狹長的旗標在風中抖得直直的,尖尖的旗角時不時的拍打人臉,無數新月圖案的旗幟擺動發出的噗嚕嚕的聲音匯聚成一片響亮的噪聲。
法爾哥尼詫異駭然的看著遠處平原上在沙塵中踩踏著地面,發出沉悶轟鳴的大軍。
這是一支他從沒想到過的可怕軍隊,他從沒想到世界上能有人聚集起這么龐大人數的軍隊,而這只是這支軍隊在進行一次盛大的狩獵。
從沒感到過畏懼的狂信者輕輕顫抖著,在他心目中第一次覺得,受到上帝眷顧的耶路撒冷的騎士們,在這些敵人面前是那么寡不敵眾。即使是以強大著稱的騎士團在這似乎看不到盡頭的隊伍面前也顯得單薄無力。
“上帝拯救圣地,上帝保佑我們不受到魔鬼的侵襲,主基督是耶路撒冷的守護者,主賜予我信仰抗拒恐懼和動搖。”
法爾哥尼聲音沉悶的小聲祈禱著,他不想讓別人聽到他因為畏懼變得僵硬的聲音,他不住的撫摸著胸前的十字架,可即使如此他還是被自己看到的這支軍隊的巨大人數嚇得臉色蒼白。
“他們有多少人?”阿歷克斯咽下一口唾沫惶恐的看著四周,他比法爾哥尼更加驚駭,這個一直生活在死海邊的木匠兒子,從沒想到自己會看到如此漫無邊際的軍隊,更無法想象自己也許有一天要和這樣一支軍隊作戰。
“可能世界上所有的異教徒都聚集到這里了,耶路撒冷要面對這個世界上所有的異教徒了!”一個騎兵因為恐懼聲音已經開始走形,他轉頭看看從自己身邊過去地那些臉上包著厚厚面巾。始終沉默著向前行進的騎兵隊伍,一聲扭曲的呻吟從他的喉嚨里發出來“我們晚了,基督世界完了,耶路撒冷要陷落了!”
“住嘴!你這個懦夫!”不知道是對那個騎兵還是對自己的膽怯感到無比羞愧的法爾哥尼,吼叫著伸手一把抓在那個騎兵的脖子上,他不停的用力搖晃,那個騎兵的臉上立刻一片慘白。
而那些經過的阿拉伯士兵們卻似乎根本沒有看到這一幕般從他們身邊默默地過去,留下地只有腳下帶起的大股煙塵,在整個隊伍上空慢慢彌漫開來。
“你們說這有多少軍隊?”倫格終于開口了,他隨著騎兵的隊伍向前緩慢地前進著。他的確沒想到自己有機會能這么近的。甚至是身處其中的觀察這些阿拉伯戰士,看著他們用長袍包裹著似乎并不靈活的身軀,他似乎想起了一位后世史家對這些沙漠戰士地形容“如果掠過沙面上的一股股的狂風。帶走沙子也帶走生命。”
“大人。這些人肯定是魔鬼派給他們地。我這一輩子也沒見過這么多地軍隊。”法爾哥尼把十字架舉到胸前不住晃動“我相信只要對他們揮動十字架。他們肯定就會消失掉地。”
“大概三、四萬……”倫格輕聲說出自己地猜測。這個數字又讓剝尸者一陣心頭發跳。
“會有這么多?那完全可以和整個耶路撒冷地軍隊比較了。即使是國王也不可能有這么多地軍隊。”一個騎兵小聲地嘀咕。可看到法爾哥尼吃人般地眼神后立刻沉默下去。
“蓋伊國王地手下最多只有一萬軍隊而已。”倫格撫摸著比賽弗勒斯“即使地黎波里和安條克馳援耶路撒冷。總地兵力也不過四萬人。”他看著聽到這個數字臉色一下變得愉快起來地法爾哥尼。微微搖頭“可是你們以為國王能得到安條克地支援嗎。那個安條克地波希蒙特三世。他可能會幫助耶路撒冷嗎?”
“但是我們還有強大地騎士!”法爾哥尼不忿地頂撞著。這也是他第一次這么粗魯地頂撞倫格“我們地騎士是上帝地戰士。是無法抵抗地!圣殿騎士地強大人人都知道。還有醫院騎士地虔誠。那是戰勝異教徒地保證。”
“也許吧。”倫格并不反駁。他只是催動戰馬隨著帶起漫天煙塵地隊伍向前走去。
“你居然這么對大人說話?”阿歷克斯不滿的看著停在原地發呆的法爾哥尼“你這個樣子頂撞大人,這是你
“我,我只是……”剝尸者不安的撫摸著胸口上的十字架,然后他憤怒的看著身邊經過的阿拉伯戰士們“都是這些魔鬼的罪孽,他們讓我不安,甚至還頂撞了大人!”
“也許你是害怕了,至少我害怕了。”阿歷克斯小聲的自語,然后他怕被聽到的低下頭催動坐騎向倫格身后追了過去。
一頂宏偉的巨大王帳支在一塊高出四周的山坡上,在這座白色王帳四周,一串串早已搭建好的帳篷整齊的圍攏成一個龐大的圓圈,在所有這些帳篷之間豎起的帶尖的木樁和堅固的抹有焦油的繩索形成了一道道錯綜復雜的障礙,這能讓任何試圖對王帳有所不軌的敵人都不由三思而行。
當倫格走近王帳的時候,他明顯感覺到了來自四周站立的馬木留克的盯視和威脅,那些看上去似乎隨時都象張繃緊弓弦的長弓般的馬木留克注視著走近的沒一個人,這讓那些部落貴族們不由小心翼翼,他們知道只要蘇丹的一個示意或者是有誰稍有異動,這些忠心的近衛就會毫不猶豫的撲上前去把那個人瞬間砍成一堆碎片!
“蘇丹在等你子爵。”阿迪勒站在帳門口對倫格微微伸手招呼,他已經換上了一件嵌著金邊的黑色長袍,這讓他看上去顯得更加雍容,也更加凌然威猛。
“我想也許對蘇丹來說,這次狩獵更像是一次示威。”倫格沒有隨著阿迪勒走進王帳,而是轉身看著山坡下以一路路的縱隊徐徐前進的隊伍。
“如果你這么想也可以。”阿迪勒陪在倫格身邊臉上帶著難言地得意“這樣一支大軍是可以進攻世界上任何最強悍的城堡的。即使是耶路撒冷。”
“應該說是半支大軍。”倫格突然轉頭看向阿迪勒“這并不是蘇丹的全部軍隊,如果是別人,也許會把按支軍隊的數量向國王報告,可是我知道這支軍隊應該只是蘇丹大軍的三分之一,薩拉丁的大軍應該不少于十萬!”
“你說什么?”阿迪勒的眼中忽的閃過一絲殺機,他前傾身子仔細看著倫格“這是你自己想的還是別人告訴你地?要知道世界上沒有任何人能組織起那么大地一支軍隊。”
一絲譏笑掠過倫格臉頰,他這時覺得這位薩拉丁的御弟真有些孤陋寡聞。這讓他不由想到如果讓他知道更早的千年前,東方一個國家諸侯戰爭中曾經一次戰役就被坑殺五十萬人,真不知道這位新誕生地埃米爾會有什么樣的表情。
“沒有人告訴我殿下,你不必擔心有人向我告密。請你不要忘了。我在我的國家被稱為什么。”
“上帝寵兒?”阿迪勒有些好笑又有些無奈的說出這個名號,他當然不會相信這種異教徒的傳說,可是一想到這個年輕人居然說出了一個即使是那些酋長也不大可能說出地詳細數字。他又不由開始認真琢磨起這個稱呼的真實與否來。
可這也只是稍一恍惚,他立刻抬手指著王帳:“我們還是進去吧,蘇丹正在等你。”
“當然,殿下。”倫格不再堅持留在外面,他跟在阿迪勒身后低頭走進微顯昏暗的帳篷。不過讓他意外地是一股柔和的暖意從帳篷里傳來,出人意料地是,這股暖意并不是來自某個碩大的木炭火盆。而是一個造型精致里面閃動著點點光亮地銅爐。
可最令倫格注意的,是那個銅爐邊雕鑄著同樣花紋地托盤里放著的那堆已經敲成小塊的泥煤。
好像注意到倫格的眼神。阿迪勒用一根小鐵棍輕輕撥開了那個銅爐的一個小門,一股燃燒著的火焰立刻從小門里竄了出來。
“很神奇呀。石頭居然能燃燒,而且一直不滅。”他從爐子里夾出一塊已經燒得通紅的泥煤“這是一個來自東方的商人帶給我們的。有人說他是個巫師,不過我相信他應該也是能敬畏安拉的。”
“一個有著很奇怪姓氏的東方商人嘛?”倫格小心的問。
“對,我想你應該認識他,他曾經去過耶路撒冷,不過好像蓋伊對這個人并不感興趣。不過說起來他好像對羅馬更感興趣,”阿迪勒想起什么看著倫格一笑“我忘記了你也是希臘人。”
“那么他現在在哪?”倫格心頭微微跳著。
“他去了君士坦丁堡,蘇丹很想留下他,不過他好像對那個地方真得很向往,也許對他們這些人來說,君士坦丁堡實現夢想的終點,可是對我們來說,耶路撒冷才是我們的使命所在。”阿迪勒放下泥煤向前繼續走著“也許我該向蘇丹建議把你留下來,如果說以前你完全是走運,可現在我們不得不認真對待你了。”
阿迪勒說完不等倫格回答,“呼”的一聲掀起了一道擋在面前的帷幔,王帳里龐大的主帳霎時出現在倫格眼前。
和在宮殿里不同,已經換上了精致的魚鱗鎧甲的薩拉丁身姿穩健的站在一副巨大的羊皮地圖前。在他身邊,一群阿拉伯貴族認真的傾聽著拉赫曼用一根藤杖邊說邊指的在地圖上講著什么。
當他們走進主帳的時候,人們似乎頗為意外的看著倫格,然后回頭看向薩拉丁,而這位似乎正聽得入神的埃及蘇丹只是稍微招手讓他們走過去,然后他就示意拉赫曼繼續發言。
隨著漸漸靠近,倫格已經可以從那些只是文字不同,但是卻十分熟悉的線條上看到了一幅頗為詳盡的地中海東岸的地圖。
在那上面,耶路撒冷被用象征著神圣的白色襯托著,而的黎波里、安條克,博特納姆、考雷托爾,甚至是他那個微不足道的安蓋特都詳細的標注在上面。
隨著拉赫曼手中藤杖的緩慢延伸,一條無形的路線出現在倫格面前,他看著拉赫曼的眼神越來越凜冽,當那條路線如他所知的那樣從敘利亞的沙漠直指考雷托爾的時候,倫格終于開口發出一記在這時顯得十分響亮的“不!”聲。
“不,這實在不是個好主意!”倫格開口打破了整個帳篷里的沉默,他看著那根恰好釘在考雷托爾上的藤杖,他向著薩拉丁搖了搖頭“蘇丹,如果我是你我就不會選擇這樣一條道路。”
“你說什么?!”拉赫曼愕然的抬頭看著倫格,他手里的藤杖突然用力在羊皮紙地圖上用力一戳發出“噗”的一聲悶響“你這個異教徒,難道你不知道自己是在什么地方嗎?你居然還敢在這里說話?”
“我知道是在什么地方,不過我并不認為我說的不合適。”倫格一邊隨口應付著拉赫曼的怒火一邊在心底不住掠過一個個的念頭,當初他拒絕瑪蒂娜邀請的唯一理由現在就在面前,雖然因為局勢的變化讓他不得不接受了考雷托爾做為教團皮庇護地的事實,但是當他親眼看薩拉丁正如歷史上那樣選擇考雷托爾做為進軍耶路撒冷的必經之地的事實之后,他終于無法回避的選擇了試圖改變這一切的努力。
看著拉赫曼憤怒和四周阿拉伯貴族們敵視的眼神,倫格知道自己已經被逼到了一個角落,在這個時候之后,要么一切將會徹底改變,要么歷史將沿著它的軌跡走下去。而這個結果就將是可能已經到達考雷托爾的整個教團,必將在薩拉丁大軍面前被撕扯成無數的碎片,而自己費盡心力打下的基礎也必將煙消云散!
在這時,面對著薩拉丁,面對著敵視自己的阿拉伯貴族們,倫格決定做出改變這一切的努力。
而這個努力會帶來什么,卻是現在的他無法想象的。
深吸一口長氣,倫格向望著自己的埃及王者平靜的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