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姨娘機關算盡,利用張蜻蜓演了這出戲,就是要在挑起章致知的怒火后,將針線房管事一職交她手上。
可她沒料到,林夫人竟是反應奇快,不待章致知發話,當即就疾言厲色的發落起來,“傳我的話下去,將金大娘革了職,從今兒起就攆出針線房!王大娘,你一會兒就親去交接,再查查針線房的賬可有錯漏,如有虧空,一并罰她補上!再有,得罰她賠上三姑娘過節這身新衣裳的銀錢,明兒就趕緊擇兩匹好料子,讓人送三姑娘房里趕制起來!”
她一口氣說了半天,似是余怒未消。冷哼一聲,那雙如寒冰般的眼睛盯著五姨娘,卻是又補了一句,“若不是看著今兒過節,定還要打上二十大板,才能讓這起子黑心昧主的奴才長點記性!”
胡姨娘心頭一緊,這林夫人好強硬的手腕!
她原以為金大娘子既是林夫人的心腹,自己這么一鬧,她少不得要替她詳解幾句,想法保下她的差使。自己便有機可趁,從中漁利。卻沒想到林夫人殺伐決斷之間竟是如此雷霆迅捷,寧可揮淚斬馬謖,也不給她半分機會。
看來自己到底低估了她,今兒這一仗,自己算是敗了。
林夫人掌控住了局勢,又開始發落起宋嬤嬤來,“宋嬤嬤,你想給三姑娘改衣裳,這樣的心腸倒是好的。只是你既然知曉了針線房以次充好,怎么不去回你家姨奶奶,而是擅作主張?事關姑娘的體面,這樣大事豈是你一個嬤嬤能做得了主的么?”
宋嬤嬤被問得頭皮一麻,幸好早有準備,顫聲回道,“當時奴婢想著天色已晚,次日又是過節,所以未曾回稟。”
林夫人氣色稍霽,“既然如此,姑念你一片好心,將功折過,兩相抵消,不賞不罰了。但若有下次,可絕不姑息!你自起身,回去當差過節吧。”
宋嬤嬤哪里還敢說半個不字?當即磕了頭,躬身退了出去。
林夫人轉頭給章致知行了個禮,“老爺,妾身這些天病著,不理家事,竟讓這起子惡奴無法無天起來。這是妾身的過錯,請老爺責罰。”
“不必了。夫人賞罰分明,這樣很好。”章致知聽她處置得宜,還算滿意。卻也想起,自己盛怒之下讓胡姨娘來管事,但她畢竟年輕臉生,只怕是彈壓不住府中下人。
但這起奴才膽敢蓄意欺主,卻是他無法容忍的。他們今兒敢欺負三姑娘這樣一個庶女,難保明兒就不會欺到他的頭上。林夫人治家已久,這其中未免也沒有她的責任。
林夫人覷破他的心意,適時進言,“說起來,咱們府上這起子老奴才忠心的雖多,但也有些人仗著服侍得久了,主子給些臉面,未免驕縱起來。我這意思便趁著節后年前,好生在府內整頓整頓,免得又有人趁機生事。若只是家里鬧鬧倒還罷了,若是在大年下前,親戚朋友往來之間鬧出笑話,那才真真是該死了!老爺,您以為如何?”
章致知點頭贊許,“夫人所言極是!之前你是病著,現在好了,自然還得偏勞你多多費心。”
胡姨娘心中暗恨,自己今天才真正是偷雞不著蝕把米。費盡心機做了場戲,倒是替林夫人揚威立萬了。看來這管家之權仍是盡數歸于她手,自己想要從中分一杯羹,還得從長計議。
她本是極玲瓏剔透之人,一見大勢已去,立馬就順風轉舵起來,傍在章致知身邊笑語軟言,“這下可好了,我也終于可以松口氣了!雖蒙老爺夫人抬舉,讓我管了幾天事。可我到底年輕,資歷又淺,哪里是那塊料?本想推辭,又怕老爺夫人怪我不肯分憂。戰戰兢兢接了這幾天的擔子,不怕老爺夫人笑話,晚上連覺都睡不安穩呢!人家給個棒槌,我也只能認做針了。瞧瞧,瞧瞧!到底還是出了紕漏,讓三姑娘受了委屈。三姑娘,在這兒我也給你賠個不是了!”
她還真是唱念做打的全套工夫,邊說邊當真拜了下去。
張蜻蜓有心受之,卻又于禮不合,只得裝模作樣回了一禮,“姨娘快別如此了!我怎么消受得起?”
林夫人瞧見她們這么“互敬互愛”的模樣,越發相信二人是串通好的。若是搶到了這門子差事便罷,搶不到又配合著演起戲來。哼,兩個都一樣可惡!
胡姨娘自知今兒得罪了張蜻蜓,得經自己找個臺階下來。
此時拉著她的手,親親熱熱的笑道,“雖然老爺夫人都賞了你,但這個根子還在我頭上,我最該罰!”
人常說,妻莊妾諧。對妻子要莊重禮遇,對小妾卻可詼諧玩笑。章致知聽著興致來了,“你要如何自罰?”
胡姨娘抿唇一笑,“妾身身無長物,若有些什么也全是拜老爺夫人所賜,現就借花獻佛了。前兩日老爺曾應承于我,要替我置幾件衣裳首飾的。若是老爺不怪罪,三姑娘不嫌棄,我就把這個贈給三姑娘了!”
她拉著張蜻蜓的手,瞬間又哽咽了,“姑娘在家統共也沒幾日了,還有黑心的奴才敢這么欺侮于她,實在是太可恨了!就連我,我也……”
她恰到好處的不說下去,卻勾起章致知憐惜女兒即將出嫁的慈父心情,連帶著對她也多了一份好感。
不覺點頭嘆道,“此事也不怪你,實在是你也不知情。這樣吧,傳我的話,說與賬房,給五姨娘和三姑娘一人準備一筆款子。看哪天天好,你陪著三姑娘出去逛逛,各自挑幾件中意的東西吧!”
這下可是雙贏!胡姨娘自然歡喜,張蜻蜓也挺高興,稍稍出了些被胡姨娘利用的氣。唯有林夫人等人,氣得干瞪眼,卻是無法可想。
偏鄺玉書仗著家里有錢,也來湊趣,“今兒過節,卻讓三妹妹受了委屈,我這做姐夫的也不能袖手旁觀。”
他望著張蜻蜓露出一個自以為風流倜儻的微笑,“三妹妹,轉頭我就打發人,也給你送兩件小玩意,望三妹妹笑納。”
小玩意?張蜻蜓可沒多大興趣。可又不能直接管人家要金銀珠寶,心里嘀咕著,嘴上還得說,“二姐夫客氣了!”
既然他都表態了,大姐夫一家可不能裝傻。章清芷心里有些犯怵,他們家哪有什么值錢的東西好送?
馮遇春卻不卑不亢的對張蜻蜓笑道,“三妹妹,今兒是中秋,你又佳期在即,大姐夫便送你一副對聯,你若是喜歡,便掛在門前,日日看著,也是你大姐和我的一番祝福心意。”
“好好好!”章泰寧帶頭鼓掌叫好,連兩個妹夫都表態了,他這個做大哥的再不吭聲就太不象話了。若是送些貴重東西,難免母親不喜,倒是這些字畫不值一錢,又可搪塞顏面過去。
“既是遇春有興致,那我也送三妹一副字畫吧!還有玉書,咱們飯后就去書齋如何?”
“定當從命!”鄺玉書當然愿意。
聽聞這章府三姑娘可是琴棋書畫無一不通,才子佳人,神交心系,可不就是通過文房墨寶么?
他原來還怕送這些東西唐突,所以先只敢提別的。可既有大舅子發話,那還有何話好說?不僅要送,還一定要送出心意!
可惜張大姑娘心中撇嘴,送啥字畫?換倆錢多實在!那對聯還可以貼個喜慶,旁的東西給她有啥用啊?
她不稀罕,可旁邊有人已經氣得手都開始哆嗦起來。
林夫人暗自捏了女兒冰涼的纖手一把,面帶微笑,“你們要吟詩作畫,也得等吃了飯再說。老爺,請吧!”
章致知看這一家子父慈子孝,其樂融融,心中只余歡喜。過節嘛,就是這樣才好!
于是這中秋家宴,在他的眼里,是皆大歡喜。
(小清亭擺弄著殺豬刀:啥?要虐我?桂仁是你嗎?
桂仁淚奔:女俠饒命,小的不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