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保家的十數萬石高,只封給李曉兩千石。
這可以視作本愿寺布施給李曉的。換句話說就是看你可憐,我吃肉隨便分你口湯喝。
這對于李曉而言,簡直是一種侮辱。
當時本愿寺玄宗淡然說出這句話時,十分冷漠地看著李曉本人,似乎并不在意。他的言下之意,似乎還很期望李曉能夠拒絕,這樣他什么都不要分了。
李曉盡管心底恨不得一拳砸在玄宗這把老骨頭上,但是他不能翻臉,現在的處境,李曉就是處于抱本愿寺大腿階段。
所以必須要看著他們臉色行事,否則不說本愿寺如何,只要他們放棄對自己的支持,不用上杉家動手,神保家的實力就足夠將自己覆滅了。
而本愿寺玄宗確實并非易于之人,他正是算準李曉現在也不敢于他翻臉,才提出如此苛刻之條件。
所以做了一番談判,兩邊費了一番口舌,玄宗勉強答應在戰后分封給李曉三千石高,比原來兩千石高進步了一千。
李曉當時并沒有答允,也沒有拒絕,只是帶著家臣們退出了玄宗所在的軍帳,聲言明日給本愿寺一個答復。
兩千石,三千石,這對于同樣意欲染指整個越中的李曉而言,一點區別也沒有。
“勝興寺,瑞泉寺想憑一己之力,吞并整個越中,不知他們是否有這么好的牙口。”
軍帳之中,李曉如此言道。
這時木下小一郎出聲言道:“主公,眼下玄宗的意思很明白,若是我們不與他合作,連這三千石的領地都封不到。”
一貫主張與一向宗聯盟的本多正信,這時亦站出來言道:“主公,木下大人說的不錯,玄宗大師的提議,我們絕對不可以答允。”
“不如將這里之事,寫信給御館大人,作為仲裁,聽他示下。”小幡曉憲出聲建議。
李曉搖了搖頭言道:“不可能,武田家現在維持信濃,上野兩處的攻勢,已經十分艱難了,在箕輪城沒有攻陷之前,御館大人,絕不會插手越中。這之前,他已授予我越中一切事宜,臨時專斷的大權,現在我們只有靠自己,不可能希望武田家之幫助。”
聽到李曉這么說,木下小一郎他們皆是喪氣。
小幡曉憲突然言道:“主公,當年大大名大內家,尼子家爭雄于西國,兩敗俱傷,卻給小豪族出身的毛利家,崛起之契機,最終讓毛利元就一統山陽山陰兩道,成為西國霸主。”
“眼下越中形勢如出一轍,本愿寺,上杉家角力越中,可比大內,尼子家,主公何不效仿毛利崛起之故事,于北陸稱雄。;
小幡曉憲的話猶如一石激起千層浪,家臣們皆是人心攢動。
李曉看了小幡曉憲一眼,心知他話中之意思,這時候要借力打力,反復于上杉家,一向宗之間,在兩家之間左右逢源,最后再一舉崛起。
當年毛利元就亦是如此。
眼下本愿寺怠慢李曉這邊,李曉何不轉投上杉謙信,與上杉家達成某種默契,擊敗本愿寺后,再從亂取利。
小幡曉憲話中沒有挑明,意思卻很明白,不過顧及到李曉的看法,所以才沒有裸地言道。
畢竟此刻上杉家還是武田家之大敵,他的言論一旦坐實,卻有通敵之罪名。
這點看出小幡曉憲倒還是慎言的。
不僅如此,李曉對小幡曉憲的謀略,亦高看了一籌,能說出這樣的話的人,說明他在謀略上,已漸漸有了自己的見地。
不過,李曉將小幡曉憲的意見重新想了一番,微微搖了搖頭,小幡曉憲的見識還是不夠。
他太小看上杉,一向宗了,若人人都如此好利用,那么戰國亂世也不會只有一個毛利元就了。
這時本多正信已經正色出聲給小幡曉憲一個答復,他言道:“小幡大人,說的不錯,但神保家,椎名家之流的大名,他們何嘗不想如此。一向宗,上杉家之當主并非是愚蠢之人,不會隨便給他們利用。”
“況且若是讓一向宗,上杉家看穿我們利用這兩家之企圖,他們第一個要鏟除的就是本家。明國有句是,火中取栗,但往往如此,更容易引火燒身。”
小幡曉憲聽本多正信如此言道后,一時沒有說辭,就退到一邊不說話了。
“可是我們亦不能如此,就聽憑本愿寺之擺布。三千石高這算什么,一旦越中被本愿寺獨吞,取得先機,我們將永無出頭之日。”木下小一郎發表了意見,表示站在了小幡曉憲一邊。
家臣之中意見相持,爭執不下,木下小一郎,小幡曉憲主張于本愿寺翻臉,向上杉家靠攏。
而本多正信則主張繼續于本愿寺談判,爭取成果。
眼見雙方馬上由爭執就要轉向大吵。
島勝猛大聲言道:“各位不必再說了,如何答復本愿寺玄宗,最終還請主公示下。”
島勝猛說完后,家臣們一同止聲,聽李曉如何裁斷。;
其實李曉看向自己家臣們,這個時候,他們必須由自己來作一個果決的表率,來帶領家臣們明確方向。
但是此刻的局勢對李曉而言,要做出決斷也十分艱難。
拿戰國三英杰而論,他們處于自己的處境,該如何作為?
效仿織田信長,以力取勢嗎?再來一次捅狹間合戰,估計很難,畢竟實力相差懸殊,絕無幸免可能。
效仿豐臣秀吉,以借勢用勢之手腕,左右逢源,但這情況也說了,左右逢源是要看場合的,上杉,一向宗并非任人愚弄之輩。
效仿德川家康,采取穩妥之道,做出的決斷不超過自己的限度,那么就只能繼續依附本愿寺,或者是收兵回家,坐山觀望。
李曉搖了搖頭,這也只是自己一時猜測罷了。
正當李曉要出聲之即,軍帳之外,一名武士稟報:“主公,剛剛得到忍者的密報,上杉輝虎已于春日山城出陣,直奔越中增山城而來。”
聽聞這名武士一說,軍帳之中,眾人皆是一片駭然。
上杉輝虎居然出陣越中了。
神保家現被圍困于增山城,加上已在增山城城外布陣的椎名家,越中各豪族人馬,本愿寺,上杉家難道要在增山城舉行大會戰嗎?
“上杉謙信出陣多少軍勢?”
“并不多,大約只是三千以下。”
眾人聽聞此頓時訝然。
島勝猛搖了搖頭,言道:“太荒謬了,上杉謙信只以不到三千的軍勢,難道也想硬撼本愿寺的八萬軍勢嗎?”
“依我看來上杉謙信是來整合越中勢力的,以他個人威望挑起這個頭,集中椎名,菊池,石黑家越中各豪族勢力然后再一舉會攻本愿寺。”本多正信緩緩地言道。
“稟報主公。”
又一名武士前進稟報,言道:“主公,上杉家軍勢預計下午,就可以經過越中天險親不知子不知,并且上杉家已向越中各豪族發出向增山城出陣的里書。眼下已有不少豪族響應。”
里書,是足利義輝授予上杉謙信的上杉七免許之一,以關東管領發出的里書相當于將軍的御下文。
眾人聚集在越中一地的地形圖上,看了半天。
李曉微微一笑,問道:“眾位若說,此戰本愿寺與上杉家決戰,哪一方會勝?”
“上杉輝虎縱橫北陸,迄今不敗,但是此次一向宗人多勢大,足足有八萬軍勢,上杉輝虎似乎太輕敵了,除了自己的本部之外,憑那些越中的豪族,很難會出力死戰。”木下小一郎出聲言道。
島勝猛嗯地一聲,言道:“不論怎么說上杉家與本愿寺這場決戰,皆是北陸二十年來最大的合戰,此戰之結果將直接影響北陸之格局。”
“不錯,上杉家與本愿寺之決戰,誰勝誰負,我也不知道,不過此刻我已經了決斷,”李曉微微一笑看向眾臣言道,自信地言道“上杉輝虎此次出兵,真是上天在助我,我的決斷就是,暫不答復玄宗,我們退居一旁,坐觀此戰勝負結果,再做定論。”
增山城下,一向宗軍帳之中。
本愿寺玄宗手持念珠,看向回稟之僧人,詫異問道:“你是說李曉,已經退兵呢?”
“不錯,李曉大人言道,他一時不知如何決斷,只能將是否答應條件之事,報由武田大膳主公,聽由他來示下。”
本愿寺玄宗聽了僧人的回稟,兩道白眉微微一皺,言道:“這李曉在說謊,據我了解,武田信玄已將北陸臨時專斷之權授予了李曉,并讓他暫代擔任越中軍團總大將,沒有道理還在猶豫。”
本愿寺玄宗手指剝著念珠,閉上雙目凝思了一會,陡然睜開雙目,言道,“我猜來李曉并非是寡斷之人,眼下這局勢,他應該看得很明白才對,除了依附我勝興寺外,他在越中別無他途,若是他生了遲疑,肯定是局勢出現了某種變化。”
“依我看來,大概是上杉家出了什么變故,若不是上杉輝虎出兵了,就是李曉準備勾結上杉家,然后找準機會倒戈,去越后收集情報的僧眾還沒有回來嗎?”
“還未。”僧人回稟言道。
“玄宗師兄,不要派人了,上杉輝虎已于昨日從春日山城出兵了。”
本愿寺玄宗朝帳外看去,只見加賀國坊官下間賴照與其子下間仲孝二人,正緩緩走進軍帳之中。
下間賴照看向本愿寺玄宗,先雙手合十打了問詢,言道:“阿彌陀佛,師兄,請原諒,在下適才剛好行到門外,并非有意旁聽。”
本愿寺玄宗亦合十回禮,微微笑道:“下間師弟,來得恰到好處,此度還要感謝加賀同門,念在同宗之份上,趕赴越中助我弘揚法主上人之佛法,只是我不知何時加賀同門的消息如此靈通,還在我勝興寺之前取得情報。”
下間賴照對本愿寺玄宗這綿里藏針的話,臉上仍是掛著淡然的笑容,言道:“師兄,這只是恰巧罷了。眼下是在意如何應對上杉謙信上,據我所知,他此次出陣所帶兵力并不多。”
“多少?”
“不足三千。”
聽到下間賴照的答復,本愿寺玄宗似乎微微松了一口氣,淡然地言道:“上杉輝虎自視過高了,他還以為他是當年的朝倉宗滴,能再來一度九頭龍川合戰。”
聽到本愿寺玄宗如此說,下間賴照臉色一變,九頭龍川合戰是加賀一向宗門徒的噩夢。
本愿寺玄宗此次提起,頗不給他們面子。
下間賴照重新合十,言道:“當年九頭龍川合戰,兩家都損失良多,如此還請師兄謹慎,我此來越中別無他意,我告退了。”
說完下間賴照僧袍一拂,與下間仲孝一起走出了軍帳。
本愿寺玄宗看向下間賴照的身影走出營帳之外,默然了一會,一旁的僧官言道:“住持,似乎對下間大師,有所偏見,我看下間大師,一片誠懇之意,此次來相助,我們亦要甚感對方援手之情。”
本愿寺玄宗笑了笑,將念珠緩緩纏在手腕上,言道:“你錯了,不能光聽對方口中之話,而下論斷。加賀二寺一直有整合我越中的打算,而下間賴照就是其中首腦,此人不可不防。”
“是,住持,那武田家一方該如何答復呢?”
本愿寺玄宗瞇著眼睛,似乎回憶了一會,言道:“李曉此人,我今日雖只是見了一面,但他已給我留下深刻之印象,此人之將來絕不會現在可以限量的。想起他以往之行事,此刻我倒有幾分后悔,之前對他的怠慢了。”
“就算我們拿下越中,此人也決不可得罪,否則將來會是我本愿寺之大患,何況此次上杉輝虎來襲,我正需借重他的力量。此人如正信之前于我所說,是天下罕有可以與上杉輝虎一戰的猛將。所以……”
本愿寺玄宗頓了頓正色言道:“更改之前條件,將三千石改成五千石,看看這李曉的反應。再加上一個條件,若是李曉肯改宗,信奉我凈土真宗,我會懇請法主奏請天子,令他成為我一向宗之僧正。”
“僧正?”僧官駭然言道,“住持,此請求是否太優厚李曉了,就憑他手中千余軍勢。”
本愿寺玄宗微微一笑,言道:“送他個有名無實的僧職,有何不行。如此不用給他知行以實地,既拉攏了此人,又不給他壯大勢力的機會,一舉兩得。”
僧官聽了本愿寺玄宗之言,頓時佩服言道:“住持之深謀遠慮,實在佩服,我這就去答復這李曉。”
待僧官退下后,本愿寺玄宗走出帳外,看著高聳在山上的增山城,對四方僧眾言道:“我代傳法主御下文,各方門徒匯集已畢,明日即攻打增山城,一舉消滅佛敵神保長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