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堂嬌
到了午后,女賓們陸陸續續地到了,桔梗便到月桂園來傳,“大小姐,泰安侯府,永寧伯府還有南陽王府的貴賓已經到了,老夫人年紀大了,一時應付不過來,請您過去照看一下。”
沈棠整了整衣衫,笑著說道,“我這便過去。”
桔梗一邊引路一邊低聲說道,“永寧伯夫人托病不曾前來,永寧伯府過來的是世子夫人周氏;泰安侯夫人是帶著二小姐來的;南陽王妃的身子最近越見爽利了,因此三夫人便陪著她一塊來了。”
先到的一般都是姻親,到時候客人來得多了,便算是半個主人,也能替主家招呼后來的那些賓客。
沈棠點了點頭,“我知曉了。”
芳菲院的正堂里,已經熱鬧非凡了,老太太正與南陽王妃喜滋滋地談論著三夫人的產期,見沈棠進了來,忙喚了她過去,“棠兒快過來。”
沈棠淺淺地笑著,禮數周到地盈盈拜下,一一行了禮。
南陽王妃的目光一亮,將沈棠拉到身前,細細地打量著,一邊點頭一邊說道,“這便是棠兒了,我記得初次見她,那時她方滿月,一晃便長成這么大了,真是個好姑娘。”
她曾囑托女婿沈沐務必要將真正的救命恩人查出,沈沐曾經費了很大的力氣去查那個救命之人,查到最后的結果,卻是直指安遠侯家的這對姐弟。
沈棠與藥圣素有淵源,想來這事必然逃不脫是她的所為。
但沈棠定不知道,她這出手一救,便是將整個南陽王府也都救了,南陽王府無嗣,全靠她這個南陽王妃在撐著。若是她不在了,那南陽王府便也就散了,將來馨兒便是生出了男嬰,也無法承襲南陽王的爵位了。
沈棠感到南陽王妃捏著她的手重了一下,她抬頭望去,見著了南陽王妃目光里的感激和喜愛。
她心中微微一動,便綻放出一個甜美的笑容來,“王妃謬贊了,棠兒可當不起。”
南陽王妃頗是感慨,連連說道,“當得當得,若棠兒還當不起,那誰當得?”
這本是一句客套話,但聽在泰安侯夫人耳中卻有些不一樣,她想起那日沈棠對她的毫不客氣,心中有些微怒,立刻怪聲怪氣地說道,“沈大小姐自然是好姑娘,我們家伊汐確實也比不得的。”
立在她身后的莫二小姐一時便有些尷尬,她緊緊攥著自己的衣角,幾不可察地往后退了一小步。
沈棠眉頭微挑,心下覺得這莫二小姐倒頗是有趣。
這時,忠勇侯李府,威北侯府,定國公府,兵部員外郎張府,吏部侍郎柳府各個府第的夫人小姐也都陸續地到了,一時間芳菲院中賓客云集熱鬧非凡。
過了一會,便聽到外面起了劇烈的響動,吹鑼打鼓聲不絕于耳,老夫人欣喜地立起了身來,“新人快要到了。”
二姑母沈明月將她扶了起來,笑著說,“母親,那我們一塊往正堂去吧。”
老夫人是母親,新人拜堂的時候是要對她行禮敬茶的。
南陽王妃也立了起來,她笑著說道,“大伙兒一道去外頭看看熱鬧去”
老夫人自然是笑著說好,其他夫人也紛紛響應,一時間屋內便只留下了沈棠,趙馨以及各府的貴女小姐。
沈棠微微一笑,招呼著諸位小姐坐下后,又上前扶著三夫人的手臂,徐徐地將她攙扶到一旁的美人榻上,她柔聲道,“三嬸嬸的氣色很好,臉也圓潤了不少,肚子的寶寶一定很乖。”
趙馨輕撫著已經高高隆起的腹部,語氣中略帶些嗔怪,但神色卻溫柔之極,“這孩子,皮得緊,整日在里頭打拳打滾,讓人好生煩惱,也不知道是個小子還是個姑娘。”
說到最后,她便睜著一雙大眼,盈盈地望著沈棠,目光中一片期盼。
沈棠扶著她的手便往下滑了一些,過了半晌,嘴角翹起了一個大大的笑容來,“嬸嬸還請放心,定能如您所愿。”
趙馨的神色一松,南陽王只有她一個獨女,先帝曾許過母妃,她生下的第一個男孩可以繼承南陽王的爵位,她腹中這胎若是能一舉得男,那橫在南陽王府面前的難題便不復存在了。
她自然是已經請宮中的太醫看過了脈象,有的說男,有的說女,總是不能確定。但沈棠說是男孩,她卻是深信不疑的。
趙馨面上雖笑得淺淡,但眼中卻有著濃濃的感激之色,“那就承棠兒吉言了。”
頓了頓,她又說道,“棠兒的大恩,我和你三叔心里都記得,你也放心,將來若是有什么用得到的地方,我們無敢不從。”
沈棠笑著說道,“不過是舉手之勞,怎勞得三嬸嬸這樣地謝?”
她轉頭瞥見眾位小姐皆都已經三五成群地聚在一塊說起話來,惟獨莫伊汐被孤單單地遺忘了。
雖然泰安侯夫人可惡,但這位莫二小姐看起來卻甚是有趣,如今孤零零的一個,又甚為可憐,她想到方才莫二小姐退后的一小步,心中一動,便對趙馨說道,“三嬸嬸且在這里歇一歇,我去陪陪莫二小姐。”
趙馨身邊自然圍了隨身伺候的丫頭婆子,她轉臉看了一眼莫伊汐的方向,便贊許地點了點頭,柔聲說道,“你去吧。”
沈棠笑意盈盈地走到莫伊汐面前,輕聲說道,“莫二小姐,怎么不與她們一塊玩?”
莫伊汐似是不曾料到沈棠會過來與她搭話,臉上有些驚訝,但很快她就恢復了神色,低垂著眼眸,有些為難地道,“我大姐不日就要嫁入東宮,我母親很是高興,因此……”
她話并不曾說完,但沈棠卻明了她的意思。
以泰安侯夫人的秉性,她的長女即將成為太子良媛,將來至少也是四妃之一,這份莫大的榮幸,她自然是要不惜任何代價也要說與人聽的。
恐怕在場的這些貴女小姐,無人不曾被她比較過,因此才會將莫二小姐也疏遠開來吧。
沈棠心中微嘆,但臉上卻不曾表露出分毫,她笑著說道,“我們曾見過呢,前年大伯母過三十歲的生辰,你和你姐姐一塊來的,我還記得你那時穿了件橘粉色的衣裳,對不對?”
莫伊汐的雙眼驀得睜大了起來,她驚訝地道,“那么久之前的事……確有那么回事,我也確然是穿了橘粉色的衣裳,難為你竟還記得。”
沈棠輕輕一笑,“只是后來,你便不大來了。”
莫伊汐低聲道,“我是想來的,但母親她不讓。”
沈棠自是知曉泰安侯夫人與大伯母之間的不對付,因此便話鋒一轉,將話頭轉了出去,“你喜歡刺繡還是書畫?”
兩個人聊著聊著,莫伊汐便放開了一些,她突然毫無預兆地說道,“你們家那位秦夫人很是有錢呢。”
沈棠心中一跳,忙問道,“什么有錢?”
莫伊汐向四周張望了一下,然后壓低聲音說道,“那日我去給我們家老夫人請安時,正好聽到了府中的婆子跟老夫人的說話,那婆子說,有個叫盧二的,替你們家秦夫人在外頭放了兩萬兩銀子的貸呢”
沈棠的心微微一沉,她低聲問道,“你聽得可確實?”
大周律法,雖不曾明文規定不許放私貸,但前朝卻有過幾名大臣因為放私貸收重利而被皇帝法辦,尋的借口則是魚肉百姓。
因而這事是說大可大,說小可小的,但如今沈氏正值非常時刻,任何一個細小的錯誤,都有可能將沈氏傾盤皆覆。
莫伊汐笑著點了點頭,“那是自然,老夫人待人一向嚴厲,她屋里有人在,我可不敢進去,便只好在外頭等了。那個婆子還說,你家秦夫人去歲就放了不少引子錢,賺了很多。”
沈棠心中猶疑不定,她沉吟片刻,低低地問道,“這事你可還告訴了其他人聽?”
莫伊汐搖了搖頭,“平日有什么重要的宴席,母親都帶著姐姐去,這回姐姐不方便出門,才帶了我來,我甚少出門,又能說與誰聽?”
沈棠的目光盈盈閃動著,她鄭重說道,“伊汐,此事關系重大,我想請你答應我,切莫將這事再說給其他人聽,你可愿意?”
她的語氣那般認真,讓莫伊汐一時有些慌亂,她急急地道,“不必這樣,我答應你便是了。我不是愛嚼口舌的人,也沒什么地方讓我去說,今日不過是見了你,一時想起那事,有些好奇便問起了罷了。我答應你,這事再不跟別人說起。”
沈棠感激地一笑,但她心中的那塊大石卻并不曾落下,秦氏放印子錢的事,既然泰安侯太夫人能知道,皇帝若是有心,自然也能知曉,到時候他若真的想作文章,牽一發動全身,安遠侯府又該有煩了。
她欠了欠身子,輕輕地笑道,“我先去外頭照應照應,稍候再來陪你說話。”
莫伊汐心知她是主家,到處照應是必須的,但她難得遇到一個同齡的女孩,也不介意她母親,也不嫌她無趣,因此便有些依戀,于是巴巴地睜著一雙大眼,可憐兮兮地說道,“那你可要快些回來。”
沈棠笑著點了點頭,剛出了門,便伸手喚來碧笙,低低地對她耳語一番,然后面色凝重地囑咐道,“務必辦到,快去快回。”
碧笙點了點,便疾步離開了。
這時,外面的鑼鼓聲弦樂聲又響了起來,司儀宏亮的聲音傳來;“送入洞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