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妤記

章一百五十二 執子之手

章一百五十二執子之手青妤記

右相府地處京城以北。離得皇宮并不是太遠,左右俱是京中權貴的宅邸,所以并無什么店鋪。加上現在不過是清晨罷了,除了一些早起覓食的雀鳥嘰喳外,街道上還算清靜。

先前唐虞提出要去東市逛逛,子妤想了想,步行的話要小半個時辰的時間,估計走到那邊再簡單逛一逛就快晌午了,正好兩人可以一起用過午膳再回戲班去。

如此一盤算,臉上便微微顯出幾分羞澀。這可是自己第一次和唐虞單獨在外面,感覺自然是與眾不同的,和“約會”差不了多少。

身旁的唐虞顯然也有些心猿意馬,目不斜視地渡步而行,想要說些什么,卻不知如何開口,只有一直保持著沉默。

不一會兒,走出了貴人的居住區域,外面也逐漸熱鬧了起來。來來往往一些小販,出門買菜的婆子媳婦,還有些趕著去上工的市井小民們,把這盛夏的早晨渲染地更加燥熱起來。

或許是極少見到一男一女大清早在街上行走。特別是這對男女相貌氣質都頗為不俗,街上的人都忍不住投向打量和疑惑的目光。

子妤被人盯著看也習慣了,只是唐虞略有些緊張,側身吩咐道:“你跟緊我,此處人多,小心些。”

左右看了看,前頭不遠處來了一群挑著擔子賣餅子,或賣雜貨的小販,還有許多雇工模樣的壯年男子。子妤依言往唐虞身邊又靠近了幾分,一副小鳥依人的模樣。

外人看來,一個十多歲的清秀少女和一個二十多歲面色穩重的男子,無論容貌氣度還是衣著打扮,雖不是富貴至極,也很有幾分體面,大家倒也不敢輕易欺近,均禮讓開三分,盡量不碰到。

走著走著,前頭來了群小乞丐,為首的是個模樣伶俐的小男孩兒,雖然臉上臟臟的,可一雙黑白分明的大眼睛卻極為有神。

他看到迎面而來的唐虞和花子妤,眼前一亮,舉著要飯的家伙什兒就過去了:“這位公子,這位小姐,可憐小的許久都沒吃過東西了,就給兩文錢買個饅頭。”

唐虞眼看著臟兮兮的小子就要湊過來,趕緊一把護在了子妤的面前。從袖兜中排出幾文錢丟到他手里的缽中,然后轉身就拉了子妤往路邊讓過去走。

虧得衣裳袖口寬大,唐虞將子妤牽住,從外面看,若不仔細是絕發現不了的。子妤也仍由唐虞將自己的手握住,一路前行而去。

感到唐虞溫暖的手掌將自己握得很緊,好像生怕她走掉一樣。這樣的氣氛,這樣的動作,和前世里那種談戀愛的感覺極為相似。難道這就叫“執子之手與子偕老”?子妤忍住心頭的悸動,生怕被人發現自己害羞的模樣,又另一只手扯了扯衣袖遮住,再努力調整著呼吸,強裝鎮定。

而唐虞的臉上則一直掛著微微的淺笑,那種掩不住的溫柔也在眼底怫然而過,只堅定地拉著那只纖弱細潤的手,根本沒有放開的打算。

兩人就這樣走了快一個時辰,終于來到了東市。

此處熙來攘往,兩旁全是各式各樣的商鋪,有賣衣料的,賣胭脂水粉的,賣珠寶玉器的。賣古董字畫的,還有一些茶攤和小食店,比如湯圓,涼粉,糯米粑粑等等。

見人越來越多,唐虞終于有些不舍地松開了牽著子妤的手,指著街心處那家門前植柳的酒樓道:“我們先去那家望月樓吃一壺茶,再用過午膳。等晚些買了劉記的燒雞就回去,好嗎?”

子妤將雙手握在袖口中,只覺得手心全是膩膩的細汗,臉紅了這么久早就習慣了,但被唐虞如此細心地詢問,還是忍不住羞羞地點頭:“隨你安排就行。”

“那走。”

看到子妤害羞臉紅的樣子,唐虞不知為何,總覺得心里像打翻了一罐蜜似的,甜滋滋的味道都快要溢出來了。臉上掛著與平常截然不同的笑意,直接往那酒樓而去。

望月樓的小二在門邊迎客,看到走近的一男一女不由得眼前一亮。

本朝民風開放,女子上街也算是常事兒。但這一對男女樣貌俊美,氣質不俗,怎么看怎么順眼。再看他們笑語嫣然的樣子,小二猜度著或許是親戚,又或許是主仆,趕忙堆笑就迎了上去:“兩位客官是飲茶還是用飯?樓上有靠窗的座位,既安靜,又能看街上人來人往的趣事兒,極容易打發時間,這會兒正好沒多少人,要不要小的領二位客官上去?”

“走。”唐虞點點頭。回頭看了一眼子妤:“我們上去坐也好,清凈。”

“是,唐師父。”子妤左右打量了一下這家酒樓,還算素雅安靜,便跟了唐虞一并上到二樓去。

剛剛渡步來到二樓,卻看到靠窗處的幾張桌子中已經坐了一個男子。

許是聽見身后小二在問唐虞兩人要吃什么茶,那男子略微轉頭往后一瞧,在看到唐虞之后,竟神色一變,趕忙丟下手中茶盞,起身跨步過去:“子沐,真的是你嗎?”

唐虞正和子妤準備落座,冷不防眼前沖過來一個男子,本下意識地蹙眉閃開,卻聽見他喊出了自己的表字,不由一愣。看著對方,半晌才表情一喜:“王兄,你怎么來了京城?”

被稱為“王兄”的男子見唐虞把自己認出來了,高興地連連點頭,伸手拍住他的肩膀:“好小子,咱們有快十年不曾見面了,當初你從族里出去,執意要到京城學戲。那時候我看著你的背影。還以為咱們這一輩子就再也無法見面了呢。卻沒想”

說著說著,這位王兄就有些激動了,抓著唐虞的肩頭搖了搖。

一邊的子妤看著,有些不明白,眨眨眼,悄聲靠近唐虞,問道:“這位公子是誰?你和他認識么?他怎么叫你子沐呢?”

這王兄現在才發現了跟在唐虞身后的子妤,瞧過去,見她明眸皓齒,眉目清秀,正一臉疑惑地望著自己。不由得收起了心中感觸,朝著花子妤拱手道:“在下王修,是子沐兒時同窗。敢問姑娘是?”

“子妤是我戲班的弟子,陪我出來采買些東西。”唐虞介紹著,回頭對等在一旁的小二吩咐道:“我們認識,就共用一桌。你去置辦幾樣好菜,再備一壺碧螺春,就不要酒了。”

“好咧,三位客官稍等。”小二領了吩咐就下去了。

子妤有些不情愿地隨著唐虞一起和王修坐在一桌,想著兩人世界莫名其妙地變成了三人世界,懶懶地問:“久別重逢,就不飲一杯么?”

唐虞和王修對視一眼,同時甩頭一笑,卻是王修回答道:“我和子沐都不勝酒力,從小就約定,將來長大了無論何事都只以茶代酒。”

子妤見這王修談吐不凡,眉目清雋,氣質也是卓絕優雅,一看就是讀書人的樣子。再加上他和唐虞認識,漸漸多了幾分好感,主動道:“原來如此。你們小時候很要好?”

唐虞感慨地點點頭,朝子妤微笑道:“王兄的父親是我們族中學堂的老師,我們在一起進學了六年,算是親密無間的好兄弟了。”

想了想,子妤揚起了笑臉:“那王大哥喚你子沐,是唐師父您的表字么?”

擺擺手,唐虞轉而對王修道:“已非讀書人,表字已經很久不用了,王兄不如直呼我為唐兄就好。”

“我倒覺得子沐二字很是好聽。”子妤含羞笑笑,因為聽起來好像和自己名字里有一個字相同,不由得抬眼又問:“是子曰的‘子’,沐則心覆的‘沐’嗎?”

王修眼中閃過一絲驚喜:“‘沐則心覆’出自《左傳》,姑娘讀過。”

“我是戲伶,若不讀書識字,怎么看戲文呢。”子妤笑著隨口遮掩了過去。這《左傳》還是自己前世讀過的,希望唐虞和王修都不要發現端疑才好。

“戲伶?”王修恍然大悟:“對啊,剛才子沐說你是戲班的弟子。這么沒到姑娘還是一位戲伶,真是了不起。”

“不過糊口罷了,沒什么的。”被對方稱贊的有些不好意思,子妤頷首,側過眼瞧了瞧唐虞,正好碰上他投過來的目光,碰在一起,惹得自己臉又泛紅了不少,趕緊拿過茶杯飲一口以作遮掩。

王修并未發現兩人之間細微的交流,主動提起茶壺先給他們斟滿,笑道:“戲伶可不是什么人都能當的。除了要有貌,還需有才,姑娘若非才貌雙全,豈能當得了戲伶?”

見子妤不愿多說,唐虞接過杯盞舉起來敬了敬王修:“能與王兄再聚,實乃緣分。咱們就以茶代酒,干了這一杯。”

“也好,也好。”王修樂呵呵的笑著,也拿起杯盞一飲而盡。只是眼神仍舊在子妤的臉上掃了掃,似乎在打算著什么。

“咦,樓下有個貨郎挑了擔子,賣的是頭花珠釵。”子妤并未注意到對方看自己的眼神,正無聊地往樓下看去,見得一個小貨郎停在街對面,笑著轉頭問唐虞:“我想挑幾樣東西,回去送給阿滿姐和茗月。”

唐虞看了一眼那貨郎離得不算遠,這樓上又能看到下面的情況,溫和地點點頭:“去,有銀錢么?”

“有的。”子妤提了衣裙就起身來,沖王修和唐虞福了福,這才下樓去了。

王修見子妤離開,將茶盞放下,對著唐虞笑笑:“子沐,如此佳人,可否借給為兄幾日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