蘭芮算準時間到觀荷院主院,沒想到撲了個空,文夫人與蘭茉已經先一步出門。從小丫頭口中聽說這個消息,蘭芮只得無奈的笑笑,心想文夫人只怕是早已忘記自己除了蘭茉以外還有另一個女兒。
蘭芮轉身又去了勁松居,她到時,各房的夫人小姐們已到齊,都圍在老太太身邊湊趣。
打簾子的小丫頭往里報:“三小姐來了”。
蘭芮趁所有人目光都落在她身上的時間,上前與各人見了禮,又道了歉,說自個兒來晚了。
趙夫人笑道:“你腿傷才好,晚一點本就沒什么,更何況今兒是我們聽說大哥要回來,來的早了。”
蘭千乘自從接任了中軍都督府掌印都督后,就一直奉旨在江南督查軍務,已經七八個月沒有回過京城。就因為他不在京城,蘭芮這些日子幾乎沒去想過這位父親,因此陡然聽說其要回來,不免怔了怔,吃驚的神色一時沒有收住掛在了臉上。
趙夫人將這份驚異看在眼中,回頭與文夫人道,“大嫂,看三丫頭的樣子似乎不知道大哥今日要回家,該不是你事忙,忘了派人去跟她說一聲吧。”
文夫人真的是一時沒想起來,可早上才被老太太當眾打了臉,這會兒又讓趙夫人揪出錯處來……她笑了笑,將蘭芮拉到身邊,“你這丫頭,方才去哪兒了?方才接到中軍都督府衙門的信,說你爹已經回了京城,正在宮中面圣,一會估計就會到家……大家都在老太太房中侯著,偏我派去給你送信的丫頭說你不在院中……”說著,重重的捏了捏蘭芮的手心。
如此明顯的暗示,蘭芮自然明了文夫人是要她說謊。她也想趁機緩和與文夫人的關系,因此笑道:“我在屋中躺了幾個月,實在覺的悶得慌,就在院中走了走,順便去了趟望月齋看大哥,后來見時間差不多,就直接來了勁松居,想來是與娘派去清風館送信的人走岔了。”
文夫人滿意的笑了笑,松開了蘭芮的手,“原來是這樣。”
趙夫人只是不信,“這樣說來,倒是清風館的下人不盡心了?如果是有心的,漫說是知道三丫頭去了望月齋,就是不知道,有這樣重要的事情,也應該去各處找尋找尋。這樣的丫頭,真該打一頓板子攆出去。”
本來就是文夫人隨口編的搪塞之詞,若是清風館的人被叫來一問,不上兩句話她的謊言就不戳自破。
文夫人面色沉了沉,“大喜的日子,為一點小事責罰下人,倒壞了氣氛。”
蘭芮正想尋機會請老太太給清風館添人,趙夫人起了這個話頭,倒給了她機會,“二嬸不知,秦媽媽怕擾了我將養的清凈,只在清風館留了玉桂、夏至和霜降三人貼身服侍。方才玉桂和夏至隨我出了門,而霜降許是被旁的事情絆住了,娘親派人去清風館傳話時估計只有一個掃灑的婆子在,沒個人拿主意,她一個做粗活的婆子也不敢滿院子的亂走。今日的事情只是碰巧,算不得她們失職。”
她說這番話,是細細斟酌過的,既要讓人知道清風館人手不夠,又要全了這屋子里各人的面子,因清風館丫頭不夠,頭一個有責任的便是管人事的秦媽媽,而秦媽媽又是老太太的人……
趙夫人自是聰明的,聽蘭芮祭出人手不夠的旗子,悄然閉了口。
文夫人目露詫異,先前蘭芮乖順的接著她的話茬圓了謊,那是在她暗示之下,而這時蘭芮借人手不夠輕輕巧巧的將趙夫人的刁難擋了回去,著實讓她對蘭芮的這份機靈刮目相看。
而其余各人,也都面露異色。
老太太環視眾人一眼,將目光落在了蘭芮的臉上,這么多年來,她第一次認真的打量這個孫女。
溫婉恬靜。
這樣的神情氣質,竟然出現在這個粗魯刁鉆的孫女臉上……
好一時,老太太才滿意笑了起來,“秦家的,三丫頭腿傷已經痊愈,屋里多幾個人也就不嫌吵,你明兒挑幾個人送去清風館。”
秦媽媽自是應下。
目的達到,蘭芮滿心歡喜,又上前道了謝。
屋內人說笑著,守在門口的小丫頭來報,說二老爺、三老爺、大少爺一同到了。話音剛落,門簾被人挑起,幾人魚貫進了屋。
蘭淵在一屋子的人中尋著了蘭芮,悄悄沖她擠了擠眼,這才若無其事的隨著兩位叔父上前與老太太見禮。
蘭芮忍住笑意,知此時已無她說話的地方,便悄悄退到角落里,專注的數著地上的青磚。她的記憶里,蘭千騎和蘭千舟這兩位叔叔形象極為模糊,只略微記得一人喜歡流連花街柳巷,一人在家苦讀,預備走科舉之路,且一人老太太不喜歡見著,一人老太太不忍心其辛苦,便免了他們的晨昏定省,因此兩人極少在勁松居露面。
今日一見,蘭芮才知蘭千騎長相癡肥,而蘭千舟形容清瘦,雖說是親兄弟,但長相上毫無相似之處。
“母親,送信的說大哥幾時能到?”
“是啊,我一得了信,立刻就撂下手中的事情往家趕,還以為進門就能見到大哥呢……真是急死我了。”
老太太眉頭微微皺了一下,“說是進宮面圣……這進了宮,哪里說得準什么時候回來,你若著急,派個人到胡同口侯著去。”
一屋子的人,都擠在老太太身邊,蘭芮雖站在角落里,但依舊覺的悶的慌,恰時錦繡進來問老太太在哪兒擺飯,她便借口幫忙,跟著去了花廳。說是幫忙,但萬事都有下人張羅,她到花廳只是坐在一旁飲茶。
“三姐姐倒是會躲清閑。”蘭芝笑吟吟的進了花廳。
“四妹妹這不是也來了么?”蘭芮抿嘴一笑,叫住從身前走過的一個小丫頭,讓她另上一盞茶。
蘭芝止住了那小丫頭,“大伯父已經到了,老太太讓我來叫三姐姐過去呢。”
“真的?有勞四妹妹了。”
蘭芮聞言起了身,與蘭芝一同往上房去。
“都說江南富庶,果然不假,大伯父這次給各人帶的禮物,只怕價值在萬兩之上呢。”蘭芝悄然看了蘭芮一眼,又道,“對了,因三姐姐不在,三姐姐的那一份禮物老太太讓二姐姐暫時收著,我看了看,是一對古玉釧。三姐姐有這樣細致又大方的父親真是福氣,平常一定得了不少價值不菲的禮物吧?”
蘭芮笑而不語,腳下卻加大了步子。蘭芝這些看似小女兒絮絮叨叨的閑話,實則是想打聽蘭千乘從外帶回的財物。
蘭芝見蘭芮不接話,不免氣餒,走了兩步,又道:“三姐姐,我真是替你不值,你與二姐姐既是雙生女,又同為嫡女,大伯母憑什么帶你們一個天上一個地下!我聽人說,大伯母早就開始替二姐姐準備嫁妝了呢,而三姐姐你的呢,聽說一樣也沒準備。”
蘭芮暗自惱火,淡淡的道:“長幼有序,二姐姐為長,娘親先為她操持這才是正理。再說,這些以訛傳訛的閑話,又怎么當得了真?”
“難為三姐姐如此大度,只是你們是雙生女,二姐姐只比三姐姐先一刻鐘落地,與平常的姐妹肯定又有不同。三姐姐,不是我說你,你這樣大度,未必會換來一點真心呢。你啊,凡事還是該為自個兒打算打算!”
“依著四妹妹的,我該怎樣為自個兒打算?”蘭芮停住腳步,抬眼看著蘭芝,她倒要看看這位今日到底想說些什么!
聞言,蘭芝眼中一亮,左右看了看,見無人注意這邊,才擺出一副推心置腹的樣子:“咱們三個,說是姐妹,實則只相差一月,都到了議親的年紀……咱們女孩兒家,到了婆家,拿什么做依仗?無外乎是陪嫁!依著我看,大伯母必然舍不得拿銀子出來替三姐姐置嫁妝,三姐姐只得從旁的地方想法子。”頓了頓,又道,“只要三姐姐設法打聽出大伯父這些年積攢了多少銀子,讓這些銀子歸到公帳上,公帳上富裕了,我們再設法說服老太太,讓她從公帳上拿銀子出來替咱們三個置嫁妝,到時大家都看著,老太太總不至于有失公允。”
趙夫人今日當眾與文夫人為難,蘭芝又諸般挑撥,原來都是銀子鬧的……
蘭芮嘴角漾起一個冷笑,她不是從前那個人,僅憑這三兩句蹩腳的挑唆就想拿她當槍使?
“四妹妹的話不無道理,但咱們三個的親事連影兒都沒有,現在你說這些實在太早了點。”
“咱們年紀已經不小,議親也就這幾月的事情……”
蘭芮回眸一瞥,陡然見文夫人跟前的馮媽媽抱著一摞錦盒從假山后轉出來,也不知她是剛到的,還是已經在那里站立了許久,趕緊言辭俱厲的打斷蘭芝:“四妹妹,自古婚姻大事就有父母做主,哪有我們做女孩兒的置喙的余地?以后妹妹還是別提這些了……咦,馮媽媽,你這是抱的什么?”
蘭芝一驚,回身看時,馮媽媽已經到了近前。
馮媽媽含笑道:“大老爺帶回的禮物,大太太讓奴婢先送回觀荷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