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第249章推波助瀾(二)
“好!好!好!”
皇上銳利的目光從眾人臉上一掃而過,突地朗聲大笑,洪亮的笑聲一起,四下皆靜,眾人停了手中的動作。皇上笑罷,吩咐小內侍去慈寧宮接滕氏。
小內侍剛應下,一直饒有興趣看著皇上幾人的太后突然插嘴道:“滕氏住得偏僻,難找得很,易蕓,你陪這位公公一起去。”
侍立太后身側的易姑姑應諾著,悄眼看了看皇上,見皇上沒做聲,她才招呼小內侍悄然退了下去。
這一番吩咐,又在眾人心中掀起漣漪,各有計較,不過很快,眾人又開始若無其事地飲酒吃菜。
到了此時,蘭芮隱約察覺今日的事情處處透著怪異,卻又抓不住重點。稍作猶豫,她叫來隨同入宮服侍的霜降,低聲吩咐:“我有些涼,去車上把我的披風拿來。是了,你不常入宮,恐怕會迷路,去跟王爺說說,讓山青陪你一起去。”人多口雜,她想借著拿衣服讓霜降去吳王身邊,看看吳王那邊有什么說法。她怕自己看不透激涌的暗流會惹禍上身。
霜降不懂后宮事宜,卻會察言觀色,此時她也隱約覺得氣氛不對頭,因此聽了蘭芮的吩咐,會意地點點頭,默默地退了出去,從另一側繞到了吳王所在的男賓那邊。少頃,吳王側頭看了看蘭芮,微不可見地搖搖頭,然后與霜降低語幾句,接著霜降與山青前后離去。
大約一炷香的時間,先前的小內侍來回稟,稱滕氏已到。
“宣。”皇上吩咐。
小內侍大聲唱諾,須臾,一名宮裝女子隨易姑姑走了進來。
不僅蘭芮,席中的其他人大多也是第一次看見滕氏,因此滕氏方一踏進門,所有人都將目光投向了她。白皙的皮膚,濃眉大眼。寬大宮裝遮擋不住她已經渾圓的腹部。看得出來,太后將她照顧得極好。
雖說是第一次見滕氏,但蘭芮對她卻有一種似曾相識的感覺。直到滕氏行面君之禮時她才恍然,滕氏的眉眼與皇后竟有三四分相像!皇后萬一不得已要將滕氏所生的孩子養在名下。為了長相上不引人懷疑,挑人選時肯定下了一番苦功夫。
皇上注視了滕氏一時,對滕氏隱約有些印象,有很多次他去坤寧宮時,皇后都以身體不適為由命滕氏侍寢。聯想到皇后的那些腌臜事,皇上面色一冷,揚聲吩咐滕氏平身。....當即冊封了滕氏為一品昭儀。
來時的路上,滕氏已經從易姑姑口中知道了此事,但親耳聽皇上金口玉言說出,還是又驚又喜,忙忙地跪下謝恩。
皇上不耐地揚揚手,示意易姑姑將滕氏攙扶起來,冷聲吩咐皇后道:“等禮部制了金冊再擇吉日行冊封禮,不過。這之前在慈寧宮住著也不成體統,皇后按照昭儀的品級替她選一處宮殿。若是皇后身體不見好,無力張羅。可吩咐其他妃嬪相助。”
這等于是一點面子都沒給皇后留。皇后頓時羞恨難當,起身應諾,再掩飾臉色也極為難看。
滕氏又與太后見禮,太后心里高興,笑著訓誡她幾句,賞了一對古玉釧。與皇后行禮時,皇后捋下手腕上的一對玉鐲作賞賜。
滕氏只看了眼竹姑姑捧過來的玉鐲,臉色突地變了,本已起身,又誠惶誠恐的跪在了地上。“娘娘。這玉鐲是當年皇上賞賜于您的,臣妾這等低賤之身,萬萬不敢收您視若珍寶的東西……”說到最后,語氣都變了調。
本來自滕氏進來之后,席間眾人便停了飲酒吃菜,屏聲靜氣地聽尊位上的幾人說話。所以這時滕氏的聲音雖然輕,但所有人都聽得清清楚楚,一時間廳中靜謐得落針可聞。
蘭芮看著滕氏驚惶不安的模樣,默默地嘆了口氣。這滕氏也不是一盞省油的燈,明知皇后對她厭惡至極,索性讓皇后當眾下不來臺。[]只是不知道這背后是太后的意思,還是她自作主張。不過滕氏勇氣可嘉,卻不夠聰明,皇后就是不為皇上所喜,卻也還是貴為一國之母,今日事情傳出去,滕氏只會落個不分尊卑的名聲,更別提皇上會如何想。
眼見皇后臉色不好,竹姑姑忙將玉鐲又往前遞了遞。“娘娘切莫自謙,這是皇后的心意……”
滕氏咬著唇,依舊搖頭不接。
皇后只覺怒火攻心。禁足后她明顯覺察到皇上對她的冷漠,今日挑首飾時,她故意挑了歷年來皇上賞賜的首飾戴上,為的就是讓皇上見了記起從前的恩情。沒想到皇貴妃竟會攛掇皇上在今日冊封滕氏那賤婢,害她手邊竟拿不出賞賜的東西,不得已挑了最不要緊的玉鐲,可滕氏那賤婢卻生怕別人不知她拿皇上賜下的首飾賞人,裝著無辜的樣子當眾點出來。
感受到皇上的不悅,她緊緊握著手里的茶盞,好容易才壓下將茶盞扔出去的沖動。
“既然你看不上,那便罷了,回頭本宮讓人另挑東西給你送去。”正想讓易姑姑扶著滕氏起身,卻瞧見皇貴妃淺淺的笑容,似嘲諷又似挑釁,一怒下反而讓她改了主意,“有身子的人,忌口的東西多,御廚得現做,一時半會兒也做不齊全,滕昭儀將就著跟本宮用一份菜。竹青,你去拿些碗碟來,將本宮的菜給滕昭儀勻一半送去。”好人也不能讓賤婢一人做。
果然,她看見了皇上微皺的眉頭放平了。
滕氏如釋重負的謝了恩,又與皇貴妃見禮,皇貴妃賞了根尋常的金簪。
“你也是有身子的人,別再跪來跪去了,過去坐下。”等滕氏收下皇貴妃的金簪,皇上淡然開口,“今日是家宴,都別拘著,熱熱鬧鬧地飲酒吃菜。”
有了皇上的話,席間眾人又開始推杯換盞,漸漸熱鬧起來,絲毫看不出剛才的不愉快。
這時候霜降才回來,一面細心替蘭芮系披肩,一面小聲說:“奴婢早回來了,只是先前里頭氣氛不對,奴婢不敢貿然進來。”
蘭芮點點頭。“王爺說了什么?”
“王爺說,王妃不舒服就去永寧宮歇一歇,不用管這里,如今您是雙身子的人,太后和皇上也會體諒您的。”
她只說冷,并沒有說不舒服……蘭芮聽著,便去看吳王,吳王大概知道霜降已經回來,也正留意這邊,見她看過去,指了下自己的臉,然后點了點頭。蘭芮瞬間明白吳王的意思,這是讓她裝病避開。
霜降看看四周,見所有人都望著皇上幾人,除了吳王并無其他人看過來,又用低得近乎耳語的聲音說道:“王爺還說,今日的事情皇貴妃娘娘事先有安排,讓您不用過于擔心。”
是了,如若不是有意,以皇貴妃的性子,斷不會拿言語試探皇上,讓皇上今日就冊封滕氏。
蘭芮想了想,吳王讓她退席避開必然有原因,于是便沖吳王微微點頭。
吳王那邊見她會意,馬上著人去與皇上和皇后回稟,帝后關切幾句,皇貴妃命木姑姑送她回永寧宮偏殿歇息。
才上步輦,蘭芮便聽見一陣喧嚷,緊接著皇上高聲命人傳御醫。
出了什么事?
心里雖然早感覺中秋宴上的氣氛不同尋常,但真聽到喧嚷,她與霜降還是都驚疑地回頭去看,里頭情景看不真切,只是皇上話音一落,便有一名內侍飛奔出來。蘭芮心里一凜,需傳御醫,難道是皇貴妃出了事?轉而想起吳王通過霜降傳的話,又放下心來。
“木姑姑,咱們走。”蘭芮想著吳王讓她避開,很快出聲吩咐,只是她這時才發覺,木姑姑已經催著抬步輦的內侍快步,心知木姑姑必然知曉些什么,當下也沒多問,一言不發的由著木姑姑安排。
直到隨著木姑姑進了永寧宮的偏殿,蘭芮才出聲詢問:“姑姑可知剛才宴席之上出了什么事?”
木姑姑遲疑了下,看著霜降,說道:“御醫一會兒就到,姑娘去外面迎迎。”霜降會意,默默帶著殿中其他內侍宮人出去,木姑姑這才小聲道:“具體是何事,奴婢也是不知。不過聽皇上命人傳御醫,多半是滕昭儀或者是皇后娘娘覺的身體不適。”
與蘭芮先前猜想的差不多,見木姑姑無意再往下說,她慢慢坐下。“宴席上此時估計亂得很,皇貴妃那里離不得姑姑,姑姑且去,我這里有霜降就盡夠了。”
木姑姑的確記掛著那頭的事情,并未推辭,叮囑幾句,告辭離去,走了兩步,卻又止了步。“奴婢這里有兩句話,也不知當講不當講……”
蘭芮道:“姑姑有話請直說就是。”
木姑姑輕嘆了口氣,“王爺心疼王妃,不愿意王妃見那些腌臜事……只是,皇貴妃那里,對王妃期望頗高,王爺將來要成就大事的,夫榮妻貴,王妃說不得就是……您也要留心些,跟在皇貴妃身邊多見識,將來應對也能從容些。”
蘭芮心里一驚,“姑姑的意思是……”
木姑姑蹲身施了一禮。“奴婢多嘴了,還望王妃莫怪。”說著,轉身離去。
看著門開門合,蘭芮心思百轉。
她從木姑姑的話里聽出了兩重意思。一是,皇貴妃不喜吳王這樣護著她。這一點,她早有所感。二是,木姑姑似乎篤定吳王是儲君的人選。她是怎么知道的?蘭芮想起了今日的種種。難道皇貴妃有什么動作了?她又想起了吳王曾說過的“你死我活”幾個字,漸漸露出凝重的神色。
就在她驚疑不定的時候,霜降走了進來。“王妃,太醫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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