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士衡之所以問出這樣的話,全因田悅江也曾為了能娶到蘇靜姍而裝過病,雖說最后因為他的半路插足而以失敗告終,但這份情意總歸不假不是?
但這件事,蘇靜姍卻是不知道的,她還以為劉士衡指的是田悅江曾遣媒人上蘇家提過親的那件事呢,于是正色道:“當初田悅江是為了不讓我爹把我嫁給凈身男子,所以才匆匆派遣媒人上門提親,他是個大大的好人,你莫要開這種玩笑。再說了,他是為了救我才上門提親的,又不是真的想娶我,所以像這樣的話,以后切莫再提。”,
劉士衡心想,你覺得他上門提親只是為了救你,可哪曉得他卻是當真的呢,要不是后來田知縣從中阻擾,這事兒說不準就成了。不過這話,他沒準備講出來,免得本來蘇靜姍對田悅江沒意思,聽后卻變成有那么點意思了。于是只道:,“他登門提親的事我曉得,那還是我幫他出的主意呢。”,
“竟是你幫他出的主意?。”蘇靜姍很是驚訝,隨即彎下腰去行了一禮,笑道:“那我在這里謝謝你了……”其實她又不是木頭,田悅江對她的心意,哪能一無所知,只不過覺得她已嫁作人婦,他也是即將成親的人,從此以后不大可能再有交集,所以裝糊涂罷了。
“誰要你謝這個……””劉士衡很是郁悶,不過一想到蘇靜姍并不知田悅江對她的心思,也算是一件幸事,于是復又高興起來。只是還沒高興一會兒,又想起甄氏惹上的麻煩,心情馬上低落下去。
蘇靜姍在旁看出他神情變化,但也懶得去猜他的心思,因為光洗錢一事,就夠她煩惱的了。
兩人一路默默無語,心思各異地回到驁軒一個躺到床上望著帳頂發呆,一個坐在桌前托著腮發愣,最后竟是連晚飯都沒吃就上床歇了。
劉士衡為甄氏的擔憂,很快就變作了現實,席夫人雷霆之勢,僅用了一天的功夫就把所有的賬目給查清楚了,這其中,就包括甄氏藏在床后的暗格里的,讓她心慌不已的那幾本賬。
拙出來的賬冊送到席夫人面前真賬假賬一字擺開,甄氏利用手中權力謀取私利的事證據確鑿,只等席夫人一聲令下,對她進行處罰。
甄氏站在廳上,雙腿發軟腦中轟轟直響。然而席夫人卻是對她失望至極,望她良久,也只說了一句:“你去罷,無事在房里吃吃齋,念念佛,無事就不要出來了。””
這算是變相的禁足?甄氏大驚:“老太太!””
席夫人面現疲態,嘆著氣道:“生意上的事,你已不大適合管了,反正也是有兒有女有媳婦的人了,也該享享清福了。””
被罷免生意權的事甄氏早有心理準備,可是,可是外面不是風傳老太太會讓她當家的么?甄氏猶豫了好久,最終還是害怕被禁足讓人恥笑,小心翼翼地開了口:“老太太,那當家的事…”,”
“當家的事我自有安排,就不勞你費心了。””席夫人的語氣很重,甄氏不敢再問,連忙行禮退了出去。
席夫人望著她的背影直擺頭這個甄氏,在她跟前學了這許多年還是一如既往地蠢笨,毫無眼力勁兒,她名下都查出假賬了,居然還有臉提當家的事,真真是…,唉也怪她自己,明知子孫輩一個二個都是不成器的,作甚么又要放話出去試探呢,這下可好不但把甄氏給試了出來,還多出個賈氏外加幫忙的劉士誠。
都不成器啊,可嘆,可嘆,家里的生意可以交給蘇靜姍,可這當家的事,她還真不愿意交給賈氏,就憑她敢弄個假賬本栽贓婆母,想想都不大可靠……。
要不讓劉士衡管生意,蘇靜姍管家?她親生的兩個孫子里頭,也就劉士衡成器此了,可這樣一來,整個家業不就等于全落入他們房頭了么,其他人一定會有意見的。
席夫人一想起兒孫,就只有頭疼的份,連忙喚了百靈來揉太陽穴。
正揉著,小丫裂來稟,稱劉士衡求見。
席夫人以為劉士衡是來為甄氏求情的,正想說不見,卻見劉士衡已是掩起直被下擺,徑直進屋里來了。
席夫人只得笑罵:“都怪我平日里太寵你,居然連規矩都不曉得了。”,
劉士衡知她是玩笑,不以為意,嬉皮笑臉地道:“親祖母面前,要甚么規矩?””說著,從懷里掏出一只樸實無華的木匣子,遞了過去。
席夫人接過來,打開一看,里頭竟是整整齊齊的好幾張銀票,不禁奇道:“這是作甚么?替你娘填補虧空么?””
真是甚么都瞞不過老太太的眼睛,劉士衡苦笑:“老太太,我娘時常拿銀子給我,說是她省下來的份例銀子,讓我幫她攢起來,我也就當了真,直到這會兒您把賬查出來,我才隱隱覺得不對勁,那些銀子,該不會就是她做假賬撈來的錢罷?”說完指了指那木匣子,道:“老太太,我娘讓我幫她攢著的錢,全在這里了,您瞧瞧,看數目對也不對?””
席夫人把匣子遞給一旁的百靈,示意她清點,百靈數起銀票槳等指飛快,一會兒功夫就數完,沖著老太太點了點頭。
劉士衡見狀松了口氣,然而席夫人卻把匣子又還給了他,道:“你娘做下的錯事,怎能讓你來貼錢,要貼也是你爹貼,那錢橫豎是他花了的。”,
“老太太?。”劉士衡一時沒聽明白。
席夫人道:“我知道你是個好孩子,可也不能甚么都朝自己身上攬,就算你娘曾經在你這里攢過銀子,那也是以前的事了罷,難道還能一文都沒取走過?若真是這樣,那你爹辦詩會,逛青樓的銀子,是從哪里來的?”,
“爹辦詩會逛青樓的銀子,是娘做假賬得來的?也就是她以前攢在我這里的銀子?我一直都以為是他自己在外頭掙來的呢……””劉士衡很是驚訝。
“他只會花,哪里會賺?””席夫人也苦笑起來。
劉士衡見席夫人是甚么都一清二楚,也便不再堅持替甄氏填補虧空,將匣子收了起來”道:“既然老太太不收,那孫兒我可就拿回去了,正好姍姐嚷嚷著要做新衣裳,說要穿得和老太太一樣,我還沒舍得給地錢呢……”
“你又來哄我!你們院兒里賬,可都是姍姐在管!”,席夫人樂不可支,臉上終于露出了久違的笑容,轉頭吩咐百靈道:“去,拿我的銀子”給七奶奶買。身新衣裳,送到她屋里去……”
主子心情好,下人的心情也就好,百靈脆聲應了一句,笑吟吟地去了。
“孫兒替姍姐謝過老太太賞!””劉士衡笑嘻嘻地給席夫人作了個揖。
席夫人招手叫他近前”拉他同坐在榻上,笑道:“往后咱們家生意上的事,就要辛苦姍姐了,她雖然做過生意,但到底年紀太小,又是才來咱們家,凡事都不大清楚,所以你一定要多幫著她。
劉士衡頑笑道:“既然老太太不放心她,那不如把家里的生意交到我手上,我一定不讓老太太失望。””
席夫人朝他頭上敲了一記”笑罵:“你借著家里生意的便利,替自己鋪子賺錢的事,打量我不知道呢?若是讓你來管了生意,那還了得?”,
席夫人說的不假,劉士衡在外的那此私人生意,賺的就是關系錢,比如劉府的成衣店要進綢緞,他就賣綢緞;劉府的酒店要進肥豬,他就販肥豬”不過,他賣的都是好東西”并不曾以次充好,所以賺得心安理得,也不怕席夫人知道。
只不過劉府里不止一個席夫人,大家庭,人多嘴雜”無數雙眼睛盯著,若被其他人知道他在利用家里的生意賺自己的錢,那還不得炸翻了天,因此他總是把正經賺來的錢拿到東亭蘇三成衣店里走一遭”改換個名目。
這也就是蘇靜姍所擔憂的“洗錢”了。
說到蘇靜姍,他那個又呆又傻的媳婦”這會兒只怕還呆坐在桌前,托著腮擔心她所洗的錢是甄氏的,害怕被牽連呢。
想到這里,劉士衡又是覺得好笑,又是覺得難受,好笑的是蘇靜姍這樣好騙,一句假話就讓她慌了神:難受的是,她至今毫無為人妻的自覺性,只當自己是個替他辦事的。
雖說他當初娶她進門,是出于一些現實的目的考慮,可若不是因為對她有此好感,誰會花費那樣多的心思來?別以為裝病是好裝的,那些藥,苦死人,還總被人盯著喝,都不能偷奸耍滑……
劉士衡想到心里發苦,全然忘了席夫人在同他說話,那眼神,不知飄到哪方去了。
而席夫人還以為是自己把他給嚇著了,忙發誓賭咒地道:“乖孫孫,此事你知我知,天知地知,祖母決計不會說出去的,以后生意上的事,是你媳婦管,就更沒有別人知道了。”
劉士衡這才回過神來,不好意思地笑了,他膽子大得很,才不怕這些呢,不過席夫人既然發了誓,他也總得有所表示,便道:“以后父母兄弟若是有難,我一定相幫。””
他這倒不是一句空話,二房頭里,上看劉振業,下看劉士誠,都是沒甚出息的,讀書,至今只是個秀才,做生意,連算盤都不會打,將來要靠著劉士衡的地方多著呢。
而席夫人作為長輩,自然是希望自己所有的兒孫都過得順順當當的,因此得了劉士衡的這保證,很是高興,拍著他的手直夸他是個好孩子。
其實劉士衡心里想著的是,撇去親情不談,光憑家里的生意人人有份,而卻只有他從中牟利,就該顧著些父兄了。
祖孫倆正說得高興,忽聞門外小丫鬟通稟:“大太太帶著幾位少爺小姐回來了!。”
大太太?她不是跟著大老爺在任上么,突然回來作甚么?難不成是聽到了甄氏被免職的風聲,特意趕回來奪權的?可這也不可能呀,這查賬才幾天的功夫,而從任上到家里的路途又這樣的遙遠,消息哪能傳得這樣快?席夫人眉頭微顰,有此不情愿地沖那小丫裂點了點頭,示意她叫大太太一行人進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