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代言情
大夫人程氏聽說王爺來了,本是高興得不得了,轉而又聽說上陽城的王府里,如今是四夫人在主持中饋,程氏的臉便一下子由晴轉陰,沉默下來。
那婆子報完信,便趕緊回到太夫人的正院去了。
程氏披衣起來,坐到床對面的軟榻上,再也睡不著覺。
這邊范朝暉和太夫人敘完話,見太夫人已是有些倦意,便起身要告辭。
太夫人叫住他,問道:“你今兒在哪里歇?”
范朝暉看了看窗外,一片漆黑,時辰也不早了,便道:“我就在娘這里找個屋子歇一晚。天亮還要去見師父。”如今是過年的時候,范朝暉不想將然哥兒的病情讓太夫人知道,以免老人家更生傷感。
太夫人卻是擺擺手,道:“你還是去馨嵐那里吧。你來了這么一會兒,她八成已是知道了。”
范朝暉有些詫異:“娘這里會有她的人?”
太夫人無奈地笑了兩聲,“我這里只有孫媽媽,是我的人。那幾個大丫鬟,我都不敢打包票了。”見范朝暉臉色雖然不變,可眼神已是有些銳利,太夫人也只有嘆息,“自從她將四房扔在舊都,你就該知道,她怕是聽人說了什么閑話,心里已經容不下他們了。我將她留下,也是為了則哥兒。——我們范家,只有則哥兒一個嫡子了。”又想起然哥兒,在朝陽山的時候,然哥兒就有些懨懨地,太夫人便隨口問了一句。
范朝暉見娘問起,只好道:“則哥兒一切都好。四弟妹如今很是對則哥兒上心,照顧得妥妥當當。我的師妹芳荃在則哥兒身邊看護,四房的掌刑嬤嬤,也是當日里我專門放進去的,護住他們母子應是無礙。只是然哥兒,卻是生了些病,等天明之后,我還要去跟師父和無涯子商議商議。”
然哥兒的情形,當日太夫人也是看在眼里的,只是不肯相信。如今見大兒證實了自己的猜想,不由更是動怒,手都抖了起來,又咳嗽起來,略微有些喘。
范朝暉忙過去,給太夫人拍了拍背。太夫人哆嗦著手,讓他將一旁柜子里的一盒藥丸拿過來,就著范朝暉的手,吃了一丸下去,才喘得好些。
范朝暉略通醫理,就給太夫人把了把脈,見并未大礙,只是人年紀大了,身體機理都慢慢弱了下來,也是沒法子的事。便安慰了太夫人幾句,就道:“既如此,娘就先歇息吧。我去馨嵐那里歇著。”
太夫人抓了范朝暉的手,又咳嗽幾聲,才道:“不要太為難她。她也不容易,心里苦。”
范朝暉沉聲道:“她苦什么苦?從她嫁過來到現在,我哪件事不是依著她?——就算她再不濟,也從未想過要休了她,從來都給足了她正妻的體面。”
太夫人讓范朝暉扶著,慢慢向臥房里走去,聽了大兒忿忿地話,太夫人微笑:“你以為給了正妻的體面就夠了?——人心都是得隴望蜀的。若是你和那些混帳男人一樣,只知道寵妾滅妻,她現在要爭的,也不過就是正妻的體面。就是因為她已經有了正妻的體面,所以才會還想要別的。唉,我也是過來人。我知道……”
范朝暉抿緊了唇,再不說話。
從太夫人那里出來,范朝暉在院子里站了好一會兒,才往大夫人程氏的院子里走去。
程氏自從聽見那婆子帶的信,就再也睡不著。只斜靠在軟榻上想心事。
過了半晌,突然聽見前面的門響,又聽見給自己守夜的大丫鬟塵香驚喜地聲音:“王爺”
程氏心頭一喜,趕緊披上袍子,出到外屋。果然就見王爺披著栗色大氅,站在屋的中央。
塵香正站在王爺身后,要幫他脫了大氅。
范朝暉聽見身后的門簾響,一轉頭,看見是程氏進來了,便生硬的點點頭,算是打了招呼。
程氏滿心喜悅,顧不得剛才心里的不快,趕緊問道:“王爺可是用過晚飯了?”
范朝暉跑了一整天,剛才又在太夫人那里說了半天話,卻是有些餓了,就溫言道:“是有些餓了,給我拿些吃的吧。——不用太麻煩,廚房里有什么就吃什么。”
不待程氏接話,塵香趕緊屈膝行了禮,道:“王爺和大夫人先說說話,奴婢這就去小廚房熱些飯菜過來。”
程氏卻含笑叫住她,嗔道:“王爺說隨便,你就真的隨便了?——可別收拾那些剩菜剩飯給王爺吃,還是下碗面條,加些這里山上的山菌,和上小廚房里一直燉著的野雞崽子湯做澆頭,大晚上吃正好。”
塵香笑著應了,自去忙乎。
程氏便過來接了大氅,放到里屋的架子上去了。
范朝暉在外屋坐下,程氏過來給他倒了一杯茶,又問道:“王爺要不要沐浴?”
范朝暉點點頭。
程氏又出去叫了人,去小廚房炊水。
一陣忙亂,等范朝暉吃了面,又洗完澡出來,天邊已經隱隱有了魚肚白。
程氏也就撐在軟榻的小茶幾上打了個盹,見王爺從凈房出來,就有些睡眼惺忪地問道:“王爺要不要歇一歇?”
范朝暉看看窗外的天色,道:“不用了。等天亮,我要去見師父。”
程氏如今才知道自己的夫君是翠微山的弟子,就微微含笑道:“王爺可要拿些禮物過去?”
范朝暉搖頭,看了程氏一眼:“我此去,是為了然哥兒的病。”
程氏心頭一緊。自王爺到她屋里,她就一直心里七上八下的。她不想跟王爺撕破臉,若是執意將四房的那個小賤人和小賤種的事都抖出來,弄得眾人皆知,自己也沒什么好處,且跟王爺就再無轉圜的余地。不若還是先故意裝傻,只說自己是為了然哥兒的前程,一時糊涂,才將四房眾人扔在舊都。好在如今大家都平安無事,王爺就算生氣,過了這么久,應該也氣消了。——只要王爺不懷疑自己知道他的隱秘,他就不會動她。她和王爺數十年夫妻,這一點,她還是很有把握的。
誰知道,王爺居然開口說的,不是四房的事,而是他們大房唯一的庶子然哥兒。
程氏只好繼續裝糊涂,不解地問道:“然哥兒可是病了?——可然哥兒在這里的時候,還是好好的。只是娘說,然哥兒是王爺的子嗣,不能一輩子在這山里頭,還是應該去王爺那里找些好師父,多學些東西才是,才跟著張姨娘一起去了上陽。好好的,怎么又病了呢?”
范朝暉一雙厲目盯著程氏,將她的一言一行都看在眼里,忍不住冷笑道:“你會不知道然哥兒是如何病的?——那沉水香可是你讓人專門給他點的”安解語雖是沒有說那香的事情,范忠卻是找了給然哥兒瞧病的大夫問過了,知道是那沉水香有些不妥。又知道大夫人給然哥兒的媽媽有些問題,如今都讓四夫人關在內院,只等王爺回來審問。
范忠向來老實,就將這些事情都在信里一五一十地跟王爺說了。
范朝暉雖是不管內院的事,可他也是為官從政這許多年,官場上的傾軋,比內院婦人之間的爭斗要血腥隱蔽多了。因此內院婦人的這些伎倆,向來都不夠他看的。只是之前,他還不太相信程氏做的出這些要絕他后嗣的事情,而如今證據確鑿,他就算還有顧慮,也已經信了七八分了。——就越發堅定了不能讓程氏回王府的心。
程氏這邊的臉色只是變了一變,就恢復了常態,皺著眉頭,更是疑惑的樣子:“王爺這是何意?什么沉水香?又關妾身什么事?”說完,又看了范朝暉一眼,有些委屈道:“如今然哥兒不在我身邊,生了病,也能怨到我身上。——我不在王爺身邊,有了誤會,都無法及時澄清。還望王爺三思。”
范朝暉一言不發,依然看著程氏。
程氏慢慢地有些不自在,就將頭轉向窗外,道:“王爺要是不信,我也沒法。——我為了然哥兒,連四房都能舍棄?又怎會害他?我做得一切,都是為了然哥兒”
范朝暉聽見程氏主動說起四房,微微有些詫異,凝神沉思半晌,就索性問道:“是了。你為何要如此惡毒,將四房眾人留在京都?——還誆騙于我,說所有人都出了舊都?你知不知道這么做,會害了四房所有的人?則哥兒可是我們家唯一的嫡子。”
程氏聽見王爺說她“惡毒”,忍不住哭了出來,又拿帕子一邊拭淚,一邊泣道:“既然王爺把話說到這份上,我也明說了。——然哥兒才是王爺的種,王爺打下的江山,為何不能傳給自己的親生兒子?為何一定要依舊律,要傳給兄弟的嫡子?舊朝已廢,如今王爺在北地一言九鼎,若是王爺想將位置傳給自己的親生兒子,就算是婢生子,也無人敢說個不字。”
范朝暉聽著程氏將話題扯開去,臉色不豫,反唇相譏道:“你別在我面前做戲。你要真是為了然哥兒,就不會讓他病入膏肓了。我也跟你明說,別說然哥兒現在危在旦夕,還不知道活不活得下去。就算將他治好了,他也不可能越過則哥兒。”
程氏撇撇嘴道:“王爺要是嫌棄然哥兒出身太低,另納了門第高貴的嫡女做側妃,生個兒子不是更好?——何必一定要則哥兒?”
范朝暉見程氏口口聲聲跟則哥兒過不去,知道她的心結是結上了,也懶得再跟她解釋,便起身淡淡道:“這是我打下的江山,是我的位置,我愿意給誰,就給誰。——還輪不到別人置喙。”又轉身對程氏道:“你將四房扔下,差點讓四弟絕嗣,這個錯,不是你找個借口就能圓過去的。”
程氏心里一沉,咬咬牙,就跪在了范朝暉面前,低聲道:“妾身一時鬼迷心竅,聽了別人挑唆,釀下大錯,只有以命抵命。——還望王爺代妾身向四弟妹說聲對不住”說著,便起身從一旁的桌子上放的笸籮里拿出剪刀,往自己的胸口狠狠刺下。
范朝暉眼疾手快,立刻拿住了程氏的手臂。范朝暉是有功夫的人,一抓之下,見那手臂去勢甚急,不象做假,便微微散了些怒氣。
從程氏手里拿下剪刀,范朝暉點頭道:“你若是有悔過之心,我自然不會逼你太甚。”
程氏暗暗松了一口氣,只淚眼蒙蒙地點點頭,一臉愧疚懺悔的樣子。
看見程氏在一旁坐下,又不斷喘息,范朝暉才又低聲道:“你真悔過也好,假悔過也好,我都沒有法子再相信你。只是你我少年結發,我是絕對做不出拋棄發妻的事。所以,你就待在這朝陽山,修心養性。你百年之后,依然是我范朝暉的原配嫡妻,自然永享我范家后人的香火。——若是你執意一意孤行,再掀風浪,別說是你,就是你們程家所有人,都得給我陪葬”
程氏忍了又忍,才克制住自己,只是顫抖著聲音說道:“王爺讓妾身在這里閉門思過,妾身不敢不從。只是王府里,還望王爺封了張姨娘做側妃,才好主持王府的中饋。不然她一個妾室,在王府里掌家,于王府臉面也不好看。”
※正文3759字。
還有粉紅票推薦票沒?。.。
如果無意中侵犯了您的權益,請通過系統信件聯系我們,我們將在24小時內給予刪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