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至今沒有和那個名叫巴瑞安的梅洛瓦領袖見過面,除了從潘多拉記憶庫中提取出來的資料顯示那是一個看上去和圖拉佐一樣精神矍鑠的老爺子之外,我對這個史上最大叛國者和偏執狂的了解很少。沒有人知道他現在的心理情況,也沒人知道這個叛國者自己在面對叛亂的時候會多么暴跳如雷:現在巴瑞安已經徹底深居簡出,情報顯示他自從帝出現以來就沒有離開過自己的宮殿,他自始至終藏身在一個秘密的地方,遙控指揮著這場滅頂之災般的戰爭,當跨世界范圍的奴隸暴亂開始沖擊到梅洛瓦軍工基礎的時候,他也只發布了三條冷酷而簡短的鎮壓命令而已。我估計這樣隱藏自身、神神秘秘的行事方式可能是巴瑞安在掩蓋自己的驚惶,他需要用神秘的行蹤和不時發出簡短直接的命令來共同維持自己鎮定而不可違抗的形象——不過我現在很好奇,當神之國上的怪誕瘟疫爆發之后,巴瑞安是不是還在保持冷靜?
這場瘟疫是怪誕的,爆發的毫無預兆,梅洛瓦人無從解釋它出現的原因和傳播方式,更不知道這場瘟疫的原理。甚至在比較常規的醫學專家眼中,發生在神之國上的感染根本不能稱之為疾病。它在奴隸暴動的第三天開始顯露出癥狀,并在二十四小時內蔓延了整個“神之國”星球,梅洛瓦人的醫學專家猜測這種“疾病”可能已經在這顆星球上潛伏了數天之久,甚至有可能是和帝一同出現的。否則他們沒法解釋為什么一場疾病可以同時出現在星球的每一個角落。他們把這種“疾病”稱作“恐慌綜合癥”。感染了“疾病”的人不會有任何發燒發熱或者肌體受損的癥狀,患病者的身體完全沒有任何受到損害的跡象,但他們一天天衰弱,開始陷入各種極端情緒,噩夢纏身,被帝國艦隊轟炸的景象和死后靈魂永世折磨的幻覺壓倒性地占據了所有“病人”的身心。感染瘟疫的人初期表現的驚惶,易受驚嚇,神經質,然后開始產生嚴重的被害妄想癥,極端害怕獨處:這促使他們盡一切可能和別人交流。只有和同族呆在一起,他們才能感覺到心理上的少許安全感,然后癥狀加劇,他們無法休息,并產生幻覺,在四十八小時后病人便會無法分辨現實和夢境的區別。
這時候,根據被感染者的意志力強弱,病人會逐漸“康復”或者完全被幻覺控制,前者陷入一種無法抑制的情緒低落和悲痛狀態四處游蕩。找人訴說自己在幻覺中遭遇的可怕場景,仿佛被拋棄的怨婦一樣絮絮叨叨。但總歸他們看上去是擺脫了那些幻覺,并漸漸“恢復精神”,而后者則開始拔槍掃射他們眼中的敵人——如果他們身邊有槍的話。那些幻覺中的敵人包括猙獰的怪獸,猛撲過來的帝國兵,扭曲的黑影,或者他們小學班主任。被制服的人在幻覺中呼喊著這些敵人的名字,直到被活活嚇死為止。
這就是在神之國爆發的“瘟疫”的感染癥狀,看上去是一種極端精神病,但卻具有傳染性。統計學報告和增長曲線都顯示這種癥狀是在不斷傳染的,而且通過人和人傳染,然而梅洛瓦的醫學家和精神學家們絞盡腦汁也不可能找到阻止傳染的辦法:甚至他們中的大多數人也開始出現了被感染的癥狀。他們躲藏在厚厚的防護服下,遠程的監控裝置后面,甚至干脆僅僅閱讀紙面報告,但他們還是被感染了——對神之國的每一個梅洛瓦人而言,這簡直是一場噩夢。而更加噩夢的是。在神之國陷入混亂的同時,我們的帝艦隊正大搖大擺地向他們所有的大型軍事節點進軍。
這里是一個靠近梅洛瓦首府星系的質量坍塌點,原本它是一個孤零零的大型恒星系,但戰斗中梅洛瓦人引爆了大型空間內爆彈。導致恒星系灰飛煙滅,現在這里所有的物質正在快速被吸向戰場中心,大概用不了多久,這里就會有一個年輕的黑洞出現。帝被梅洛瓦人的自殺式攻擊損傷了一部分飛船,但總體而言這仍然是一次還算不錯的勝利,帝國上將號和皇家艦隊靜靜地懸停在戰場外二十六光秒的距離上,靜默地看著戰場上的殘骸被吸向那個肉眼看不見的質量坍塌點。這場戰斗的結束意味著梅洛瓦人的正規軍百分之九十已經被消滅,現在這個龐大的帝國基本上已經停擺了。
但巴瑞安還有一張底牌——我很好奇他到底打算什么時候出手。
“別是直接被珊多拉的心靈瘟疫給搞掛了吧?”淺淺打著哈欠趴在戰術投影裝置上,剛才的戰斗中她用自己的力量把艦隊隔離在梅洛瓦人的自爆攻擊外,現在顯得有點精神不振,“那東西看上去簡直是要逆天的節奏的說……”
“不至于,心靈瘟疫是針對百分之八十的普通梅洛瓦人的,那些百分之二十的高等精英應該能抗拒感染……不過有一點我贊同,這東西真的是碉堡了。”
我想起了珊多拉對她這種精心打造的心靈瘟疫的介紹,感覺有點起雞皮疙瘩——梅洛瓦人不可能找到阻止感染的方法,即便他們知道最初的感染源是那兩個“逃兵”,即便他們知道了大致的感染渠道,也不可能阻止這種東西。
心靈瘟疫是通過一切形式的思維活動傳播的,感染的直接橋梁是信息交流。
任何類型的思維活動,只要符合珊多拉設定的識別標準,就會成為心靈瘟疫的苗床,它通過你的思維本身來產生破壞力,心靈瘟疫所引發的一切負面感情和幻覺都是來自被感染者自身記憶和潛意識的,這使得它沒有任何廣泛而有效的治療手段。而它傳播的途徑幾乎涵蓋了一切人與人交流的方式:視線交換。對話,傳言,錄像,錄音,甚至包括書寫在紙面上的人物傳記,珊多拉在榮耀形態下的力量可以扭曲世界的法則,以至于她的心靈瘟疫可以通過這些壓根就說不過去的途徑來傳播。只要你接觸到與上級感染者有關的個人信息,并且有可能通過這些信息了解到被感染者的心理和性格,那么當心,黑暗的種子已經在你內心扎根了——就是這么可怕的東西。
當然。在通過那些“信息關聯度薄弱”的渠道,比如遠程的攝像頭和錄音來傳播的時候,心靈瘟疫的效果會被減弱,跳轉次數越多,削弱程度也會越嚴重,這應該算是這種可怕“疾病”唯一的弱點了。
神之國上爆發的瘟疫就通過這些渠道火速蔓延開來,科技越是發達,人的交流越是簡單,梅洛瓦那種程度的文明更不用說了。負責調查被感染者狀況的工作人員在和污染源直接對話之后成為首批犧牲者。然后是他們的上級和同事,家人。朋友,甚至路邊任何一個和他們有過眼神交流或者打過招呼的路人都開始被感染,隨后感染通過視頻資料傳播到其他地方,關于疾病的報告書和影音資料被放在梅洛瓦人的數據庫里公開傳播,每一個閱讀了那些文字的梅洛瓦醫學工作者和精神病專家都將污染擴散到更廣的范圍內,時至如今,心靈瘟疫已經增強到它的設計極限:在神之國這個污染氣氛最濃郁的地方,如果你知道了“心靈瘟疫”這四個字,而且你正好是一個梅洛瓦人。那么恭喜,你中標了——它通過文字和思考能力,將癲狂的引子投放在受害者的腦海中。
不過需要提出一點的是,心靈瘟疫的污染僅限激進派,珊多拉在心靈瘟疫中設置了一個“開關”,那就是它所引發的的恐怖噩夢必須以帝國為最大假想敵,而保守派的最大假想敵早就是巴瑞安了。因此保守派梅洛瓦人是這場瘟疫唯一的幸免者:當然,他們也很聰明,為了防止暴露,處于感染區的保守派梅洛瓦人現在也在裝瘋賣傻。
不過可惜的是。心靈瘟疫或許能毀滅一個普通種族,卻無法從根本上摧毀梅洛瓦人,他們中有百分之二十的人完全免疫這種程度的侵蝕,剩下的人里面也有相當數量的個體即便陷入負面情緒,也能控制自己的行為。瘟疫使他們陷入混亂,但對一個被舊帝國捶打的鋼筋鐵骨的種族而言,這種混亂還不至于是滅頂之災。
“你看看,十三個宇宙已經到處都是奴隸暴動,梅洛瓦人的正規軍已經被帝國打完了,他們還在用訓誡警察和那些奴隸們糾纏不休,”我看了看眼前的報告,這是圖拉佐發來的東西,“首府世界還有瘟疫蔓延。巴瑞安倒也真沉得住氣。”
“并不是沉得住氣,”大小姐聳聳肩,“他騎虎難下,奴隸武裝拖住了他的警察部隊和行政體系,其實我能看到,現在巴瑞安壓根已經不再關注奴隸叛亂的事情了,他被族人的感染和帝的推進弄得焦頭爛額,只不過他的政府機關都陷在人民戰爭的汪洋大海里——苦逼啊!”
巴瑞安確實是個苦逼,但這是他咎由自取,沒有人在乎這個暴君在想什么,帝仍然在以驚人的速度推進,除了首府世界之外,如今其他十二個世界的戰區正在漸漸恢復寧靜:我們的軍隊干脆利落地毀滅了每一個有叛軍駐扎的地方,在任何一場戰斗中都不留活口。現在各分艦隊正在進行當地戰區的掃尾工作,大部分主力部隊返回這個宇宙,與皇家艦隊和第三軍團旗艦匯合,少部分艦隊則就地擴散,派出一個個小股部隊去協助那些起義的奴隸們消滅當地殘余的梅洛瓦訓誡警察。后者現在著實凄慘:他們在出發的時候雖然已經有帝的威脅,但起碼看上去還是威風八面,風光一時無兩,而現在那些訓誡者卻龜縮在小小的運兵船和哨站中,彈盡糧絕,能量稀缺,他們中的絕大多數已經放棄向上級求救:因為他們的上級也在向更上級求救,或者干脆已經不存在。暴怒的奴隸們用人命堆完了這些訓誡者的彈藥。便開始收割這些惡毒的統治者。這種情況其實瀕臨失控邊緣,失去控制的奴隸平民和奴隸艦隊有滿腔的怒火,卻只有有限的敵人可以傾瀉,他們還沒找到新的種族發展目標就有可能被自己的狂怒給毀掉。現在的奴隸種族甚至有點類似當年剛剛叛逃的梅洛瓦人——驟然失去了枷鎖,又發現自己真的能肆意砸爛舊主人的家園,于是整個種族都陷入了盛大的狂歡——因此如果還不加以引導,我很擔心這些奴隸種族會成為另一場災難。
我們無暇他顧,因此這項工作被交給了圖拉佐,以及與他廣為聯系的那些有紀律的反抗組織,后者是最適合這項工作的。畢竟他們在那些瀕臨狂歡的族人們中間有著空前的影響力,在這場特殊的戰爭中,我們那些橫空出現,威力絕倫的帝國戰艦都不如那些土里土氣的反抗軍領袖們有話語權。
在帝不斷推進的過程中,我們也與圖拉佐的保守派進行了接觸,其中絕大部分現在都已經在帝的識別系統中掛了號,其實原本我們已經能幫忙把這些保守派帶出來了,然而他們主動要求繼續呆在激進派周圍——這很危險,因為在這場戰爭中。保守派一直在積極協助那些舉行暴動的奴隸們,并且多次阻撓了激進派的軍事行動。他們一旦暴露,巴瑞安絕對會火速消滅每一個被揪出來的“叛徒”,但保守派的代表和巴瑞安都表示愿意冒這種風險,他們認為自己現在撤離意味著很多后續工作無法展開,而如果留在激進派周圍,他們就能繼續對巴瑞安進行阻撓。
我覺得他們這應該有將功贖罪的心理在里面,有可能保守派希望在戰爭結束之前盡可能爭取到更高的評價,好減輕自己在戰后接受軍事審判時的刑罰,對這種想法我也不進行過多評價。戰后的軍事審判肯定是要有的,具體對他們進行何種判決是帝國最高法庭的事情,就我個人而言,保守派現在的行動倒確實很讓人滿意:在他們的活躍下,已經不知有多少奴隸種族減少了不必要的傷亡,現在他們拯救的每一條無辜的生命,都是他們在軍事法庭上減輕罪責的一點點籌碼。那就讓他們繼續這樣努力下去吧。
幾天后,戰爭已經接近尾聲。
“神之國”就在眼前,現在距離我們的主力艦隊僅有一次跳躍的距離。巴瑞安統治的十三個世界中有十二個已經完全淪陷,滿載著憤怒戰士的帝國星艦在過去的將近半個月里推平了那些世界所有的軍事節點。他們當然也曾遭到激烈反抗。并在這一過程中遭受了一定程度的損傷,但幸好有那半個籃球場的量產泡泡存在,受到損傷的基層單位始終能被源源不斷地補充起來。梅洛瓦這個種族在帝國風暴一般的攻勢下搖搖欲墜,EOP03和星河的閃光差不多消滅了他們百分之九十的人口,現在巴瑞安最后一丁點軍隊就盤踞在神之國上空。
最后一戰在帝國標準時間正午十二點爆發,帝首先投放了一輪超時空火力,打掉神之國所處恒星系的引力阱裝置,在那之后,全軍強行跳躍進入了這個星系,而在此之前,第三艦隊的特戰梯隊已經封鎖了這個恒星系對外的一切物質傳送行為,以確保不會有漏網之魚出現。
神之國這個冰冷的金屬星球如上次看到的一樣熠熠生輝,泛著金色的輝光,但卻了無生氣,上一次我和莉莉娜孤身深入此地,看到了巴瑞安最大的暴行,而這一次我們攜千軍萬馬而來,終結那個暴君的統治。
行星的高位軌道上已經有梅洛瓦人的艦隊嚴陣以待,真難為他們在如此滅頂之災的一場戰爭中都堅持到了最后,直到如今還能組織起反抗:這大概是舊帝國首席眷族如今唯一值得稱道的地方了。但這些艦隊一看上去就弱不禁風,將軍級航母屈指可數,充斥在防線上的絕大多數是輔助艦只,其中有三分之一甚至沒有正規的軍隊標識——這并不是巴瑞安的正規軍。
他的正規軍早就全部打完了,現在留在這里的只是星球防御艦隊和最后收攏起來的“警察部隊”之類,而且由于心靈瘟疫的蔓延,即使是這些殘存的兵力也已經大打折扣,巴瑞安現在幾乎沒有普通士兵可用,還能在瘟疫下保持自我的只有昔日梅洛瓦的高層軍官們,這些一度高高在上,在“神殿”里接受信徒膜拜的偽神現在不得不放下身段,親手去操縱反應爐和導航器,甚至披掛武裝沖鋒陷陣,珊多拉的心靈瘟疫快耗盡了他們最后一絲心力:毫無疑問,依靠他們支撐起來的是一道紙糊的防線。
“第一梯隊火力自由攻擊!第二梯隊不用管這些攔路的東西,直接轟炸行星!”西維斯簡單干脆地下達了星球毀滅命令,反正圖拉佐的保守派已經按照指示轉移到安全的地方,我們可以肆無忌憚地發動攻擊,她抽出指揮刀,釋放出自己的力量,“不留活口,勝利屬于皇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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