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看著請假的日子就快結束了,姚海棠正準備著哪天啟程回四言堂,卻忽然又接到了新的活兒,來的單子還是跟那位黎中郎接頭的。這回則是為軍營制的鼓,只是不知道這事兒為什么也歸了承設司,這位黎中郎管得未免太寬了點兒。
不過既然接了單子,那就得多半個月時間待在京城,后來再一看那可不是一面二面鼓啊,除了鼓還有弓箭以及一些兵器。箭和兵器之類都是可以批量啟靈的,但是鼓不行,鼓必需一個一個來。
后來再一細看,單子上規定的時間是一個月,可視情況延期。
末了姚海棠也只能在京城先待著了,不過這回要去京郊的軍備司啟靈,這時才知道那黎中郎只是個接應她的,并不負責相關事宜。黎中郎把她領了往軍備司一扔,來回就另有人接送了。
軍備司占著忠字營一大半營房,雖然和忠字營沒有從屬關系,姚海棠一進軍備司就看到了士兵們在那兒演武,那齊聲喝的場面讓姚海棠都能熱血沸騰。軍營中的男兒,果然是熱血的呀
“姚姑娘這邊請,那邊是忠字營的,姑娘可別亂走,兵營里可不能有姑娘家。姚姑娘要是有什么事兒,只管跟我們說,要是走岔了路,可是要出亂子的。”軍備司接應的人這么跟她說道。
這事兒姚海棠當然懂,要不然花木蘭從軍也不會女扮男裝還不敢讓人發現了,全是男人的軍營里最忌諱出現個女的:“是,我省得,若沒什么事兒,我不會出軍備署大院兒的。”
軍備司的人見她這么好說話,也就放下心來,把她領到軍備署的院子里說:“這是要啟靈的物件,那就麻煩姚姑娘了。下官李青巖,隨時在外邊兒守候,有什么事兒喚一聲就得。
說著李青巖就出去了,留下滿院子的兵器和鼓給姚海棠,看著這滿院子的刀光劍影姚海棠咽了口唾沫。她有些不太明白,東朝已經算是四夷來朝的強盛之世了,為什么還要鑄這么多刀兵,而且還要全部啟靈?
這仗坐龍椅上那位究竟打算跟誰打
“算了算了,這也不是我該操心的事兒。”姚海棠念叨完開始布置,當然先從能一塊兒啟靈的開始,那些都堆成了堆,搬都不需要她搬,她也搬不動。
因為啟靈最好是早晨之時,所以中午飯都不用她就回城里去了,天然居里用過了飯菜,青苗就忽然不知道從哪里蹦了出來:“姑娘,窯里的第一爐瓷器燒得了,要不一塊兒去看看,這會兒還沒出爐呢。”
瓷器,這回燒的似乎是天青瓷和素白瓷,姚海棠最喜歡汝窯的青瓷和景德鎮的素白瓷,一水兒的雨過天青色是非常誘人的,而白色則歷久彌新地讓人鐘愛:“成啊,去看看吧對了,我讓請的畫師找著了沒有?”
青苗點頭應了說:“姑娘吩咐的事兒當然辦妥當了,幾個畫師可都是京城里小有名氣的,不過這念頭窮文富武,畫畫兒的除了那幾個有大名的不好請外,其余的畫師都好請動。”
素白瓷繪大山水或花鳥一直是景德鎮用得比較多的裝飾手法,除此外還有浮雕、鏤雕等等。姚海棠當然對繪制比較有心得一些,畢竟她可沒少仿制古畫兒。
到窯場時,窯場正在蓋另一邊,按姚海棠的意思先建好的窯先開窯燒制。頭前燒出來的全是粗瓦罐之類的物件,一是試爐,二是新爐不穩,直接用來燒瓷器容易出問題。
“東家來了,來來來,趕緊準備好。”幾個大掌柜居然早就在那兒了,看來這幾位對瓷器也很期待,尤其是在青苗經常指責市面上的瓷器劣質,遠不如姚海棠在云涇河所制之后,就更加期待了。
看著這幾個大掌柜,姚海棠滿臉是笑,這幾位居然也不嫌爐邊太陽曬得很,居然是一身汗的站在那兒:“幾位站過來一些吧,那兒太熱了,仔細別中暑了。”
掌柜們聽了自然紛紛站到姚海棠附近來,這時窯工開始開窯,幾個畫師并著窯里的人和掌柜們都齊齊看著窯口。從里邊兒把瓷器捧出來時,眾人不竟是眼也不眨的……
先出來的是素白瓷,在窯工有些臟亂的手套和衣著襯著,那白瓷就仿如一個個安靜嬌貴的小姑娘,剛剛從里邊兒出來稚嫩而干凈。那是一排素白小盞,既可用來飲酒,也可用來飲茶,繪圖也好不繪也好,都很漂亮。
按姚海棠的意思,當然是要繪了,素白瓷盞里添上一朵小花,一尾小魚兒,或只是簡單的幾筆水草或云彩,那就正是錦上添花了。
但是幾個畫師看了紛紛嘆道:“這樣的物件干干凈凈的多好,姚姑娘真要在上邊兒繪畫?”
“嗯,這一批不繪制,繪制的顏料多是有小毒的,雖說燒制過后無大礙,但總之是對身體不好,我可不能讓從手里出去的東西有損于人。”姚海棠看著窯工把那排小盞放到架子上后,招了招青苗說:“拿到天然居去,以后天然居雅間里全用素白小盞飲茶,天青色的小盞用來飲酒,雅間里的餐具也都慢慢換了,至于換什么顏色,什么器形那就再商量。”
“我看成,那以后東郊的天然居用什么瓷器?”這時候東郊已經開始在辦了,所以青苗才問了這么一句。
“東郊……燒些粗陶碗去,對了,陶可是個好東西,千萬別有了瓷器就棄了陶器,粗陶甕煮出來的湯、燒出來的水味道都更好一些。”姚海棠說話間,素白瓷已經出完了,接下來出的是天青瓷。
那顏色一出來就讓畫師們為之傾倒了,這樣的顏色很難調得出來,更別提讓瓷器擁有這樣均勻而幽靜地顏色了:“姚東家,這個不用畫吧。”
青瓷畫畫?再敗家的敗家子兒也干不出這事來:“自然不用,青瓷看得就是個本色,不過走些淺花紋兒是可以的,下回做水蓮花紋兒的,那最適合做在青瓷上。”
“別啊,就這樣就很好了。”畫畫的人對美有著很極端的追求,要么繁復華麗至極,要么簡單干凈至極,而眼前不論素白天青,都是極簡單干凈的,再添一點兒什么在畫師們眼里都是累贅。
雖然姚海棠不是靠畫畫吃飯的,但她也畫過不少畫,對美當然也有追求,只不過她欣賞過的美太多了,在她眼里各種形態都是美的:“不礙事,各有各的美,素凈是一般風韻,走了花紋又是另一番味道了。”
對于她的說法,畫師們齊齊搖頭,姚海棠也不怎么解釋,到時候下一批做出來,她先繪制幾個試試,成品出來了他們就能理解了。
最后畫師們都強烈要求買幾個回家,又怕價錢太貴,一個個紛紛許諾,愿意無償為姚海棠畫三個月。按姚海棠這大方的性格,拿幾個回去就行了,可青苗不許:“在做東西上,我聽姑娘的,在做生意買賣上,姑娘得聽我的。”
于是她就眼睜睜地看著青苗這個具有“奸商”潛質的姑娘,生生把三個月變成了以一年為期,但不是無償,而是付原有價錢的一半。青苗真是個“奸商”啊,有道是懂割肉的人一點點兒割著,不懂的一刀切。
而且窯場的待遇是不錯的,姚海棠對手藝人有著很深的認同感,所以把月例定得很好,尤其是幾個畫師,更是好得很。
“青苗,別太苛刻了,我不怎么缺銀錢,其實按我來說,這瓷器的生意不做也沒事兒,只是我養了這么多人,將來又要放水運,只好開了這生意。既然是為了他們開窯場的,就不要太苛刻了,我是希望大家都過得好的,跟著我的人我不愿意他們吃虧。”姚海棠在現代沒上過幾天班兒,唯一上過班兒的又是家福利好得很的企業,所以她的觀念就是這樣的。
當然,歸根結底,她主要是對自己的同行們比較寬和。而且她也想得比較遠,幾千年后這可都是藝術品,她得對得起這群隱形的藝術家吧。
對于她的話,青苗聽著笑了笑說:“姑娘就是心軟,自己是靠雙手吃飯的,就舍不得和姑娘一樣靠雙手吃飯的人吃了虧去。行,我聽姑娘的”
把瓷器裝好后,姚海棠看了看忽然想起言行云來了:“對了,青苗,送一套到言相爺府上去,只說我們窯場新開窯,送一套給言公子做個念想,也不枉我們一場相交。”
青苗點頭說道:“曉得了,我這就安排,姑娘要不要寫個帖子,送東西去相府,沒帖子可是不合規矩的。”
還要帖子……不要啊,她不想亂抄東西的,可是讓她寫的話她下筆就得是名詩名句名詞,因為古物上多是這樣的傳世佳句啊她自己寫就算了,她的文言文完全是建立在仿古董的那點兒底子上,真沒別的了。
最后想了想,扒拉出幾句似是而非的來趕緊合上扔給青苗,她怕自己看了都替自己臉紅
“贈君天青盞,贈君白玉杯,心如青天洗,渾似玉無瑕。”
看著青苗在那兒準備,姚海棠就在想,都是送到太平里去的,杜敬璋那兒是送是不送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