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概過了五分鐘,石仲才道:“不管是小友的猜測也好,還是聽到了某些風聲也罷,這樣的事情,對石氏集團來說,都無疑是雪上加霜。”
“那么對這一點,石老又是有何對策?”陳珞趁機問道。
“沒辦法了。”石仲搖了搖頭,聲音聽起來都蒼老許多。
個人力量財團力量,在龐大的國家機器面前,都注定被碾的粉碎。
陳珞見石仲這樣子,就知道機會成熟了,笑道:“石老,其實并不需要如此悲觀,我都說了,那個結論只是一個猜測,到底會不會有,還是未知數。而且,石老您剛才既然有打電話問過股市方面的情況,就該知道,雖然石氏集團的股價從接近五十大關跌到了三十的水準線,但是這其中的波動性還是很大的,這就證明,即便是持續往下跌,還是需要時間的。”
石仲道:“小友想說什么?”
“我想說,讓石氏集團內部停止對股市的運作,任由自生自滅。”
“什么?”石仲一拍桌子,站了起來,臉色極為可怖,任由自生自滅,那豈不是在挖他的肉,喝他的血。
“石老好像難以理解的樣子?”陳珞道。
“我的確很難理解。”石仲道:“既然小友對股市方面這么清楚,而前來見老夫,對石氏集團也就知根知底了,石氏集團是一個捆綁上市的財團,一榮俱榮,一損俱損,如若股市大敗,那么,整個集團就被掏空了。”而這,是絕對不能容許發生的事情。
“不。”陳珞搖了搖頭:“并沒有掏空,你們還有員工,你們還有生產力,你們還有工廠和公司大樓,最主要的是,有你。”
“什么意思?”石仲越聽腦子越亂。
陳珞解釋道:“如若我沒猜錯的話,隨著股市的跌落,石氏集團內部陷入恐慌,一定是在拆東墻補西墻的到處拆借來彌補股市這個漏洞的吧。”
石仲點了點頭,陳珞繼續道:“現在的股市一路往下跌之所以是必然的,就算是石氏有意填補,所能拖延的,也不過就是一天兩天而已,并不會改變起本質的結果,更不會給股民帶來多大的信任,相反,在股市這個無底洞前,就算是將整個石氏全部都砸進去,也未必能夠挽大廈于將傾。這話,石老是否贊同。”
石仲艱難的點了點頭:“你說的沒錯。”
陳珞道:“這也是我剛才那番話的原因了。石老是個聰明人,想必已經想明白了。”
這其實是一個很簡單的道理,但是當局者迷,線頭太多,才會讓石仲感覺到云里霧里的。
的的確確,股市狂跌,按照現在的情況來看,是一種必然的趨勢,幾乎非人力可以挽回,那么,在這種情況下,保存殘余的實力才是真正要做的事情。
雖然不可避免的會陷入大筆的外債危機,但是正如陳珞所說的,石氏有員工有工廠有生產力,那么,就有無限的可能,而且,最主要的是,石氏有他。
個人的力量雖然微不足道,但是個人的社會影響力卻是一筆隱性的財富,只要他不倒下去,石氏,就算是處于絕境的邊緣,也隨時都有絕地重生的機會。
“受教了。”站起身,石仲對著陳珞鞠了一躬,表達自己的深沉的謝意。
陳珞嚇一大跳,趕緊將他扶起,說起來,這出事件,還是他弄出來的,他現在所做的這些事情,盡管是亡羊補牢,但是也全部都是出于自己的私心。
直到石仲再度坐下之后,陳珞才道:“石老,這番話,雖然是肺腑之言,但是能不能采用,還是要看您的胸襟氣度,所以對您,我是極為敬佩的。”
石仲苦笑,道:“小友的這番話,可是真正的挽救了石氏,老夫應該對你感恩戴德才對。”
陳珞道:“石老是聰明人,我也不欺騙什么,我從云山市過來,千里迢迢雖然算不上,但是目的肯定是有的。”
“哦?你需要什么?”石仲也是很感興趣。
陳珞笑道:“我不需要錢,但是我需要一個參與其中的機會。”
“你的意思是?”石仲再度被震了一下,一個十五歲的少年人,在他面前說要參與其中,要是以往,不管是誰說這樣的話,估計都只會是一個笑話,可是現在,他如何笑的出來?
陳珞想了想,措辭道:“想必石老也捕捉到,這一次的股市運作之中,有大型財團的影子參與其中,操縱市場。而石老有沒有想過,那些財團,為什么會像是一頭狼一樣,死咬著石氏不放。”
石仲聽了這話,略一沉吟,道:“石氏集團雖然不是壟斷性的集團,但是江南商圈,卻是大概壟斷了百分之十的商業流通,這其中,在中海,高達百分之二十五,如若我沒猜錯,應該是有人想趁機分刮中海的利益。”
“沒錯,就是這樣。”陳珞點頭道。
石仲又道:“小友似乎知道一些。”
陳珞道:“知之不多,只是一個猜測,但是,隨著這次滬深經濟的大崩盤,外來經濟勢力介入幾乎是必然的。”
石仲嘆了口氣:“是啊,這就是游戲規則。”
游戲規則如此,就算是再高高在上的巨人,也會有轟然坍塌的一天,誰也無法避免。
“所以,我說的介入,就是介入這個游戲規則之中。”陳珞笑瞇瞇的道:“我不要錢,我不要權,我只要市場。”
石仲笑道:“你認為我會給你市場嗎?”
陳珞點頭:“這和石氏的利益并不矛盾不是嗎?”
石仲嘆道:“是啊,并不矛盾。”
隨著經濟的大崩盤,新經濟勢力的崛起已成必然,石氏的大部分市場必然都會被瓜分掉,在這種情況,與其拱手讓人,還不如最大限度的爭取盟友。
而陳珞,盡管石仲對陳珞并不了解,但是,放長遠來看,這是一筆潛力巨大的投資。
而他,愿意投資。
“那么,是不是合作愉快?”陳珞微笑道。
“合作愉快。”艱難的吐出這四個字,石仲臉上的笑容,終于變得輕松和愉悅了一點。
旁邊的周妁,親眼見證著這個奇跡的發生,但是也懶的去震撼什么的了,好像陳珞能做到這一步,是一件天經地義的事情一般。
陳珞和周妁離開紅石大廈的時候,依舊由石仲送到樓下,直到陳珞和周妁上了車,石仲才若有所感的對身邊的石愷道:“此子乃風中之龍啊。”
石愷不屑:“爸,你們到底談什么了?”
石仲道:“公司里的事情,你用心點去學習和打聽吧,這個家,遲早是要交到你的手上的,我老了,快動不了了。”
特別是在和陳珞的一番談話之后,年齡的對比所凸顯出來的劣勢更是讓石仲有一種有心無力的感覺。
1900——2000,國內經濟騰飛發展的黃金十年,說是遍地黃金也不為過,他還有很多事情可以去做,但是,老了,有心無力了。這天下,終將是年輕人的天下。
“爸……”石愷叫了一聲,聲音竟是非常的焦慮。
“好了,什么也別說了,以后在陳珞面前,態度好一點,你需要學習的地方,還有很多。”
“為什么?”石愷不解。
“等你知道我說這話的原因,再來問我。”石仲冷聲道。
石愷愣住,那個混蛋,到底給父親上什么眼藥了?
車內,陳珞有些疲累的伸手揉了揉太陽穴,眼睛微微的闔上,快要睡過去的模樣。
“很累?”周妁道。
“步步緊逼,步步為營,步步生蓮。石仲雖然老了,但是是一個值得尊敬的對手。”陳珞感嘆道。
老一輩的實業家,眼光手腕氣度,無一不是水準之上,成功沒有偶然,只有必然。
周妁笑道:“你還這么年輕,成長的空間很大,無緣無故這么多感嘆干嗎?”
陳珞道:“年輕是資本,也是弱勢。”
如若不是在這個特定的時機來到中海,只怕他根本就不可能和石仲見面,歷史的年輪其實以差不多的軌跡在發展,后世的時候,九六年左右,石氏集團雖然表面上龐然大物,實則已經從內部開始腐爛,走了下坡路,外部經濟勢力介入,本地經濟勢力崛起,市場被哄搶的秩序凌亂,這也是為什么在九七年經濟危機的時候,為什么那么多財團倒下的緣故,究其原因,就是混亂的市場條件下,自由經濟的生存空間有限。
又談了一會,周妁忽然道:“你和石老說的那本什么書,是騙人的吧。”
陳珞笑:“你相信嗎?”
“我又不是傻瓜。”
陳珞道:“石老也不是傻瓜,但是他愿意相信,你知道為什么嗎?”
“為什么?”周妁還真是不懂。
“因為他有野心。”陳珞緩緩的道。
野心,才是這次談話的基礎,也是催生無限可能的基礎。
周妁聽了這話,若有所思,似是懂了,又似是不懂。
兩個人一起在外面吃了飯,然后周妁都沒來得及送陳珞回酒店,接到電話就急急忙忙的回去了。
陳珞沒來過上海,而后世,因為對這個城市妖魔化太深的緣故,大部分漂在外面的人,都對這個城市有著幾近扭曲的誤解。
但是毋庸置疑,站在他的這個角度往外看,這個城市的夜景,是極為美麗和大氣的。
這是大城市的氣度。
這年頭的城市管制相當的嚴格,陳珞也不好亂走,抽了一根煙,正要攔車回酒店的時候,卻是見到一輛白色的寶馬車在他身邊停了下來。
“上車吧。”石愷對他道。
陳珞笑笑,拉開車門鉆了進去。
石愷沒有立即開車,而是點燃一根煙抽了起來,也沒問他要還是不要,而是道:“感覺這個城市怎么樣?”
“很不錯。”陳珞道。
石愷道:“就這么簡單。”
“還能怎樣?”
石愷道:“公司的事情,我大概明白了一些,雖然你是個什么人,我還是不明白,但是我想,我們有合作的基礎。”
“合作?”陳珞微微一愣。
“是的。”石愷點頭。
“不必了。”陳珞皺眉道。
石愷冷笑:“你有選擇嗎?”
“當然有。”陳珞也笑了起來。
“我可不認為你有。”石愷的一張臉,在路燈下看上去有些詭異。“聰明人我見過很多,但是聰明人的下場,一般都不會太好,你覺得呢?”
“總比蠢人的下場好一點吧?”陳珞戲謔的道。
“是嗎?你很快就會知道的。”石愷說完,就下了手,走到了路邊,然后,陳珞就看到他揮了揮手,后面,一輛吉普車從黑暗中鉆出,朝寶馬車撞來。
“見鬼,這家伙想要我的命。”看到那輛突然沖撞而來的吉普車,陳珞的臉色瞬間就變了。
心思急轉,陳珞聽到車子的引擎還在響著,車鑰匙并未拔掉,來不及多想,甚至都來不及握住方向盤,就猛的一腳踩過去,油門踩到最低,車子轟的一聲,就像是一頭瘋了的野獸,朝前方沖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