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學度)
高秋如果要列一個“今年我最不想見到的人”的表格,名字前掛著央行頭銜的家伙一定高居榜首。
他很想躲開,但又不能躲開,最終他毅然邁入會客廳,像是開學第一天的孩子,初入青樓的小丫頭,第一次上戰場的士兵。
“范先生。”進門前,高秋已經知道了對方的名字
這是個身材矮小的英俊家伙,陰沉著臉,側面看像是張鈔票頭像。在見到高秋的那一瞬間,死板的臉突然活了,堆起的陽光笑容燦爛十足的朝高秋說:“我喜歡別人叫我文博,您是高行長吧。”
一只公開的變色龍!
高秋知道這種人最是難纏,坐回辦公桌上目無表情的道:“我們還是談正事吧,范先生在央行的工作范圍是什么?”
“就是打雜罷了。”
“可以看你的工作證嗎?”高秋沒有絲毫拉關系的想法,他幾乎鐵定要得罪央行男了。
被駁了欽差大人的面子,陽光燦爛的范文博重新陰沉下臉,掏出證件,展開三秒說:“看吧。”
“辦公室副主任?您到江寧來,具體工作是什么?”高秋口氣不善,心中則大叫不好,總部中心的雜牌位置往往意味著領導的親信幕僚,他們才是真正的執行者。
范文博不高興歸不高興,派頭依舊的喝著茶水,一只小手指輕托杯底,緩緩道:“在正式的檢查組來江寧前,我是有心幫助江寧銀行的,高行長也不要不高興,咱們熟悉一下之后,你就知道我這個人的脾姓了,最后對你,總是沒壞處的。”
高秋不為所動的道:“你說有檢查組,他們要檢查什么?我還沒見到文件呢。”
范文博不答,卻道:“如果能自檢自糾,將受檢的隱患消除,就算是高行長再進一步也不難……”
高秋嗤之以鼻,心想:我堂堂總行行長,有什么再進一步的意義。好位置早就塞滿蘿卜了。
“高行長不信?”范文博呵呵一笑,道:“在銀監會添個職位如何?”
高秋頓時一個心動。
范文博也沒指望他立刻答應,轉而勸說道:“咱們明白了說,江寧銀行存那么多的黃金,是一點好處都沒有,有弊無利。難不成真想靠黃金發行債券,發行貨幣不成?我看,也就是待價而沽吧。”
“哼。”
“我知道,你們的黃金債券走勢良好,我們也覺得不錯,所以,才給出這個條件:溢價10,我們收掉?”
高秋“噗”的一聲笑了,道:“曹家做過這事,你知道嗎?”
“他還在做呢。”范文博眼珠子一閃,道:“只要我們想,一句話就把他手上的黃金債券收過來了,到時候,你們別敬酒不吃吃罰酒。”
話說到這個份上,就到了決定的時候了。
高秋略一沉吟,道:“此事可大可小,但我勸你收手。”
“你說了不算,我說了也不算,何必吊死在一棵樹上。”范文博一會兒就變臉數次,話里亦套著話。
高秋心里明白,如果真的比貨幣法則,劣幣驅逐良幣之下,黃金債券安樂死再正常不過了。如果央行要用強制手段,他也幾乎沒有辦法。為今之計,也就是將經濟問題重新轉成政治問題,交還給上面去斗。從其角度來看,那就是讓陳易和陳家去交涉了。
范文博掛著陽光的笑容,像來的時候一樣,悄無聲息的走了。如同一頭邪惡的家養肉豬,甩著野豬的尾巴那般隱秘。
“今兒攤上的事啊。”高秋撫著腦門,只覺得頭發一抓就能掉一把似的。
回想了一番細節,高秋第一時間通知了陳易,同時又命令銀行各個部門熟悉預案,隨時準備施行。
他是銀行家,從來都做好最壞的打算。事實上,每當銀行家自我感覺良好的時候,也就是經濟泡沫飽和的時候了。
在江寧銀行關于黃金債券的基本預案中,高秋設計了4種方案,分別對應不同的情況。黃金債券真正劣勢的地方在于它不是國家貨幣,因此不能用法律來限制兌換,否則若嚴苛兌換要求再進行大量宣傳,價值200多億美元的黃金足以支撐貨幣發行了。
在黃金每盎司35美元的時代,弱小的美聯儲的黃金儲備曾一度低到7000萬美元,也就是相當于現在的10億美元,百噸黃金的程度,但也堅持了下來。
現今,黃金債券如此龐大的儲備金,依舊危險重重,由不得高秋感慨央行是比經濟危機更可怕的東西。
它是活的怪獸,不僅胃口極大,而且有殺生做臘肉的貪婪習慣。
高秋的擔心馬上就應驗了。
經過兩天周末的冷處理,曹淵開始大量拋售黃金債券,不僅在國內市場上兌換黃金,還出售黃金,且試圖在國際市場上攪動風雨。
上百億美元的黃金空頭相當罕見,這自然產生了一些作用。
然而,無論高秋、曹淵或范文博,都不清楚曹淵背后的吳晶晶的背后實際是陳易。換句話說,除了損失一點傭金之外,所有黃金的動向都屬于陳易的自娛自樂,另外讓央行自我感覺良好。
這拖延了不短的時間,使得陳易準備充分,但也說明了央行的決心。
新一周的家族“明煮生活會”上,陳易覺得有必要說明情況。他好好的整理了思路和資料后,說:“我存了一點黃金。最近半年以來,數量增加了不少。”
“具體是多少?”小叔代大家問了出來。其實,要不是老爺子攔著,家里人幾個月前就該主動詢問了。
除了古代的人類寶藏,黃金的數量基本是公開透明的,偶爾找到幾噸就算厲害了,持續不斷的出現,自然讓大家的疑惑越積越深。
陳易嘴角抽動了兩下,實話實說道:“2000噸。”
“2000噸!”這下連老爺子都驚訝了。
“外面傳的都是真的?”小叔手都顫了。
“價值的5000億,我賺到的。”陳易噓了一口氣,看向爺爺,笑道:“雖然我很想給你們介紹一下賺錢的過程,但有個問題要先解決,央行想要黃金。”
方曼怡眉頭輕舒道:“他們不是想白拿吧?”
“肯定是按照市價給錢,但我有黃金債券,能掏出幾倍幾十倍的錢來,為什么要給他們?”陳易放大了口氣,笑道:“5000億的2倍,那就是1萬億了,這不是小錢了。”
數字太大容易令人失去感覺,家里人都看向老爺子,干脆等著他發話。
但陳仲國也覺得看不透陳易了。
自從身體好了之后,他的腦子就像年輕時一樣思維敏捷,總有種能夠解決一切難題的力量。可在面對陳易這個謎題的時候,他又跟不上了。
5000億!
就算是身在高位的時候,他也想不明白這筆錢怎么花的完。
于是就引申出了新的想法,陳易繼續賺錢的目標是什么!這個問題比來源更讓他有興趣。
但是,不管他怎么翻來覆去的想,最后不得不將答案歸于政壇——唯一令陳仲國有點無奈的地方在于,他從來不覺得自己回歸政壇需要花這么多錢。
比美國總統競選都要多了。
再多,又有什么用呢?
“你的想法呢?”陳仲國總算沒有武斷的給陳易一個結論,要是家里其他的小輩,能有結論的待遇就算好了。
“我想留下黃金。”
“國家有政策,收你的黃金,也不算錯。”
“不給。”陳易又是搖頭,一副賴賬的樣子。
他知道爺爺只需要想法,并不用方法。
果然,陳仲國又陷入了沉思當中,說:“我要想想,你們自己聊吧。”
他慢悠悠的回了房,留下一家人閑話。
陳易縮縮脖子,他原本是想等陳衡回來解釋的,誰知計劃沒有變化快。
晚飯后,刨根問底才算結束,陳易拒絕了夜宵的建議,以最快的速度離開。
小叔陳榮杰從窗戶上望著他的背影,猶自不能相信的道:“5000億,不是世界首富了?我記得,世界首富也就是上千億美元,還多是股票,比他也多不了多少,唉,一轉眼,每個月25噸黃金,就變成了2000噸!”
方振南倒有點危險的感覺,不好說出來,默默的想著。
窗外的寒風和窗內的空調,都讓人不想說話了。
陳易走著走著,在紅綠燈交錯的十字路口換成了跑步,一輛跟蹤的suv不由自主的加速,闖了紅燈,追在了他的身后。
順著濱江路,陳易越跑越快。
這里可是他最熟悉的地方,開門最晚的飯廳,營業時間最長的超市,還有最荒涼的江灘,都是他從小喜歡去的地方。
夜晚的江灘,漆黑、沉悶、而且雜亂。
suv一直追他到江水前才停下。
前后左右的門一下子都打開了,發出咔嚓咔嚓的機械聲。
范文博帶了帽子,探出頭來,語氣不恭的笑道:“陳易吧?你真是膽大包天,比我想象的還要膽大。”
他感慨的語調陰冷的像是寒夜里的江水,說道:“你就這樣出來,浪費了我的好計劃啊,不過也好,免得糾纏不清的,浪費力量。”
陳易面色平淡的站在水中,在別人看來,好像被車逼到了底似的,只有他腳下的沙子才知道,有一層薄膜隔絕了異物的入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