂墜?”
梅梅看他一眼,從他面前走過:“我還設夸我夫君呢,要是夸起來……”
徐俊英緊跟在后:“怎樣?”
“那就是桃花亂飛了!”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