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夫人腳還沒踏進門檻,笑聲倒先傳了進來。文夫人一向不喜這大嗓門,今日心中有事,這笑聲聽在她耳中便顯得格外的聒噪,見趙夫人豐盈的身軀出現在門口,只淡淡的道:“我身子不爽利,沒有起身相迎,二弟妹不要見怪才是。”又吩咐連翹擺凳上茶。
趙夫人渾不在意,也不在連翹端來的錦杌上落座,而是坐在了文夫人身側的炕上。她順勢拉起文夫人的手,熱熱乎乎的說著自己對文夫人懷孕一事的高興。
勁松居一直沒有消息傳來,文夫人越發不耐煩應付趙夫人,裝作疲累樣子連打了幾個哈欠。
趙夫人瞧在眼中,斂了笑容,換上一副推心置腹的關切神情來:“大嫂,聽說長興侯夫人來了?”
文夫人心不在焉的應付:“我一早使人去侯府報喜,大嫂可能是得了信便趕過來看我了。”
若真是姑嫂情深,也不會有昨晚的那一出了。
趙夫人臉上的嘲諷一閃而過,“大嫂,有兩句話我想單獨與你說。”
文夫人吃驚,遲疑了一下,還是沖侍立一旁的連翹和杜仲點了點頭,兩人魚貫出門去。
趙夫人這才道:“大嫂,茉兒昨日真的沒有出去?若是真的沒有出去,那倒不怕,可若是長興侯夫人說的那些是真的,那大嫂可得提前打算起來……我可聽說長興侯夫人是來提親的,她還帶著綠蕊呢。”
文夫人心中一滯,但面上卻忍著沒有露出絲毫來,冷冷的道:“二弟妹不信我,難道還不信老太太?再說綠蕊走失了,被大嫂尋著送回來有什么可奇怪的?”
趙夫人輕笑起來:“我這也是替大嫂著急……大嫂不領情就算了……咱們是一家人,大嫂也沒必要瞞著我,我昨日一看茉兒回來后穿的那身衣裳就知不對,她出門穿的可是杭稠,轉一圈怎么就變成了蜀錦?”
是啊,換下來的衣裳還在別人手中……
文夫人冷冷的直視著趙夫人,她沒想到趙夫人看的如此仔細。
“二弟妹也說咱們是一家人,有什么話便直說吧。”
趙夫人要的就是這句話,她笑了笑:“當時下樓的到底是誰,也只有咱們家里的人知道……”
文夫人聽著,眼中一亮。
趙夫人繼續道:“我一個深閨婦人,雖不清楚安陸侯為何非要娶茉兒,可也看得出他目標不是茉兒,而是茉兒身后的蘭家……既是這樣,那茉兒和芮兒兩個,誰嫁又不是一樣?”
心中雖認同了趙夫人的主意,可文夫人知道以她的性格,不會無緣無故的來觀荷院獻殷勤,因此淡淡的道:“兩個都是我的女兒……”
當年突然多出了一個蘭芮,趙夫人心中自然有無數猜測,她打斷文夫人:“大嫂,芮兒不過是大哥從外面抱回來的庶女,你何必為她去毀了茉兒的前程?”
原來所有人心中都有數……文夫人忍不住就想冷笑,好不容易盼到丈夫回來,丈夫卻帶回一個孩子,且沒半句解釋,只讓她當嫡女養著,她心中如何不委屈?
“二弟妹,你有什么條件便直說罷。”
趙夫人沒有半點猶豫,“大嫂也知道我們二房的處境,我不求別的,只要大嫂有錢賺時帶著我,我便讓海棠院上上下下都改口,稱當時下樓的是芮兒。”
自己買鋪子做生意的事情她也知道!
文夫人不覺就有些后悔平日對二房防備太少。
“二弟妹顛倒黑白,就不怕老太太和大老爺不容你?”
“大嫂只要點頭,咱們再細細商量如何說服老太太和大哥便是了。”
文夫人迅速盤算起來,“鋪子賺頭有限,也就是幾個脂粉錢,分二弟妹一半想來二弟妹也不會看在眼中……不如由我出面替芝兒保媒,在功勛世家中選一個,二弟妹看怎樣?”
蘭千騎聲名不佳,身上又沒有一官半職,蘭芝雖有個正一品的大伯父,可終究隔著一成……這樣一來,她的婚事便高不成低不就,如果有文夫人出面保媒,說不定真能尋著一個家世不錯的……
思及此,趙夫人慢慢心動,“咱們都是做母親的,只要芝兒能尋一個好人家,我的心也就定了,只是大嫂也知道,像樣一點的人家,我手中一時也拿不出銀子來辦嫁妝……”
文夫人氣的肝火逆轉,“嫁妝一事,自有老太太張羅,二弟妹只管放心就是,就是真不夠,我這個做伯母的從自個兒的嫁妝中貼她一千兩壓箱錢,二弟妹看怎樣?”
趙夫人心滿意足的點了點頭。
潔白的繭綢上,一枝梅花次第綻放。
蘭芮看著手中的帕子,忍不住笑出了聲,針腳雖比不上一輩子在針線班子上當差的錢貴家的,但一個月的功夫便能繡出成品,這可是她之前不敢想的。
錢貴家的在旁拾掇針線笸籮,聽見笑聲也跟著笑了起來,“不是奴婢說奉承話,三小姐只要潛心苦練,只需一年的時間便能超過奴婢。”
蘭芮笑道:“媽媽謙虛了。”又拎著帕子反復研看,“媽媽明日教我走邊,我也好將這帕子做完。”
“走邊再簡單不過,不如奴婢這就教三小姐做吧。”錢貴家的說做便做,當下從針線笸籮中撿出一塊碎布,一邊示范一邊講授其中要領。
蘭芮仔細的看過一遍,便在一旁練習起來。
“三小姐。”玉桂挑簾進來,雙頰泛著紅暈,口中喘著粗氣,一點也不似她平日的模樣。
蘭芮顰眉。
服侍文夫人用早點時,文夫人只吃了一口就犯惡心,她回清風館后想起前世曾聽人說過甘蔗加生姜榨汁喝可以止孕吐,便讓玉桂托人買了一捆甘蔗磨成汁給文夫人送去。她看玉桂心急火燎的回來,自然而然的想著是文夫人不好了。
錢貴家的看蘭芮皺眉,便以為蘭芮惱自家女兒,立馬就斥道:“都這么大的人了,做事還這么毛毛躁躁的。”
玉桂沒有解釋,只讓她娘先回去。
沒得到蘭芮的首肯,錢貴家自然不敢走,她便去看蘭芮。
蘭芮沖她點了點頭。
玉桂跟著出去閉上房門,回來就道:“奴婢方才送甘蔗汁去,只有連翹守在穿堂外,她說杜仲去凈房了,她一個人在怕房內大太太喚,讓我自己將甘蔗汁放在穿堂的桌上……”
觀荷院的格局與其他院子不同,穿堂與文夫人住的明間中間隔著一個小小的耳房,可因耳房太小,明間里說話,穿堂里順風也能聽著一兩句。
玉桂如此說,肯定是聽見什么了。
蘭芮示意玉桂接著往下說。
“明間里大太太正和二太太說話,二太太說,二小姐和三小姐,哪個嫁都是一樣……奴婢不敢久呆,只聽著了這么一句……”
哪個嫁都是一樣……
這句話只在蘭芮腦中一閃,她便明白了是怎么回事。
蘭芮冷冷一笑,一口濁氣從她心底噴涌而出。
不過既然老天爺幫她,讓玉桂聽著了這么關鍵的一句,她便不想任人擺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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居然一點了,難怪眼睛都睜不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