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靜寂,蟬鳴啞暗。
丫鬟們辛勞了一早上,都被舒歡打發去歇午了,她自己倒沒有午睡的習慣,除非倦極了才稍合一下眼,要不大白天睡起來,總覺得頭腦昏沉沉的,很不舒服。
一個人閑著,也不知道要做些什么才好,再想起許氏的話,她就溜進了書房。
原想著,繡花什么的她不會,那么畫張畫兒送給顧熙然作生辰之禮,這樣總該可以吧。畢竟他這個人雖然促狹了點,時常以逗她生氣為樂事,但待在顧家這些天來,真是多承了他的照顧,否則她絕不可能過得像現在這樣逍遙,還不知道要遭多少罪呢!
不過,當真動筆要畫時,她心里又犯難。
水彩她是畫過,但那同用毛筆畫古典的水墨畫又不一樣,就算她能畫出來,恐怕也沒法看。那么勾勒工筆吧,好像又太費時間,倉促之下未必趕得出來。再說古代的筆墨紙硯價值不菲,她一個貧家女,會認兩個字,還能編個謊兒來掩飾,要是會畫畫,那就怪異了!顧熙然對原主的事情了解得那么清楚,人又敏銳,一個弄不好,她的老底就被翻出來了!
嘆一口氣,舒歡從青玉透雕的筆筒里捉了只筆,一邊趴在桌上想心事,一邊轉著筆把玩。
忽然一只纖纖玉手從旁探了過來,將一碗茶擱在了她的面前。
舒歡抬眼,瞧見是云姨娘,不由微微一笑道:“你沒去睡嗎?”
云姨娘搖了搖頭道:“丫鬟們都歇了,總得有個人守著,防著二爺起來要茶要水。”
真賢惠,滿心里惦記的都是二爺!
捫心自問,舒歡做不到她這樣,就算是假裝也不能夠。
對于云姨娘,她的感覺一向異樣,說不上討厭,但也絕對親密不起來,兩個人時常說話,都格守著彼此的身份,客套而疏離,反不如同丫鬟們相處的隨意。
因此,她問完話就沒什么可說的了,覺得兩人這樣默然相對,著實尷尬。
好在云姨娘立了片刻,就從隨身的荷包里翻出一小塊黃而帶斑的堅硬物事,拿銀柄的小刀將之削了一小片下來,投入了桌上擱的那只鎏金蓮花紋的銀熏爐內,焚起。
須臾,就有一股帶甜的清涼氣息溢了滿室,久久不散。
香氣嗅起來很舒服,舒歡深深的吸了幾口氣,就覺頭腦為之一清,不禁好奇道:“這是什么香?”
云姨娘淺淺一笑,將手里的物事遞了過去:“這是黃沉。”
舒歡低頭看那物事,觸手堅硬微沉,像是一小塊木料,上面布滿了點點的斑痕,湊近鼻端嗅嗅,香氣極淡,似有若無,沒想到焚燒以后,會有那樣濃郁的馨香。
“黃沉……”她默默念了兩遍,遲疑道:“就是沉香嗎?”
云姨娘點了點頭,指著那黃沉上的斑點道:“這個也叫鷓鴣斑,是沉香的一種,我從老太君那里討來的,想著二爺身感不適時,焚上一片,能醒神納氣。只是,這黃沉不是上品,香氣散得快些,不能持久。”
她說著就微微嘆了一口氣,心里感慨,上品沉香價高難得,顧家就算是做香品生意的,也極少用,反正是到不得這屋里的。
舒歡對香品這玩意兒一竅不通,方才僥幸蒙對,也不過是沉香檀香的名頭太響亮,聽見一個沉字,就胡亂猜了而已,聽她這樣一說,加倍好奇:“沉香還分好多種?”
云姨娘接了那塊黃沉置入荷包內,笑道:“是啊,有上百種分類呢,那堅黑沉水的又喚水沉,平于水面的是雞骨香,還有黃熟香、棧香、青桂香、馬蹄香、雞舌香……”
舒歡聽得頭都大了,根本就記不住。
“好。”閑著也是無聊,多學點東西不是壞事,舒歡隨口就應了,應完,才覺得有點糟糕,但看云姨娘面上沒露出半點異色,大概早就從丫鬟那里知道她識字的事了,不禁自嘲的笑了笑,又問道:“嫣娘識字嗎?”
云姨娘垂了眼道:“幼時學過一些,粗通而已。”
這是自謙的話,舒歡自然不會當真,沒準人家還是謝道韞,蘇若蘭那樣的才女呢!不過她愈來愈不懂,云姨娘這樣才貌俱佳,舉止端方的女子,為何會淪落到給人家當妾的地步。
她想問,但畢竟同云姨娘沒熟到可以探問隱私的程度,再說當妾也不是什么特有臉面的事,萬一問了觸及人家的隱痛不好,她就沒再說什么。
云姨娘退出去后,她隨手翻了翻那兩冊書,才現是全手抄的,字跡娟麗秀媚,令她不禁暗自猜測,這大概是出于云姨娘之手。
仔細翻了數頁,果見上面將沉香的識辨和分類寫的極為清楚,她忽然心生一念,不能畫畫,那用沉香來雕點小東西送給顧熙然如何?
當然,她對雕刻這玩意也不精通,只是從前有段時間迷上了雕刻印章,倒是將那些青田石、壽山石和昌化石什么的研究了個透,也雕了不少印章出來,只是用木料來雕,還從未試過。
想想,她就覺得有點手癢,一來是著實想不出送什么給顧熙然,二來也有悶壞了,想借之解悶的意圖,反正不管雕的好不好,總是一份心意。只是,這沉香木要去哪找?
云姨娘手里的那塊不是上品,又太小,不適合。找老太君要吧,簡直就是自個找虐。若是去外頭買,她又沒有銀錢……
想來想去,似乎只能去找一個人解決這事了,也不知道他肯不肯幫忙。
算算日子,后天就是顧熙然生辰,好像沒有多少時間可以浪費了,不管行不行,先試試再說。
舒歡合上書,就躡手躡腳的掩了出去,見云姨娘坐在廳上托著腮閉目養神,也沒驚動她,直接出了廳門,往良辰和美景住的屋子去,喊起一個,悄聲叮囑道:“煩你,去四爺那瞧瞧,若是他有閑工夫,就請他過來,只是請的時候仔細些,最好別讓太太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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