電視上,代理市長張昂挺胸抬頭,力圖表現出副部級高官的威嚴。他比鄒任的市長何復漢苗條一些,少掉的重量正是副手和領導的權重。
市委書記孫茂鑫坐在下首,很有禮貌的微笑的讓開了攝像機的位置,他要是敢不讓的話,那就得讓開下的椅子。再下首的是兩名副書記,以及新任的常務副市長方振南——張昂的晉升是多虧了方振南資歷尚淺,是為了給他騰出位置來,曾經的常務副市長方才得到了一次與佛老交談的機會,并成的加入陳系當中。如果不捅婁子的話,明年的“代”字就能去掉了。
一同參加“民主生活會”的陳家人在電視下方小聲說著話兒,兩排小輩三十余人是陳家往年少見的大聚會了,如今的平常反而彰顯家族的聲勢正隆。
韓婕脫了鞋,半躺在一張沙發上,著陳易的頭發說道:“方振南的兒子,是不是前面那個蛤蟆鏡?”
陳易微微笑了一下,算是說明。
韓婕很注意外貌裝扮的,立刻表達不滿道:“晚上的室內燈光昏暗,用得著耍帥成這樣嗎?哪像是常委家的小子。”
陳易莞爾,說道:“他是被人打了。”
“誰敢打副市長的兒子?”韓婕一下手來了興趣,坐直了身子,卻露出一截白藕似的小腿。
陳易赦然道:“以前的情人、二奶和不確實的女朋友。”
“為什么?”
“他要去武新縣的金礦工作。”陳易吐露了一半。
這其實與他有不小的關系。為了避免方鈺再出現與明安圖之流糾纏不清的狀況,陳易便準備將他安排在即將復工的武新縣金礦上——其父方振南剛提出了進階要求,去江寧以外可以,以前的女人全部斷了關系,最多只能留下一個……他怕方鈺開銷太大,以至于監守自盜。養人是最貴的,從沒有止境。
武新縣的產業都是依附著礦場開采的,掌握全縣的礦產資源就等于是一方諸侯了。方鈺去考察了一次就享受到了諸多江寧無享受到的尊敬,于是便有了各種分手戲碼,最終鬧的兩眼青腫,渾身傷痛。
韓婕不知內情,不屑的說道:“就知道戴蛤蟆眼鏡的沒有好人。”
她緊接著的問道:“武新縣的金礦是你的吧?情況如何?真的有金子開出來?”
韓婕的好奇很大程度上是來源于無聊。有她參加的民主生活會,其他年輕人怎么敢湊上來亂說話,于是就只能與陳易聊天了。
后者點了點頭,并未具體的描述。武新縣的金礦是典型的私人經營的小金礦,浪費和污染都嚴重,工人的各頂保障全無,司機和本他的地痞流氓橫溢,雖然開工就有產出,但根本不是有了西大陸鉑金礦藏的陳易瞧得上眼的,他交給方鈺的原因也在于此,不求賺到多少鈔票,只為了合理合的得到—批貴金屬。
這時小叔陳榮杰從樓上下來了,敲了敲門說道:“陳易,你與我過來。”
他的表情和語氣是嚴肅的,動作剛是輕松的。三代子們掩飾著自己羨幕的表情——他們因為家族的緣故,都能輕易的獲得社會的承認,困難往往是無獲得家族的認同。
這么多的三代子孫中,陳仲國能叫出名字的至多一半,許多遠房親戚甚至沒有上過二樓,像是陳易這樣開會期間加入其中的,那更是少之又少了。
韓婕也放開了他,倚著沙發看起了小說,卻是比陳家人還要悠閑自在。
陳易到了樓上,只見一圈9個人,有爺爺和三個幕僚,父親、小叔和大舅,另有不那么熟悉的舅公和表舅,算是陳家在江寧的力量代表。他依次給長輩們打招呼,陳仲國不耐煩的攔住了,問道:“貴金屬的存貨,你準備到多少了?”
“您決定參與?”陳易眼珠子一轉,沒有立刻回答。貨幣是至關重要的權力,哪怕是再小的城市,只要有政府參與的貨幣發行,勢必帶來巨大的影響。
陳從余瞪了兒子—眼,咕嘟道:“你小子還想討價還價?”
陳易對老爹呲牙道:“既然您這么說了,那我就不客氣了。現在是120噸貴金屬,鉑金90噸,黃金30噸。”
在場的9個人均倒吸一口涼氣。
300個億聽定來就是沒有120噸來的利落。
不太熟悉他的舅公和表舅神色復雜的看著陳易,這么大一筆錢,著實稱得上是奢侈糜爛的資本家了,落在個20歲的年輕人手上……
“價值300億人民幣。”陳易促狹地擠擠眉道:“不討價還價一番,我可會不得拿出來。”
西大陸的神奇山礦區主要產的就是鉑金,黃金若非太過于貴重,最終命運大約與那些鎳和鉛一樣,只能以雜質的身份沖入河中——哪怕是在缺少金屬的城邦里,鉛和鎳的價值也是極低的,因為它們本身是軟質的,合金產品雖然略有提高,技術要求卻提的更高,因此最多是讓鐵坊一類的組織賺棧,而不能讓采掘者滿意。
老爺子陳仲國猛的一拍大腿,喊道:
“中!我們再湊30噸來,首期就發行200億,如果情況好的話,第二個月再發行200億。”
“中央的態度不明,還是有點危險……”
說話的是陳易的舅公徐威楚,他是特意從北方趕來參加會議的。徐家只是近些年發展起來的官宦人家,作為領軍人物的徐成楚比陳仲國還小10歲,卻要徹底退出政壇了。這也是他最后一次參與機要。
論魄力,在場諸人沒有一個能比得上陳仲國,他顯然早就有了決斷,手指頭很很的指著上面,說道:“摸石頭過河是一種智慧,要我看,這種政治智慧這這未到要終結的時侯,現在正是要它發揮作用的時候。江寧是經濟發展的排頭兵,我們先往前跨一步,如果不行就再退回來。”
退回來的時侯顯然得中央付出好處。這就是有家族的官員和沒家族的官員的區別了。
大家心領神會,立刻統一了思想。
領導人的一錘定音往往能節省大量時間,諸人稍作消化,就開始討論債券面額和發行方式的問題。
直接發行貨幣的提議只是好聽而無付諸實踐,這畢竟是律禁止的,而且牽扯到了無聊的主權問題。其實,貨幣誕生之初直至70年代,都可以將它理解為一種債券,即使是到了現代社會,美國的貨幣也是以長期國債的形勢發放的——由于停止了貴金屬的兌換,這就自然而然的產生了通貨膨脹,從而自然而然的賴掉了一部分的債務。
用貴金屬做抵押且隨時兌接的債券,可謂是—種回歸本源的貨幣。但就像是這個世界上大多數的事情一樣,越是美好的理想越難實現,譬如世界和平,中國足球崛起或者官員的廉潔奉公。回歸到債券方面,面額、防偽、生產和發行是麻煩的第一步,其次剛是如何促進流通。
“劣幣驅跡良幣”的概念,不懂的人也是聽過的。能夠兌換貴金屬的貨幣,怎么看怎么比國家信譽值錢。
三位幕僚曾經互相討論過,周老此時給出方案道:“我們建議用50元、100元、200元和1000元的債券模式,爭取在江寧的商業市場上先流通起來,根據回饋的情況再考慮進一步的流通,這也能減輕債券印刷方面的壓力。兌換方面,如果陳易每個月能提供20噸貴金屬,我們每個月再購買10噸貴金屬,三個月后就能發行第三期了,到時侯放開兌換如何?”
這算是一種嘗試了。
陳仲國探尋的看向陳易。
“我沒有意見。不過,你們準備怎么管理這批債券?”
“通行的做是掛靠再財政局下面,建一個債券委員會……”
佛老話音未落,陳易就搖頭道:“那不行,到時侯就得和國家扯皮。”
“掛靠不算是給了國家。”佛老解釋了—句,見陳易態度堅決,于是繼續道:“那么就是建立公司了,以江寧銀行的名義,抵押貴金屬發行債券。所有的貴金屬都要放在江寧銀行的金庫中。”
陳易干脫的說“行”。
他其實想自建銀行的,哪怕是外國銀行。
不過,中國的金融管制要在10年后方才松綁,一個替代性的公司例是與美聯儲之類的機構有異曲同工之妙。
至于質押貴金屬在江寧銀行,他倒是一無所謂,其武館人數破萬,核心成員過千,整個城市里,就算是軍隊也別想悄無聲息的弄走150噸的黃金和鉑金。銀行的金庫就像是自己家的保險箱一樣安全。
他的好說話引起了舅公的誤會,竟然開口問道:“你說每個月有20噸的貴金屬供應,是國內還是國外?”
佛老和周老同時猛烈咳嗽。
這種問題,問來有什么意思。
陳易也權當沒聽見似的道:“我要進債券委員會,且要有唯—的一票否決權。另外,投入要算成股份。”
這是正當要求,但權力似乎過大了,佛老轉臉笑道:“具體的形式我們還沒確定,不著急嘛。”
“我可以同意個人代表的表決制,就像是常委會—樣,大家都熟悉。”陳易是一定要擁有掌控權的,他扭頭問道:“爺爺您覺得如何。”
老爺子若同意了,那就是定下了。
李老欲言又止,舅公也沒說話,小叔和大伯根本沒有參與此事的意圖。
不按照股權來分配權力已經算是—個讓步了,而從其他人的角度來看,他們投入的政治資源和政治風險,也應當得到相應的利益保障,不管是發行債券還是發行貨幣,那都不是單單的經濟問題。
陳仲國想了一下,道:“也該讓陳易熟悉一下了。就按他說的辦。”
幾個人都低下了頭。就目前的情形來看,步入政壇的陳業應當是嫡孫中繼承老爺子政治資源的三代首選,陳易最有可能繼承的是經濟和人脈。但數百億的債券資產似乎有打破界限的趨勢。當然,老爺子的身體似乎越來越好,尚未有讓權的趨勢,只是年齡放在那里,很容易讓人胡思亂想。
身為幕僚的李老頓慮的則是唯一的一票否決權,這在權力結構上已經趨向于的常委會的書記職權了。李老不得不擔心陳易在得到此權力的同時,是否能承擔龐大的壓力和額外的誘惑。
“明天一早,我就送貴金屬前往江寧銀行,各項準備都要加快了。”陳易的聲音打破寂靜,他的目光則看向佛老。
不管是幾個人進入債券委員會,都將是陳家內部的—次利益大分配,而且是極重要的資源分配,佛老是否能輔佐老爺子“和稀泥”,亦是一次大的考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