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珠梳洗打扮好,吃過早飯,帶了四侍和秦媽媽,在前廳畫堂上等候安王過來。
通靈寶箱里面的藥丸真不是蓋的,五毒凈一顆就把體內的毒素驅盡,她感覺身體似乎比以前還要清爽健朗,精力充沛。雖然有事需要解決,但想著要去郊游,心里一興奮,沒良心地把尋找秋痕和雪兒先放一放——讓我出去透口氣,爽一爽回來再讓你們爽!
笑咪咪地看了一眼賞畫,那妞兒也是眉開眼笑,身體沒事,又可以外出秋游,心情就是好。
竟然主仆都沒把安王好心為王妃安排的祈福計劃當大事件放眼里,一門心思就想著游玩呢。
安王來了,畫堂前四侍環肥燕瘦,衣飾裝束清新可人,簇擁著為了出行而盡量簡裝、又不得不顧著體面,仍是一身珠光寶氣霓裳華服的王妃,俏生生站在那里,晃花了他的眼:那一份活色生香的靚麗,毫不掩飾的喜悅心情,襯托出飛揚的青春氣息,令他都禁不住振奮了一下。
“都準備好了?那么走吧——王妃身子弱,抬輿等在院門口!”
安王背著手側身讓過一邊,意思是叫她們快走吧。
明珠甜甜一笑:“我好著呢,只要不吃藥,什么事都沒有!”
安王皺了眉:還提那藥呢!她要記掛到什么時候?
出到院門,明珠從抬輿旁邊繞過去:“秦媽媽您坐吧,我不用,走走挺好!”
眾人發呆,秦媽媽哪里敢坐,急慌慌地跟上四侍。
安王站在那里不動:“從這里到二門,要走很遠,王妃還是坐抬輿吧,不要誤了時辰!”
不坐就是不聽話嗎?明珠看他一眼,此處看美男,角度不錯,那人在晨光中,雖是蹙眉抿唇,一臉冷色,卻端的帥酷!
“我想走走,王府里景致秀美,我都沒看過呢,一路看過去,應該很快就到二門了!”
叫我聽話,也得看你怎么說,說的是什么!
明珠領了四侍率先走開,又不走大道,專挑小徑穿行,幾個女孩子拈花拂柳,走得飛快,還一路吱吱喳喳說著話,竟不顧晨間露水打濕衣裳,急得秦媽媽直叫喚:
“哎!哎!你們且顧著王妃娘娘,露水濕了衣裳卻又不好了!”
明珠回頭一笑:“媽媽放心,我如今不會輕易得病了!花間露水最是清涼芬芳,我們玩會兒,您慢點,看腳下!”
秦媽媽果然一個趔趄,裙腳絆在一圈竹插籬上,險些兒摔倒。
福至忙伸手扶了她一把,笑道:“媽媽且顧著自己走好吧!”
安王看著明珠在琴棋書畫陪侍下,邊走邊玩,還比他們快了一截,心里一動,問秦媽媽:
“王妃看起來卻是好了,她幾時開始不用吃藥的?”
秦媽媽答:“回王爺話:娘娘卻也是從昨夜起才真正好了,原先那臉色可青白嚇人,神志不清,每日只知道昏睡,吃些白粥養命,藥是天天吃著。前天娘娘睡醒來,忽然不高興了,晚上李媽媽送藥來就不吃了,誰想竟好些,昨兒早上多吃了一碗粥,就有了力氣。可憐娘娘病糊涂了,昨晚才想起原來出嫁前宰相夫人給過她一些藥丸,也是見賞畫痛得不行,她情急之下才記起來的,進內室一通亂翻亂找,竟給她找著了,給賞畫吃了一顆,自己吃了一顆,這不兩人都好了!”
秦媽媽笑得開心,安王卻臉色暗沉:嫻兒,最知此藥藥性,讓王妃天天飲用,會有什么后果,她不知道嗎?
他是太放心她,還是太相信她?
兩者都有,可是如果連嫻兒都不能放心,不能相信,那他身邊就再沒有可信賴的、貼心的人了!
不,只是沒有可信賴的、貼心的女人了!
安王下意識地往芳華院方向看了一眼,朝福至等人說道:
“快走,不要反而落在后面了!”
來到二門,一大一小兩乘馬車早已等候著,女眷就只有王妃帶著侍女們,侍女和秦媽媽自然坐著那乘小的,說是小,里面卻能容下六七個人同坐,那大車就更不必說了,那是王妃制式,里面雖然寬闊富余,也只是王爺和王妃坐著,若是王爺騎馬,王妃就自個兒坐,在里面打滾翻筋斗都成。
眾人上車的上車,上馬的上馬,明珠開始以為四侍會扶她上車,雖然她并不需要,不是要做樣子嘛?可那四侍跟了秦媽媽陸續上車去了,竟不管她,她只好拂一拂衣袖,走到車旁低頭提裙就要登車,旁邊一只手伸過來扶住她左手,安王用那惑人的溫和語氣說道:
“王妃慢些兒!”
明珠抬眼看了他一下:原來換了這人來做戲給大家看,也好,一起裝!
當下唇角一翹,笑得眉眼彎彎:“謝王爺!”
誰知她上來后不久安王也上來了,和她并排坐著,不免偏頭看他:
“王爺怎不騎馬?”
“王妃第一次出遠門,怎能讓你獨自坐車,本王自然是要陪著!”
明珠點了點頭,表示明白了,只可惜一路上有人在旁,為顧著形象,只怕不能盡興觀賞窗外美景了。
車馬從側門出來,早有大隊侍衛打起安王府儀仗旗號,列隊等候在大門外,一行人浩浩蕩蕩,緩緩而行。
明珠從窗紗內往外瞧,街道顯然被清肅過,一個人影不見,沿路尚有侍衛騎馬來回巡棱,有不及躲閃的早行人唯有側身垂首,遠遠站開。
這情形讓明珠想起前世鬧市中常有的可笑場面:某某領導出行,警車呼嘯開道,喇叭警笛大作,指揮行人閃開的吼叫聲聲震人耳膜……
明珠忽然笑了一聲,戲謔地問道:“不是還有鑼鼓開道嗎?”
安王聽出她話里的意味,卻故意說:“鑼鼓開道確實熱鬧,王妃想看看?那就叫他們取來!”
“別!”明珠趕緊擺手:“還是不要了吧,只怕會誤了時辰!”
出了城門,一行車馬才加速,越走越快,明珠輕吐口氣,臉上自然現出歡暢明媚的笑容。
安王靜靜坐著,面無表情,不發一言。
明珠受不了,身邊不然就干脆沒人,有人就總得說點什么吧?又不是不認識。
“王爺?”
“何事?”
“你昨晚沒怎么睡吧?不如趁現在閉目養神,或者睡著也可以,我在這看著呢!”
明珠有點窘,話說出口變成這樣子了?
她本想說:你不如睡去吧,我好趴窗上看風景!
“唔,我在想些事情。”安王回答。
就是說,他不想睡!
咬牙,這都什么人!
“那,我坐過窗邊去看看?”
不管他了,反正又不說話,你想事情我看風景,井水不犯河水。
“不必!”
安王側身傾往明珠這邊,明珠下意識地屏住呼吸:自我防護,不吸收他人身上氣息!
安王伸手在明珠左側什么地方動了一下,只聽啪卡兩聲,車子左右廂壁自動往后移轉,同時自車頂棚處垂下素白飄逸卻不失沉實的鏤花紗簾,代替了車廂壁,車內人可以清楚明白地看見外邊景物,外邊的人卻未必能看清里面的人。
明珠臉上的表情可用三變來形容:先是口瞪口呆,再是驚喜莫名,最后一拍手,笑得燦爛如一朵盛放的花兒!
“太妙了!這是何方高人設計?太了不起了!”
安王看著她,沒長全的小女孩,一點點事就樂成這樣!口氣平淡地說道:
“這算什么?宮中奇巧物事多了,能人巧匠,數不勝數!”
明珠被打擊到:敢情她的盛贊沒份量,人家不領情!
還笑話我孤陋寡聞?我要跟你說起飛機大炮汽車輪船宇航飛船,不嚇死你才怪!
不過她馬上又繼續高興起來,自得其樂地觀賞自然風光:還是郊外好啊,空氣清新,氧氣充足,山山水水,樹木花草,一切皆天然,不經修飾雕琢,純美樸拙,還有那鶯啼蟲鳴,風起泉音……且賞心悅目吧!
正笑咪咪暗暗陶醉,安王遞過來一樣東西:“這個給你!”
什么東東?接在手里一陣冰涼潤滑,身子有點微僵:最怕涼涼滑滑的小動物,不會是……
忽地想起一句話:好奇心害死貓!找死啊?什么都敢接!
趕緊看一眼,松口氣:好東西啊,一對通體瑩白,漂亮精美的蝴蝶玉佩。
“很好啊,玉質上等,很貴重的!”
又把這東東遞還給他,又不是玉石鑒賞家,憋出這句已經不錯了。
安王不看她:“賠給你的——你的那個梅花同心結,我不小心弄不見了!”
“你……”明珠瞪著他,真真欺人太甚!好歹也算新婚,一點面子不給,你不要還我嘛,干嘛丟了!
“并不是有意的,也不知道什么時候遺失了!”
他居然面色平和,還能安靜地看著她,不顯半點愧疚。
能奈他何?
只好裝無所謂地笑笑:“不見就不見了吧,也不是什么貴重的東西——想收回來也只因為是母親所賜,而且上面玉佩刻有我的名字!”
又把那對玉蝴蝶遞回去:“不用你還,我的玉佩很多,我也不喜歡蝴蝶!”
鴛鴦蝴蝶,才不稀罕!本王妃有趣好玩的玉佩多得不得了。
安王接了回去,收進袖籠,目光投視前方:“其實我也舍不得的!”
什么?你再說一遍?
明珠眼睛睜得超大,且內有閃電縱橫,安王感應到了,看過來,好歹微笑了一下:
“這是我母后遺下的物件,七歲那年有一次我生病,母后在我身邊陪護一晚上,沐浴更衣之后妝盒子就留下來了,后來母后沒有再來我宮中,這些就留在我手里……年歲久了,這個玉佩上的絲穗早已斷開,我想你會打絡子,就為它配上一束,戴著玩也無不可!”
安王語氣一慣的清冷平淡,不帶感情,聽在明珠耳里卻似有無限的悲涼意韻。
明珠垂下眼簾,長長微卷的睫毛抖動了兩下又揚起:她不算是那種自作多情、沒事傷秋的女子,但她性格里卻有著悲天憫人的柔善,說者無心,聽者有意,她就覺得這安王雖然薄情,卻也可憐,屬于沒媽的孩子那類,拿著媽媽的遺物玉蝴蝶,慘兮兮說:“我媽的玉蝴蝶,沒有絡子絲穗系住!”
一種大愛回蕩在胸腔,她輕輕說道:“我不要你賠。既是皇后娘娘的遺物,我可以幫你打一束好看的絡子,將它系起來,免得丟失了任何一只,就不好了!”
怎么沒有回應?明珠那點大愛很快被風吹雨打飄零掉,多情反被無情惱之后的結果應該就是惱羞成怒吧,猛一回頭:
人家雙目緊閉,睡著了!
那個氣啊,一陣張牙舞爪,很快又泄氣了,無端端做了一回皮球!
如果可以的話,真想揍他一頓,趁他睡著,明珠現在有這個力氣。
還是算了,人家是王,自己是妃,王妃王妃,王在前,妃在后。
看美景散心去,再也不回頭!
沒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