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感讀者卷
(TXT全文字)
有感讀者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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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嬸微微遲疑,問道:“你家姑娘是?”
那小丫環急急說道:“我家姑娘是姚娘。她,她,”丫環急了半天,卻是沒有說出口姚娘到底如何,最后求道,“姑娘說,讓我帶一句話給蘇大夫,蘇大夫聽后定然就明白了。”
李景七不在,加上蘇珺兮已經辭了一鶴館的工作,如今又因李景七一事而精神不濟,因此王嬸原本不欲生事,但是見小丫環真是焦急,又聽她說最后一句話,便點頭說道:“你要說什么話,你先告訴我,我給你帶個話,若是我家小姐明白,自然幫你家姑娘。”
小丫環聞言似松了一口氣,忙不迭點頭:“姑娘說,她如今一無所有,只剩肩頭的一朵牡丹了。”
王嬸聽罷重新關上門。進去尋蘇珺兮,見蘇珺兮睡著,想了想還是把她喊起來,將小丫環說的話轉述給蘇珺兮聽。
蘇珺兮睡得迷迷糊糊,忽然間被王嬸叫醒,反應便有些遲鈍,怔了半晌,才想起這句話是當初馬大襲擊她時她偶遇姚娘,姚娘來幫忙卻傷了肩部,她們那時關于傷疤問題的戲言,不由一驚,問道:“那小丫環呢?”
王嬸道:“沒敢讓她進來,在門外呢。”
蘇珺兮迅速起身穿衣,一邊說道:“讓她進來吧,姚娘心氣頗高,只怕真是她出了什么事情。”
王嬸聞言點頭,出去喊小丫環。
蘇珺兮收拾妥當,到得客廳,那小丫環見蘇珺兮由個丫環扶著,便沖到她跟前,“噗通”一聲跪下:“蘇大夫,求你救救姚娘吧,她,她出血不止,已經好些時候了。”
蘇珺兮咋一聽聞這消息,不禁駭了一跳,給王嬸打了個眼色。待王嬸將小丫環扶起來,蘇珺兮才問道:“你叫什么名字?姚娘是什么緣故導致的流血?”
小丫環臉一紅,低頭小聲說道:“我叫阿弦,姑娘吃了墮胎的藥……還有她的手斷了,好些時日了一直沒有好透,不停地流膿……”
蘇珺兮適才的驚訝還沒有收住又被這句話嚇到了,連忙吩咐清霜和王嬸:“清霜,去喊清風取了我的藥箱來,王嬸,讓王叔駕車吧。”
王嬸點頭,轉身出去了。
蘇珺兮又問小丫環:“姚娘此刻住哪里?不在落影閣了?”
小丫環搖搖頭:“不在了,她現在和我住在末巷。”
蘇珺兮聞言不由暗暗呼了一口氣,末巷那處是貧民區,各色人等無奇不有,黛娘一個貌美女子住在那里本身都是一件極其危險的事情。
未幾,幾人打點清楚,蘇珺兮領著清風和小丫環去了前院,卻見長玄也在。長玄見蘇珺兮出來,忙先上前說道:“夫人,長玄要時時跟著夫人。”
蘇珺兮心中一頓,半晌點了點頭。沒有說什么領著清風與阿弦上了馬車,阿弦不敢坐,直說要坐到外面帶路。
清風說道:“你便坐吧,王叔會走,到了地方你喊一聲就是。”
阿弦這才上車坐了。
馬車七拐八彎,終于進了狹小的末巷,在阿弦的提示下停在了姚娘的小屋門口。姚娘住的屋子在這一片里還算好些,蘇珺兮和清風隨著阿弦進了屋,屋里倒是通風和整潔,但是即便如此,蘇珺兮也聞到了一股淡淡的血腥味。
蘇珺兮走進床邊一看,真是駭得不輕,原先記憶中一雙水墨氤氳的桃花眼的姚娘,此刻緊緊地閉著雙眼,雙頰瘦削,明顯失了顏色,雖不至形容枯槁,但是與原來的美貌相比,真是差了好多。
阿弦探頭輕聲喚道:“姑娘醒醒,我把蘇大夫請來了。”
姚娘動了動睫毛,勉強睜開了眼睛,原來并未睡著,只是疲倦至極。
阿弦搬了張凳子過來讓蘇珺兮在姚娘床邊坐下,蘇珺兮看著姚娘半晌,心中無限疑問,又怕無心觸及姚娘的痛處,最后只輕聲問道:“怎么了?”
姚娘的目光自蘇珺兮身上移開,看著帳頂緩緩說道:“窯子里,不過就是新顏換舊人的戲碼罷了。還能有什么事?只是姚娘倒霉,碰了落井下石的人。”
“落井下石?你,”蘇珺兮頓了頓,還是問道,“阿弦說你吃了墮胎的藥,還有你的手的傷是怎么來的?”
說著蘇珺兮取過姚娘的左手來,無事,又取過姚娘的右手來,不禁倒吸一口冷氣!姚娘的手包扎著,紗布上沁著點點暗紅色的血跡與黃綠的膿水混在一起,幾乎分辨不出是什么樣的顏色,而從包扎的情形來看,定是姚娘的大拇指整個都沒了!這對于一個普通人來說尚且是個巨大的打擊,更何況姚娘還是個彈琵琶的人,此后只怕再不能彈琴了。
蘇珺兮二話不說,和清風一起,拆起姚娘手上的包扎來。
姚娘幾乎痛得麻木,此刻卻只是微微皺著眉,嘴里淡淡地對蘇珺兮說道:“黛娘被贖,落影閣便只剩了我一個招牌,嬤嬤把氣都撒到了我身上,你也曉得,我是個脾氣硬的。愈發惹惱了嬤嬤。后來,落影閣新來了一批人,嬤嬤見了不錯的苗子,便背著我把我賣給了趙成益。”
蘇珺兮拆好了紗布,用自制的藥水酒精給姚娘消毒,藥一沾上姚娘的手,就痛得姚娘驚叫出聲,緊緊地咬著干巴巴的嘴唇,嘴唇上點點猩紅痕跡,幾乎咬出血痕。
蘇珺兮知道姚娘痛極,因此只迅速地清理著傷口。盡量讓她疼痛的時間短一些,最后蘇珺兮給姚娘的傷口上好藥,重新包扎好,才放下姚娘的手,按上她的三部給她診脈。
姚娘漸漸緩了疼痛,松了臉上的神色,又絮絮地低聲說起來:“趙成益睚眥必報,是個十足的小人,我之前把他得罪慘了,他尋得就是這個機會,寧可花高價把我買了讓嬤嬤賺上一筆,也要我生不如死。”
蘇珺兮耳邊飄著姚娘低低的絮語,幾乎不能專心診脈,最后實在不忍心,把好脈說道:“姚娘,若是難受就別說了,墮胎藥你喝得猛了,才導致出血不止。”
姚娘聞言不由苦笑,緩緩閉了眼睛說道:“當我得知我懷了孩子,我真是恨極,想都沒有想就去買了墮胎藥,也不管多少劑量只都熬下喝了。”
蘇珺兮心中擬了藥方,在診箱里找了一會兒,見少了一味藥,交代清風出去讓王叔去取藥,才斟酌著問姚娘:“那你此刻可后悔?”
姚娘搖搖頭,摸著自己的腹部一會兒,輕聲說道:“我連他父親是誰都不知道,實在不忍心他來世間走一遭,受這無望之苦。”姚娘頓了頓,轉頭看著蘇珺兮問道,“蘇大夫,我是不是很無情?”
蘇珺兮鼻子一酸,半天忍住心中的難受情緒,淡淡一笑說道:“我不覺得,世間萬事不可掂量,我從不敢妄自論斷。你且放寬了情緒,好好地養著。”
姚娘聞言點點頭,似安了心,倦得重新閉上眼睛。
蘇珺兮略一遲疑,問道:“姚娘,你一個女子,如今又是這樣的身體,住在這里會不會不方便,若是……”
不等蘇珺兮說完,姚娘仍舊閉著眼睛打斷了蘇珺兮的話:“蘇大夫,我知你心意,但是現在我還是趙成益的人,我的賣身契在他手上,這里的嘍羅大多吃他的飯,還不敢把我怎么樣,而且現在落影閣和東風樓斗得烏煙瘴氣,就是趙成益也沒有功夫來管我。先這樣吧,等我過了這一關,養足了力氣,定當搏上一搏。”
蘇珺兮見姚娘暫時安全,也沒有放棄生存的意志,便也不再多說什么,只讓她好好歇著,自己則起身將阿弦叫到一邊,細細地囑咐她照顧姚娘時要注意些什么。
等王叔回轉,清風親自給姚娘煎了藥,看著阿弦喂她服下,蘇珺兮才帶著幾人離了姚娘的住處。
回到蘇家,蘇珺兮寫了藥方和一張單子,讓王叔抓好藥,再按著單子上所配的買齊那些補血的食物,通通給姚娘送過去,又交代王叔定要仔細按著單子上寫的細細交代阿弦都怎么個吃法、不要擅自換姚娘手上的傷藥才行。
王叔應下,取了藥方和單子走了,蘇珺兮正想歇歇,卻見陳則涵氣沖沖地走了進來,后面跟著顯然攔不住他的王嬸。
陳則涵見蘇珺兮略有一些憔悴,一把扶過蘇珺兮的肩膀,上下看了一遍,才咬牙切齒地說道:“妹妹,你怎么如此疲憊?李景七那混賬到底是怎么回事?把你一個人留在這里?嗯?發生了如此大事,你怎么也不吭一聲,當初出嫁時,不是爹爹都說了,有事來陳府找我們,何況,連大哥也不可以告訴么?這回若不是阿豹來尋阿虎,知道阿虎去了東京,要不我還不知道這件事情。”
王嬸聽陳則涵一股腦地抖了一籮筐的話,自己暢快了,卻是讓蘇珺兮又想到煩心事,不由惱也不是,不惱也不是,只拉開了陳則涵的手勸道:“大少爺,你冷靜一些,這事你是聽阿豹說的?可都聽了什么話?”
陳則涵聞言一頓,見蘇珺兮面色不大好,一時也有些后悔自己的莽撞,可是自己無論如何也咽不下這口氣,半晌,才恨聲道:“是阿豹說妹妹回了蘇家,阿虎上了東京,二郎覺得奇怪,但是他這幾日忙著醫館和藥堂的事情分不開身,便讓我來問問,我去萬徑園一看,果然人都不在,問了清露才知道李景七不聲不響地回了東京,妹妹確實回了家。”
陳則涵說罷,又湊近蘇珺兮一步,說道:“妹妹,你這便跟我回陳府,我們跟爹爹說,即刻就派人上東京尋李景七去,無論如何他都該有個解釋,省得日后他還以為你無依無靠好欺負!”
王嬸見陳則涵越說越不像話,當即也顧不得主仆身份的區別,沉聲說道:“大少爺別說了,大少爺心里為小姐著急我們心里清楚,但是大少爺如此沉不住氣,萬一弄得此事沒得解決反而壞了事,到時誰來負責擔當?是小姐自己一個人吞了苦果還是陳府來負責?大少爺別跟老奴說陳府不怕養著小姐一輩子這樣的混賬話!”
陳則涵一頓,當即被王嬸的話潑了一桶冷水,半晌,才沮喪不已地在屋里踱了兩步,背對著蘇珺兮說道:“妹妹,對不起,大哥總是沒有分寸,你,你可怨大哥?”
蘇珺兮苦笑不已,陳則涵問這個話,她還能怎么回答?陳則涵疼惜關心她不假,但是這種疼惜和關心,她只能說實在是笨拙的很。
陳則涵等了半天,不見蘇珺兮答話,不由轉過身子忐忑地問道:“妹妹?可是,可是……都是大哥不好,你……是不是大哥也幫不上忙了?”
陳則涵不由想起,不知從什么時候開始,他在蘇珺兮面前總有一種感覺,那種感覺他曾經一直不能明白,此刻,他總算明白了,那是一種無力感,怎么也揮之不去的無力感。
陳則涵咽了咽喉嚨,他也曉得他于人情世故實在一竅不通,而蘇珺兮想必深囿于此不可自拔,想著又低聲解釋道:“妹妹,你不要覺得有壓力,我,我這回是真的著急了才來的,我知道我過去給你帶來許多困擾,往后我定不……”
蘇珺兮聞言一驚,總算從自己的沉思中回神,連忙打斷陳則涵的話:“大哥,謝謝你,但是此事我自有安排,不到萬不得已,我不想驚動大伯父,阿虎也已經去了東京,有消息便會傳信回來。”不管陳則涵過去和現在各是什么樣的心思,這種事情還是不要挑破了好,否則往后兩人甚至更多的人難免尷尬,還是朦朦朧朧的,不知不覺也就隨著時間過去了,蘇珺兮頓了頓,又說道,“李景七他,清露那邊只知道事情的開頭,后來的事情她并不知道,總之你不用太過擔心,他若是遇了什么事情……”
蘇珺兮說著說著忽然間覺得很無措,到底自己也圓不過這個謊來,頓時有些心灰意懶,半晌,都接不上自己之前說的這番話。
陳則涵聞言心中一緊,卻也聽明白了蘇珺兮的難為,奈何他就算想背著蘇珺兮幫她,陳府在東京也沒有什么路子。
半晌,陳則涵開口打破了兩人之間的沉默:“妹妹,大哥曉得了,你若是有什么難處,覺得不便找我爹爹,便來找大哥可好?大哥和你二哥無論如何,也總會想了辦法幫你度過難關,你不要一個人憋在心里。”
蘇珺兮不禁鼻子一酸,深深吸了一口氣,才把剛剛涌上眼眶的眼淚壓了回去,點點頭笑道:“我曉得,謝謝大哥和二哥。”
陳則涵見蘇珺兮情緒實在低落,便囑咐了幾句話,又再三叮囑王嬸等人好好照看蘇珺兮,才滿心憂慮地走了。
王嬸見陳則涵如此,卻是哭笑不得,看著陳則涵的背影消失在門口,才幽幽地嘆了口氣,回頭對蘇珺兮感慨道:“大少爺最后總算說了一回通透的話。”
蘇珺兮淡淡一笑,卻是再支持不住,一陣乏意頓時涌上全身,王嬸和清風見狀,忙扶她進屋休息。
接下來的時日,蘇珺兮日日擔憂姚娘的病情,日日親自上門給她換藥復診,王嬸幾人雖然怕蘇珺兮如此太過勞累,但是見蘇珺兮一忙起來倒是淡了情緒暫時不再沉浸在李景七的事情里面干著急,偶爾還和姚娘說笑,心情倒是好了一些,便也常高興蘇珺兮如此奔波,都沒有說什么。
姚娘雖然有脾氣,因此得罪了不少人,但是在歡場那么多年,自然只是不愿揣摩迎合人心而已,又哪里看不出蘇珺兮的心事?即使不懂事情具體細節,也能揣測出個七八分,何況蘇家眾人的態度也實在明顯。只是她也不多問,只默默陪著蘇珺兮閑話說笑,分散她的注意力。
姚娘的病情漸漸好轉,時間一晃也入了三月,春日的絢爛明媚更加清晰起來,而前往東京打探消息的阿虎已經去了十來日,仍是沒有任何消息傳回來,萬徑園那邊也沒有收到李景七的信,蘇珺兮心底隱藏著的擔憂與害怕越來越大,更漸漸生出一種不祥的預感。
蘇珺兮一直都知道長玄時常在她身后欲言又止,若是換做稍早的時候,她定會想方設法從長玄嘴里挖出話來,可是現在,她卻是不由自主地不愿從長玄嘴里探聽出任何消息,她實在是害怕,害怕可能存在的天翻地覆。
蘇珺兮為了讓自己好過,更是不斷地找事情來操心,好分散自己的注意力,她現在倒是時常昏睡,再加上白天擔心別的事情,日子渾渾噩噩也就混過去了大半。
蘇珺兮叫來長玄,問道:“你可有辦法讓趙成益將姚娘的賣身契還給她?”
長玄一愣,適才他還戰戰兢兢的,深怕蘇珺兮問他什么難以啟齒的問題,此刻總算如釋重負一般松了一口氣,心中卻又隱隱地嘆息,其實他倒是希望蘇珺兮親自來問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