秀色田園正文
秀色田園正文。
三天后,晌午上半晌,李海歆趕著驢車風塵仆仆的從縣城回來了。
說梨花小舅舅倒是對趙昱森有印象的,知道讀書很用功,又考校了他的功課,當場就應了為趙昱森做保,并幫著他們在縣城里找了客棧住下。
車上放著趙家給備的謝禮。何氏看把東西拎到堂屋一一拿出來看。有給孩子們買的四五包點心,還有兩丈花色質量皆屬上乘的花布,和兩塊青色布頭,何氏展開了瞧了瞧,約抹有丈長,看顏色象是給自己和孩子爹的。
另有梨花小舅舅給年哥兒捎的兩本字貼和一本書。李海歆不太懂,說私塾里每年都給新書,不讓他再破費。何文軒說這書不是四書五經之類的,是本游記,讓年哥兒不練字背書的時候,讀一讀,可以拓寬眼界。
何氏把書細心收好,溜著桌子坐下,看著趙家給的謝禮,心下算算這些東西合起來怕得四五百個錢也不止,不由埋怨李海歆,“人家孩子應試,正用錢的時候,你干啥要接這些東西?”
李海歆舒展下了腿腳,笑笑,“你還不知道我。要是能推過去,我一樣也不會要。”
何氏想了想也是,若是年哥兒告求無門的時候,有人肯出手相助,她便是四處借借,也要表表自己的心意,想到這兒,又有一絲慶幸。
梨花小舅舅考秀才,也算是沾了年哥兒的光。將來年哥兒應試,又有梨花小舅舅做保,這一層總不用她費心。若是何文軒往前再能考個舉人,那可能大大的借光了。
便跟李海歆說了。李海歆笑笑,調侃她,“要我說,他們呀都沾了你的光。這中間兒沒有你呀,還真串不起來。”
何氏笑瞪他一眼。又把家里這幾日的事兒跟他絮叨了絮叨。說又有人剛給梨花小姨說了一門親事,抽個空讓李海歆和她一道去訪一訪。梨花在家里精怪,折騰著春桃幾個幫她腌酸筍子等等。
說了一會兒閑話,李海歆便有些累了。何氏讓他去歇著,說家里的積肥坑該清了,等他下午起身,兩人把積肥坑清一清。
李薇滿心盼著小舅舅給她再帶一本農書,結果大失所望。
在東屋佟永年習字兒的小坑桌上翻著手里的《四時農書》。這上面的字兒她其實大多都認識的,只不過不敢表露太多。
這本書里分耕作篇,物種篇,器具篇以及積肥篇末尾還有關于糧食蔬菜如何儲藏,比如大醬的釀制技術這上面就講解的很詳細。
李薇對積肥篇比較感興趣,上面記載了有“踏糞法,窖糞法,蒸糞法,釀糞法,煨糞法,煮糞法”等等。有幾種與現在李家村積肥的方向大同小異,倒是其中的窖糞法比現在李家村通用的積肥方式更先進一些。等她大點就可以付諸行動。
她恍惚記得前世教課書上曾提過到一種叫糞丹的高效混合肥料,好象是用人糞、畜糞、禽糞,再加上麻渣、豆餅,混合動物尸體及內臟毛血,又加入什么硫磺制成的,據說,有“每一斗,可當大糞十石”的肥力,李薇記得當時看到這段文字時,驚為天人,古人的智慧真是不可小覷只是原料太過復雜,她也沒記全,滿懷希望小舅舅能再捎來農書,能尋到其蹤跡呢。
想了一會兒,就把書本丟開,溜下炕去找大姐。
午飯過后,何氏與李海歆剛清了一車田肥,海英匆匆的從小竹林小道上過來,遠遠打招呼,“大哥啥時候回來的?”
李海歆停了糞叉子,應了聲。問她,“有事兒?”說話間兒,海英已到了跟前兒。
她看了看何氏,又看看李海歆,略有些不好意思的半低著頭,小聲說,“大哥,咱娘讓你去一趟前院兒。”
何氏也停了糞叉子,看了看李海歆,“那你就去一趟吧。”反正前院兒的事,何氏不想摻和,海英不說,她也不想知道。
李海歆把叉子放好,回院中去換鞋子。
海英咬著嘴唇,嘴張了幾張,半晌才吐出幾個字兒,“二哥和三哥吵架,鬧分家”
何氏不妨是這事兒,驚了一下。隨即又按奈下去,笑笑,也不問李王氏老李頭是啥意思,只說,“讓你大哥去調停調停。”便把話頭轉到海英的親事兒來,“你三嫂給你說的前王村那家,不成?”
海英臉色紅了紅,低頭哼噥了兩句,雖沒明說,但何氏也聽明白了。這戶人家海英倒也是滿意的,只是因海棠的事兒沒定下,不好趕在姐姐前面。
正說著李海歆換了鞋子從院里出來,便住了口。
路上海英把緣由給李海歆說了說,原是王喜梅學著何氏當年喂養小雞,前幾天也托人買了只小豬娃兒,讓李家老三蓋個豬圈。
李家老三就在老大家原來開的菜園子里起了些土,許氏不愿意了,自老大分家出去,這菜園子她便視為自個兒的——雖然這菜園子現在空蕩蕩的什么都沒種。
再者,自老三媳婦兒進了門,她便不喜歡,覺得是因大嫂弟弟的名聲才成就老三的這門親事,而王喜梅又跟老大家近乎,整日不怎么搭理她,這會兒她可不能拿著兒子啥的說嘴,強壓人家一頭。人家王喜梅也生也個兒子呢。
便借著這個由頭刮刺老三兩口子,又說公公婆婆編心。疼小兒子,自蓮花出生到這一歲多,抱過的次數手指頭都數得過來,見天兒抱著小春明不松手。
扯著扯著,又扯到去年春上王喜梅的爹得了病,公公婆婆塞給老三多少錢讓他去探病。她自己的娘得了病,只給了五十個錢兒買了兩封點心等等。總之陳芝麻爛谷子的事兒扯出一大串,愈扯愈多,李家老三動了氣,跟她吵嚷兩句,她就哭天抹淚起來。說老三眼里沒她這個二嫂,又說老三學著老大家的想分家單過等等。
李海歆悶頭不說話,他也知道爹娘偏疼老三些。剛轉出小道兒,便聽見許氏在里面哭天抹淚兒的叫嚷。院門口聚著十來個婦人看熱鬧。
他黑著臉兒進了里院,見老李頭沉著臉兒,老2老三粗著脖子相互瞪著,誰也不讓誰。許氏坐在地上,哭得一把鼻子一把淚,衣裳頭上沾的滿是泥土草屑。春峰春林兩個已長成半大小子,也拿眼兒剜刺著王喜梅。
李王氏要比起撒潑來,跟許氏的潑勁兒還真是差了一大截子。這會兒也無計可施,臉色黑沉沉的。
看見李海歆過來,她一拍腿,大聲嚷著,“別哭了又沒死了爹娘”
許氏剛被人扶坐起,一聽這話,登時又往地上一躺,腿腳亂蹬著哭天抹淚兒的撒潑,“我給你們老李家辛辛苦苦當牛作馬十來年,你個當娘的你咒我親爹親娘我給你們老李家又添孫子又添孫女,家里地里一把手,我哪點對不住你們了啊你疼閨女不讓下地干活,哪個媳婦兒在娘家時不是閨女啊,你把我們當牛當馬的使喚”
她一行哭唱讓聚在院門外的婦人們發出一陣的竊笑。
李王氏這會兒除了恨不得拿布塞上老2家的嘴,也無計可施,氣得心口一陣陣的疼,扶著海棠的手起身往堂屋走,“老大也來了。你們想分家,就分家。早分早清靜”
李海歆黑著臉兒叫李家老2,“還不快扶春峰娘起來。春峰眼瞧著過個三五年兒就該說親了,給孩子留些臉面吧”
許氏一聽李王氏開口說分家,假嚎兩嗓子,不等李家老2出聲,就爬了起來,邊抹淚兒邊叫著,“要分家,房子和地都平分”
李海歆看看老李頭溝壑縱橫的臉,比起三年前他們剛分出去那會兒,又似是老了五六歲,心頭一陣的感概。
拉了個小凳子坐下,看了老2和老三,低頭思量了一會兒,抬頭問老李頭,“爹是咋想的?”以他的想法,分家單過也沒什么不好。畢竟人多事多閑氣多。再者兩家的孩子一里一里大了,要娶媳要嫁女,自己做不了主,也憋屈。
老李頭沉默了半晌,“嗨”了一聲,“分就分吧”
李海歆點了點頭,又問,“要不要去叫五爺爺大伯和三叔過來?”
老李頭搖頭,指指老2和老三,“你們要分家,咱就分今兒讓你大哥給你們主持著,我和你母親雖上了年紀,也還能動彈,不讓你們養著,咱家統共就剩下就這么些東西,一分三份兒。不偏誰也不向誰。行不行?”
李家老三與王喜梅對視一眼,忙點頭。
許氏一聽老李頭兩口子還要留地,忙給李家老2使眼色,李家老2看著老大,看看老李頭,最終也點了頭。
要說家里的大頭也沒什么可分的,房子是現成的,各人還住各人的。剩下的居家過日子的物件兒,李海歆也不了解,就叫海英去請李王氏出來。無非是鍋碗瓢盆兒這些東西,小件兒都一分三分兒,大件兒象鐵鍋水缸等不夠的,就先記下來,等分好家,現去買新的。
倒是家里的牲口和三頭豬幾只雞,許氏因這個很爭了一陣子。說她要牛,再分給她一頭豬,三只雞,另外家里的牛車也歸她,干活的農具也得給整治一套。理由是她入了這個家十來年,比老三家的貢獻多等等。
李王氏死活不同意,說豬牛都不能給她,雞也不給,還指望著賣小豬娃兒賣雞蛋給海棠置辦嫁妝呢。
許氏一聽就惱了,大聲叫嚷著,“置辦嫁妝?你存的錢夠嫁五回閨女了別打量我跟大嫂一樣,是個傻子,啥都不知道這么些年我們兩家干活掙的你都給存著呢……”
李王氏一聽這個,也動了氣,站起身子頭勾頭,朝許氏叫嚷,“旁人有臉在我面前兒說這個,你沒那臉見天兒偷懶耍滑的,李家村哪個不知道你好吃懶做”
院門外有婦人聽見李王氏的這句話,低聲竊笑,與周邊的人說,“這個旁人指的是海歆嫂子吧?這會兒想起人家的好來了……”
大武媳婦兒跟李家老院就在一道巷子里住著,這樣的大事兒自然不會不知曉,站在院門聽了一會兒,往何氏家中去。
到了她院里,三言兩語的把這邊兒的吵鬧說了,又笑,“海歆嫂子,她這會兒想起你的好來了,晚了”
何氏心里頭也覺得爽快些,笑著,“這叫惡人自有惡人磨”。
大武媳婦兒捂嘴兒咯咯笑著,“誰說不是呢。”
一直到天將擦黑時,李海歆才沉著臉兒回家,何氏看他臉上掛著倦色,心知前院吵鬧得夠嗆,也不多問。趕緊擺飯桌,盛飯,讓他早些吃了早歇著。
第二日一早,李海歆去地里修補地溝子。
老三媳婦兒抱著小春明到何氏家里坐著,眼中紅血絲遍布,也不似以往見誰都帶笑,何氏一問才知,昨兒李海歆主持著給分了家后,許氏心里頭有氣,坐在東屋里,指桑罵槐鬧騰了大半夜。老三脾氣暴,要不是她強拉著,真的就沖出去打一場。
何氏安慰她,“家都分了,日后打交道就少了,放寬心吧。”
王喜梅嘆了口氣兒,“整天跟她在一院子里抬頭不見低頭見的,哪能斷得那么干凈。”
何氏笑笑,沒說話。
王喜梅又說,“我跟老三合計著再過兩年,手里存些錢,就另選了地方,蓋間房子單住。”
這會何氏聽出味兒來了,估計老三家的是想搬到她旁邊住著。一時也不知怎么搭話,想了想便說,“春明還小。你還指望著春明嬤嬤給看孩子呢。再說,你年輕,指不定啥時候有第二個呢,等孩子大了再打算也不晚。”
王喜梅知道何氏雖一直對她親近些,但因老三之前的緣故,總還隔著一層,還不如對大武家的和銀生家的幾個不帶血緣的親近。
便也不再多說,又說了會兒閑話告辭。
她剛走一會兒,許氏抱著蓮花也來了。臉色也不好看,雙眼紅腫,頭發亂糟糟的一團。
一進堂屋便哭著,“大嫂,你說說大哥給俺分的家,讓俺可咋過啊。牛也不給,豬也不給,就分了兩只快不會下蛋的老母雞……”
何氏皺著眉頭打斷她的哭鬧,自己一家子人好好的,沒病沒災的,她這么大聲哭著,沒得給自己家招晦氣
“春峰娘,家分也都分過了,氣再不順,當時你們都同意的。這是你大哥給分,要是本家四院來分,能不能得那些東西還不一定呢。”
馬上該收麥子了,一家還得三石麥子的口糧,地里干活的家伙式,象犁耬耙的,一家給整治一套出來。他們雖然沒得牲口,可一人還得一吊錢,另有那些好地和房子。光這些能省多大一筆。也不知道是跟自己哭訴呢,還是顯擺呢
許氏聽出何氏的不高興,訕訕的收了眼淚,又絮叨李王氏這樣,李王氏那樣。何氏是一句話也不接,只“嗯嗯啊啊”的應著。
她說了一會兒覺得沒意思,抱著蓮花家去了。
中午的時候,梨花大姑大姑父聽說了這信兒,借了鄰家的牛車趕過來。聽說李海歆主持著把家分了,家里剩下的田一分三份兒,除了給老爹老娘留了頭牛三頭豬,糧食和錢也都分了去。還要再給老2老三家重新買鍋買缸。梨花大姑父氣哼哼的說,“大哥這家分得真好,把老爹老娘分刮個精光”
梨花大姑直拉扯他衣裳,知道他還記恨原來換梨花時,被大哥趕出門兒的事。東屋的窗子支楞著呢,讓老2家的聽去了,再街上一傳,大哥大嫂不得更氣他們?
老李頭垂著頭,有氣無力的擺手,說事兒都過去了,別再提了。
梨花大姑見李王氏臉色黑沉沉的,忙扶著她堂屋說話,拿海棠的親事扯拉閑話,“娘,海棠的親事到底咋說的?今年再不說定,轉過年兒可就二十了”
在李家村二十歲上還不出門的,可算是老姑娘了。扣這個帽子,再想說親就把姿態放得低低的,那還能尋上啥好人家?
李王氏一聽這個,也來了精神,“柳村有個后生,還不錯,家里頭也過得去,兄弟兩個,上面有個姐姐,早出嫁了,他算是家里的老幺。就是人長得一般,海棠應承得不順暢。”
梨花大姑眉頭皺了皺,“長得好還能當飯吃?人老實肯干,家里底子好,嫁過去才不受累吃苦。”梨花大姑父倒是長相說得過去。可兄弟姐妹多,還有一雙時不時生一場病的公公婆婆,家里窮都窮到這上面兒了。
李王氏一聽這話,就拉她去堂屋西間兒,讓她勸勸海棠。
梨花大姑猜得還真沒錯兒,梨花大姑父的話終是被許氏傳到何氏的耳朵里去。初聽這話時,何氏很是氣憤,暗怪李海歆非要出頭去斷個難斷的官司。可后來想想實在不值當這事兒生氣。趁著晚上入睡前,跟李海歆嘮叨著,反正都分了家了,以后,除了跟老爹老娘有關的事兒,別去摻和他們的事兒。省得落得兩面不是人。
李海歆應承得倒順溜,也不知是聽沒聽進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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