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王府芷蘅院,第一縷陽光穿透樹枝,照在廊下一眾侍從婢女的身上,大伙兒像被火燙了似地騷動起來。
王妃四侍面色惶然,明明內心焦躁,又一個推一個地不敢近前,最后一起擁過去抓住了安王的隨身侍從福至,把他拖到新房門外,福至愁眉苦臉:
“姐姐們饒了我吧!我都喊了那么多聲了,王爺不醒我有什么辦法!”
聽琴揪著他不放:“好福至!你嗓門兒大,再叫兩聲,一準就醒了的,你看日頭都照到這了,若還不起來,誤了進宮的時辰可怎么辦?”
觀棋附聲:“是啊是啊,我們本待要進房里去喊的,你偏又不讓,那就只有你喊起了!”
福至被揪得不耐煩,雙臂一振,王妃四侍就像落在他衣上的幾片樹葉般被振開,福至拍拍左肩不滿地說道:
“好心告訴你們王爺不喜人隨意進他臥室,你們要不信直接進去好了!”
知書跺腳:“那要怎么辦?”
福至苦著臉掃她們一眼:“怎么辦?再喊唄!”
“那有勞福至哥哥了!”
哼!這會我成哥哥了?
福至心里暗惱,早上來時喊了聲妹妹好,幾個丫頭片子瞪著他,一個都不應。
福至貼近新房門,又喊了三聲王爺,一聲比一聲高,還要透著小心,畢竟安王新婚燕爾,一大早地打擾他可不好,偏這種苦差事兒就得他來做。
安王到底醒了,睜開眼,竟已天光大亮!
再低頭看,懷抱里軟玉溫香抱滿懷的,不是他那千嬌百媚的新娘是誰?
看來她已大好了:面色恢復了粉紅嬌嫩,紅唇潤澤,呼吸平穩,一手墊著臉腮,一手貼在胸口,像個乖巧的嬰兒般安靜地躺睡在他懷里。
而安王一只手攬著明珠的頭,一只手抱定了她的腰身,這一覺竟是睡得沉實!
安王的臉騰地一下變成了塊大紅布,他將明珠放開,想起身又起不來,原來大半衣擺被壓在明珠身下了。
一陣手忙腳亂地抽扯,好不容易才爬得起來,額頭上泌出密密的汗珠子。
拿了外袍套在身上,努力平復下來,喊聲:“來人!”
房門被輕輕推開,一干人等端的端水,端的端茶,拿的拿帕子……黑壓壓走進來,竟占了近半個房間。
安王一楞之下,猛想起身后床前三道帷幔他一道都不曾拉上,新娘還睡在床上呢,趕緊回頭幾步過去,刷地一下將最近一道帷幔拉上,然后陰沉著臉,說道:
“這都什么時辰了?為什么不早些喊起?還楞著干嘛?快喊了你們王妃起來,趕緊洗漱梳妝,立時要進宮了的!”
也無心在新房洗漱了,對福至說聲走,快步離開。
福至一臉的苦:開罪新郎官了不是?
幾位媽媽和侍女們急忙拉了帷帳,也不管明珠愿不愿意,嘴里一邊恭敬地叫喚著王妃,手上卻是毫不客氣地扯了她起來,連扶帶抬,直接就到了妝臺前。
安王急匆匆地一邊走一邊問福至:“你喚我多久了?”
福至答:“喊了好一會兒了,想是王爺太累,醒不來!”
安王不作聲,看看他:“就近去林側妃那里洗漱吧,她若問你什么,不必實說!”
“小的知道!”福至想,這個哪用吩咐?不懂這點還能在王府混!
實際上并沒有發生什么事,嫻兒是明白的,只不過是相對擁眠一夜而已。
但就是這個相對擁眠安王也不想讓林側妃知道,怕她難過,那樣柔柔弱弱、心思綿密的一個女子,又最是知冷知熱,真心實意,他不想讓她不愉快。
林側妃早已守候在廊下,像知道安王會來她這里似的,不但備好了洗漱用的水、青鹽和帕巾,連茶也泡好了,幾樣精致的早餐剛擺上桌,安王這就踏進院門來。
安王用青鹽刷牙漱口,林側妃親手扭了濕帕巾遞給他,擦了一把臉,將帕巾丟進銅盆,林側妃就和香云拿了新的喜服上來給他換上,一邊拉著他去坐到妝臺前,香云香玉給他整理衣裳,系上綴有九龍盤繞玉佩的宮絳絲穗,扣上鑲珠嵌玉寬腰帶,換上干凈布襪,厚底壓雙線金絲云履,林側妃和香織手腳麻利地為他把頭發梳順溜了,綰上絲絳,戴上光華閃耀的攢寶珠金冠,待得一切弄好,也不過一時半會的功夫。
安王站在芍藥雙屏穿衣鏡前略轉了一圈,滿意地贊道:“還是嫻兒這里好,做事靈敏利索,若是在新房,此時怕那一個還沒弄完,哪里顧得到我!”
林側妃笑著扶了他走到桌旁,香茗遞上一盞微溫的茶水:“娘娘給王爺備的茶,王爺請用吧!”
林側妃說道:“不如先吃些早點,等會進宮,恐怕不能那么快吃上……”
安王轉頭看了看外面,略顯急色:“只怕是遲了,得馬上走!”
說完帶了福至匆匆走出去。
新人第一次進宮面圣,拜見皇太后和皇后,竟然因為貪睡而來遲,安王想想就覺得頭腦里眩暈一片。
新房內,琴棋詩畫四侍一道服侍著王妃洗漱、梳妝打扮好,安王就走了進來。
盛裝的明珠不僅嬌美明艷,更有一份震攝人心的華貴氣質,安王只看了她一眼便垂下眼簾,內心暗嘆:什么叫天然!這女子生來就為做皇家媳婦的吧,這套王妃頭面放在她身上,讓人看了才真正了解完美這個詞。
明珠朝著安王福了一福:“夫君早安!”
安王卻只是點點頭,看看桌上擺的幾樣精致早點,皺眉道:“今日進宮見駕,已是遲了,王妃若還要吃早點,得趕緊些!”
他本想接了她就走,但想想昨夜她吃了那藥,之后又吐了個精光,再不讓吃點東西只怕半路上暈倒了更麻煩。
明珠卻一副毫不著急的樣子,她一個現代人,哪里體會到面君見駕的重要性,還有閑心邀請美男:
“夫君也一起用些吧!”
安王瞧著明珠,明珠也瞧著安王,很知禮節地你不動我也不動,安王最終嘆了口氣,坐下來端碗,拿起銀匙喝粥。明珠也喝了兩口粥,吃了一個鴿子蛋,再吃了一顆花生米,順便拿筷子挑了一顆叫不上名的點心上粘的一粒瓜子仁,送進嘴里嚼嚼,這才放下筷子:“我吃好了,夫君慢用!”
安王面前的粥碗早空了,他盡量淡然地看著她,最終做不到神定氣閑,一揮袍袖:
“侍衛何在?將藤椅抬了王妃,到二門上車輦,立即進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