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元峰陰沉著臉,背著手,腳步急促的原地轉著圈,突然停下來,小廝有些頭暈的看著他,楊元峰瞪著小廝低低的吼道:
“我們一天不回到韓地,爺駐扎在上嶺關外就一天不能動!本來依著我的計劃,日夜行船,現在差不多已經進了金川府!爺就能……這會兒竟然還沒出了桃仁碼頭!二十二日前,說什么也得進了金川府!不能誤了爺的大事!”
小廝苦著一張臉看著他,還沒開口,楊元峰又搶著說道:
“別跟我提什么一根頭發的話!”
小廝咽了口口水,攤著雙手說道:
“現在著急也沒用不是?先別說那么遠了,今天晚上得先安排下去,等前面的路能走了,你再趕行程吧。”
楊元峰不耐煩的揮揮手,
“老規矩,你去安排那幫丫頭片子,我每個時辰派人探一次路,一旦通了,立刻就啟程!”
說完,背著手大步出去了。小廝皺著眉頭站了一會兒,小楊說得對,這行程是得趕緊了,不然就誤了爺的大事了。
婆子們在后殿又生起了幾堆火,燒熱了地面,然后熄了火,掃干凈,把被褥抱出來,鋪成一排,外面的護衛拉來幾輛車堵了后門,李青她們就睡在了后殿地上。
睡到半夜,李青被一陣狼嚎聲驚醒,拉開壓在她身上的王淑芬,往劉秀玉這邊挪了挪,狼嚎聲就在殿外,越來越近,中間漸漸開始夾雜著狼的慘叫聲,李青支起耳朵仔細聽著,應該是個小狼群,十幾二十只的樣子,依那些護衛的身手,大約也就夠熱熱身,李青放松了心神,挪了挪,換了個舒服的姿勢,準備繼續睡。
卻聽到旁邊有呻吟聲,李青輕輕支起上半身,趁著火堆的光線往左右看去,低聲呻吟的是睡在劉秀玉旁邊的楊玉珠,嘴唇仿佛也有些干裂,李青心中一突,忙伸手過去摸她的額頭,劉秀玉被她壓了一下,打了個激靈,一下也醒了過來,李青示意她噤聲,楊玉珠額頭熱得燙手,李青拉出她的手,按在了脈上,劉秀玉坐了起來,摸了摸楊玉珠的額頭,唬了一跳,轉頭看著一聲不發按著脈的李青,李青眉頭漸漸皺起,這是重傷寒,昨天淋了雨,受了寒,可這會兒就燙成這樣,也太快了些,也許是在船上時……就沒好清爽,昨天受了濕寒,就激發了出來,這都是自己的錯!李青心中自責不已。
放回楊玉珠的手,李青垂著眼簾,輕輕說道:
“她病得厲害,現在就得叫人來看看。”
劉秀玉忙點點頭,轉著頭四下找當值的婆子,李青把她按回被窩:
“你睡回去,小心著了涼,我去吧。”
說著,起身抓起旁邊放著的斗蓬披在身上,飛快的穿了鞋子,過去搖醒了當值的婆子,
“嬤嬤,有人病了,病得很重,額頭燙手!得趕緊讓大夫來看看!好象是傷寒,只怕還會過給別的人。”
婆子迷迷糊糊的醒過來,聽了李青的話,一下子睜大了眼睛,拼命的點著頭說:
“我這就去稟報了大人!”
轉身爬起來飛奔出去稟報。楊元峰和小廝面面相覷,真是怕什么有什么!小廝眉頭皺起,問婆子道:
“是你發現的?還是別人告訴你的?是誰病了?”
婆子怔了怔,她當值時竟睡著了,聽了李青的話就奔了出來,倒忘了應該先去看看,臉色一下子白了下來,“撲通”跪倒,不停的磕著頭:
“奴婢該死!奴婢睡著了,是李青姑娘告訴奴婢的,奴婢不知道是哪位姑娘病了,奴婢該死!丁大爺饒了奴婢這回吧!”
丁一冷冷的看著她,
“若沒事也還罷了,若有點什么不妥當,我就是想饒你,爺那兒也交待不過去!你先下去侍候著,如何處置,我和楊大人商量了再說。”
婆子趴在地上又磕了幾個頭,才惶恐的下去了。丁一看她進了帷幄,轉過頭看著面沉如水的楊元峰道:
“讓錢大夫去看看吧,傷寒的藥,我們帶的不齊全,得趕緊趕到前面的鎮子上才行。只要藥齊全,倒不會有什么大礙。”
楊元峰眉頭幾乎擰到了一起,沒好氣的說道:
“錢大夫治治跌打損傷,治個小風寒還過得去,這傷寒哪是他能治的?前面是清泉鎮,可不是平陽府!到哪兒去請能治傷寒的好大夫?這傷寒……要是傷了一個兩個,爺那里怎么交待?”
小廝意味深長的笑著,嘿嘿,只要有里面那位姑奶奶在,傷寒算什么大病?!不過,那位姑奶奶的身份,爺不說,他可是打死也不敢露半個字出來。只笑著勸楊元峰道:
“你只管放心,爺讓我來,就是為了把里面那些姑奶奶們平安的帶回平陽府!我說沒事,就沒事,你只管放下心來,真有什么事,我一力承擔!這會兒,最要緊的是藥要齊全,我們得趕緊趕到清泉鎮才行。”
楊元峰疑惑的看著丁一,軍里哪次發傷寒不是死傷過半?這小子憑什么底氣這樣足?還一力承擔?只要藥齊全就行?爺讓他帶回的是那個姑奶奶,不是那些姑奶奶,難道……這小子什么時候心這樣狠了?爺號稱閻王,也沒這樣過!難道是爺另有交待?楊元峰心中閃過那張羞得通紅的臉、那個瘦削的后背……目光漸漸冷了起來,盯著丁一,慢慢的從牙縫里擠著話:
“你打著什么主意?還是明白告訴我的好!”
丁一愕然的看著面冷如霜的楊元峰,知道他想左了,想解釋卻又沒法解釋,張口結舌了半天方連成了句:
“你個小楊,我什么時候是那種惡人啦?唉,你就不要管那么多,我告訴你,里面的人,我保證哪個都是一根頭發也不少,都好好的帶回平陽府!”
楊元峰驚訝中帶著更多的疑惑,丁一推推他,
“這也已經寅初時分了,前面路也通了,要不,我們現在就動身吧。”
楊元峰點點頭,出去安排車輛了,丁一叫了錢大夫去診治。
婆子進來,叫醒了大家,傳了楊大人的話,大家忙亂著起身收拾。
李青和劉秀玉幫楊玉珠收拾好,一個婆子扯了塊布擋著,錢大夫在外面診了脈,丁一拉著他走開了幾步,把耳朵送過去,示意他可以說話了,錢大夫貼著他的耳朵,低低的說道:
“丁大爺,好象是傷寒。小人學藝不精,實在診不確切。”
丁一看著他,揉著下巴,擰著眉頭,想了一會兒,方咬著耳朵說道:
“你去讓她們自己說癥狀,問她們以前得過這病沒有,記不記得藥方?”
錢大夫哭笑不得看著丁一,這丁大爺,怎么總讓病人自己說癥狀,說藥方,病人要是能自己看病,還要他們這些大夫做什么?雖有腹誹,想想自己也是治不了,這也是沒有辦法的辦法了。
聽了錢大夫的話,劉秀玉眉頭揚了起來,上次也是這么問的,難道韓地的大夫看病都是問病人吃什么藥的?李青皺皺眉頭,心里隱隱閃過一絲不安來,上次這個錢大夫開出的方子,李青就知道他醫術不精,那方子照著書抄下來,也不知道依著體質不同、依著病情不同調整一二,現在診不清傷寒也不意外,為什么不建議到前面的鎮上找大夫,而是問她們吃什么藥?難道……可是,這不可能啊!李青心底閃過絲惶惑,呆呆的看著燒得滿臉通紅的楊玉珠,不能不治,不能不救,可是……
“姑娘,我們帶的藥只怕都不對癥,大人吩咐,得盡快趕到前面的鎮子上。”
外面傳來一個恭敬的男聲,李青收了心神,和劉秀玉對視了一眼,沖婆子點點頭。
片刻,一行人收拾了,準備上車,李青低低的對劉秀玉說道:
“我和楊姐姐一輛車吧,路上也好照顧些。”
這一天下來,劉秀玉對李青的防范已經幾乎沒有了,忙點點頭:
“妹妹小心些。”
婆子扶了楊玉珠上了車,李青便欲跟了上去,旁邊一個婆子忙奔過來,攔了李青陪笑道:
“姑娘,大人吩咐,還是照原來的車子坐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