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百六十二章仙族女子
當我明白發生了什么以后,顫抖著雙手捂住自己的嘴巴,呆傻處在原地。就這樣眼睜睜看著發力的吾鳳最后把花美眷釘在墻壁上,而花美眷的劍一寸寸從他的前胸進去,后胸出來,已經滑到劍柄的地方,他也沒有皺一下眉頭。
血源源不斷往下流,我看得心底生寒。
花美眷此時張著嘴,沒有任何的反抗。他不是那么容易罷休的人,定然是吾鳳在他身上下了什么咒語。神仙哪里有那么容易死,花美眷就是動不了。
“你做了什么?!”花美眷的臉上終于露出恐懼。他先抬手想要吹靈犀獸角讓“夸父”來救,胳膊卻沒有聽話。然后又似乎在試圖用意念和催眠改變吾鳳的行動,我能看出吾鳳極力控制住自己的行動。
他對花美眷冷笑,“我死,你也死。”說罷,轉頭看了我最后一眼。那一眼里有太多的東西,不舍,追悔,痛苦,決絕,解脫,統統化作一滴淚水,落入那血池之中瞬間沒了蹤影。
“吾鳳,不要!”我大喊。
他卻沒有聽,身體在我聲音落下的同時,激發出紅色的光芒。同樣是紅色,血魔淵的紅那么邪惡而恐怖,可吾鳳身上生出的紅,卻是如嚴冬里的烈火般帶給人溫暖,黎明時的晨曉般帶給人希望……光芒瞬間又變成熊熊火焰,吞噬了花美眷和吾鳳的身軀。
花美眷絕望的吼聲,震耳欲聾。
傳說鳳凰可以浴火重生,那個叫做涅槃。
我傻傻的以為。他是這個打算。
自我安慰:一會兒說不定能看到一只脫了毛的雛鳥在那里嗷嗷直叫的場景,會不會很有愛?
但是在時過境遷之后,景鳳老神君卻告訴我,鳳凰后裔根本沒有這種重生。那涅槃只在上古鳳凰身上發生。也就是說。他們已經不夠純種,要涅槃就是同歸于盡。涅槃之火,可以燒盡天下罪惡,魂飛魄散。
吾鳳在毅然選擇與花美眷同歸于盡的時候,心中所想為何?
他怎么忍心。用死來讓我銘記。
血魔淵里也爆發出萬丈紅光。那卻不是吾鳳身上的力量。所有人都沒有料到先前從夸父衣袖中落進血池的那塊血玉,此時竟然自己升騰而起。紅色的血玉,流光轉動,透著晶瑩的星火。
有一個女子的聲音。飄渺在我耳邊響起,她說:“用他給你的力量,殺死他。”
我尚處在吾鳳帶給我巨大的震驚中,聽到這說話聲。左右迷茫又找不到說話的人,就以為是幻聽。卻不料那塊極具靈性的血玉,居然自己飛到我的手中,那個女子的聲音又響起,重復著剛才的話。
詫異低頭看向手中的血玉,聲音源自其中。而從它落入我手那一刻,發現原本流失的神力,突然統統回到了我的身上。同一時間,與天帝和武曲對招的“夸父”,忽然痛苦的嚎叫起來。
胸前的虎魄,也在隱隱中泛起寒意,提醒我它的存在。此刻的我,就跟那“夸父”一樣,仿佛已經不是我。手不由自主伸進懷里拿出虎魄,身體則朝發狂的“夸父”飄去。
“蠻蠻!”美人相公在身后焦急喊我,他好像聽不到那神秘女子對我說的話。
我回頭,無助與他道,“有個女的控制了我。”
他臉色一變,立馬想要來救我,卻被血玉的紅光彈開,根本近不了我的身。包裹吾鳳和花美眷的火此時已經沒了蹤跡,只留半空灰燼,潸然落于血魔池之中。我的眼淚啪嗒啪嗒往下掉,不能接受那個曾經討人厭的神君,再也不會回來。
“別哭,為他報仇。”那個控制我的女子,又開口說話,“我不會傷害你。”
她的聲音猶如無根的飛絮,自遠古的洪荒中飄來。
我緊張地握緊手中的虎魄,來到“夸父”面前。“夸父”感覺到我的靠近,血紅的眼睛竟然流出血淚,痛苦的嘶吼,卻并不還手。
“阿主,玉兒還你自由!”那女子說話,帶著滄桑的笑意。
于是,手起刀落。
她借著我的手,殺死了“夸父”。
那虎魄插在夸父的心上,時間靜止,萬籟無聲。
“叮——!”一聲脆響,夸父的遺身最后化作千萬碎片,與吾鳳一樣飛散在血魔淵不堪的血池里。我手中的血玉,也應聲而碎。
一切太過突然,仿佛一場夢境,夢醒了就這樣重新歸于平靜。我只記得在最后,一男一女兩個聲音同時發出嘆息,似乎是解脫。
片刻之后,血魔淵由于“夸父”的死亡而開始劇烈晃動崩塌,碎石紛紛砸落,臨柏快速拉著我,往瀑布之外逃去。
我在臨走前一刻,將把手中的碎玉,一并撒向血魔淵之中,讓她與夸父共葬。不論他們的故事如何開始,經歷過什么,且讓他們在這里結束吧。
斗轉星移,流光飛逝。
美人相公悄然走到我身后,俯下身子擁住我的脖子。
“今日感覺可好?”他柔聲問我。
我從思緒中走出來,側頭對他抱怨,“你天天讓我蹲在這里曬太陽!別以為這樣我就不會發霉!我要出去玩!”
臨柏低笑,不答應也不駁回。長臂伸到我旁邊的小茶幾上,拿起方才翻在沃之野叛亂那一章的《八荒異世錄》。他默默看了片刻,忽然對我說:“蠻蠻,那時候我寧愿死的是我。”
“嗯,我知道。”我從他手中搶過那本野史,合起來放在旁邊。
面對死亡的時候,他們總是那么爭先恐后,好像我在黃泉的另一邊,而不是活生生的站在他們面前這一個。如果可以,我希望他們誰都不死。我也不死。只要活著,就有希望。
但是既然事情已經過去了,我們又何必如此介懷,起碼現在每個人都很幸福。
我和臨柏。墨北和紫蓮。夜夜心和君天末,玉禳和黑月,玉軒和青墨,謝珠華和李毅,陌千城和宋儒。清清和書生。海星和阿亮……,連白慕也在一群人的幫助下,找回了她失去多年的愛人,有情人終成眷屬。
所有的情人故事告訴我們。只要心中有美好的愿望,大多數的真愛還是可以獲得祝福。比如陌千城教會了清清如何與凡人命運相連,生死與共,她再也不用做墮落的魔族;還有我則求玉禳開了個后門。把公子長卿的魂魄修繕完后投生在仙人道里,以后他就能和白慕長相廝守。
而辛澤終于打敗了白衣,把他關在魔界最幽暗的地牢里,聽說在天庭還與齊月長公主鬧得不可開交;喜兒和十四玉也冰釋前嫌,兩人依舊生活在西山的小屋子里,不知道是誰壓倒了誰;就連其凰上仙也走出了過去的陰影,與她父親天咫相互扶持著離開了我們的視線。
說起其凰,我忍不住又是一陣嘆息。
其凰的眼睛盲了。
那天武曲將其凰從血魔淵中救出來的時候,她的眼睛不停地流血。
我想幫她治一治,卻發現夸父留在我身上的神力已經隨著他的消逝一同消失。那么一個瞬間,我竟然很無恥的覺得渾身輕松。以后天下蒼生與我再也沒有那些牽連,再也不用讓我如同皮球一樣被人爭搶。
流著血淚的其凰清醒過來,第一句是喊我的名字。
我便過去好生安慰她,“你會沒事的,我保證。”卻不知道怎么告訴她吾鳳已經死去的事實。這世上,再也沒有那個拿她毫無辦法的好哥哥。
她卻搖頭,或許是女人的直覺,她說:“我這一輩子,一直活在錯誤里。吾鳳哥哥再也不可能保護我,我自己犯過的錯誤終究是要自己償還。”說罷,竟是雙手硬生生往自己的眼睛里插去。血淋淋挖出了自己的一雙眼珠子。
“這雙禍害,我終于可以除去。桃笙,對不起……”然后暈在了武曲的懷里。
當時,我被她瘋狂的舉動嚇住,顫抖著雙唇說不出話。但心里想告訴他,我早就不怪你了,而且桃笙也已經不在。
我想其凰現在與她父親,應該過得很安生。他們消失在人群面前,最好人們再也找不到,就讓他們帶著鴢族的傳說,一起掩藏在時間的靜默里。
“我給你做晚飯去,你去屋子里等。”臨柏把我攙扶起來,往小屋子里走去。
待那些瑣事一一料理完畢,我們又回到了南海的豐樂鄉,開始過從前想要過的那種生活。現在是春天,院子里的山桃樹,又是一年花開正好時。我們從樹下走過,剛好就有片片飛舞的桃花瓣飄落在周圍,隱約有香氣襲人。
桃枝從桃花樹上“吱吱吱”笑著探出腦袋,一副做了壞事的賤樣。
門口有稚童聲,說話還有些不流利,“蠻蠻,吃飯,我娘,找不到。”
臨柏和我同時望去,只瞧一個虎頭虎腦的小男孩,露出半個腦袋在門邊烏溜溜看著我。
是海星和阿亮的兒子桐桐,今年已一歲。
彼時臨柏帶著我重歸此地時,桐桐在他娘懷里第一次吃到臨柏做的湯,從此便深深愛上美人相公的廚藝,天天往我們家鉆。不會走路的時候就纏著海星哭鬧,現在他會走路了,每到飯點就準時出現在大門,可憐巴巴瞅著我們是要人抱他進來。
“干娘肚子里有妹妹揣著,不方便抱,干爹抱你好不好?”
“不要,我要,蠻蠻。”這團子十分脾氣不知道像誰,很是執拗。
我走過去,朝臨柏擺擺手,老身雖則年紀上了些,身子骨倒還活絡,抱個小娃娃的力氣還是有的。
臨柏無奈,只得抱起桐桐送進我懷里。
“你怎么知道要我們要吃飯了?”閑來無事逗他說話。
“小鳥,叫了。”
“啊?”
“它們,說的。”
“……”我臉黑,實在跟不上小孩子莫名其妙的思路桐桐抱緊我的脖子,嗅了嗅。“蠻蠻,香香,親。”說罷,吧唧一下糊了我滿臉的口水。
美人相公的太陽穴立馬突了突,冷冷道:“干娘只準看,不準動手。”
“那桐桐,要妹妹,媳婦。”
南海的暖風,徐徐吹來,晚霞中有倦鳥歸巢。
紫蓮與我聊過,她問我,如果當時是司香仙君與花美眷同歸于盡,你會怎么辦?
我笑,如果是他,就算魂飛魄散,也要把他找回來。
她疑惑,可以么?
我點頭,自然可以。這六界之中沒有絕對的消亡,魂飛魄散,不過是換了一種形式存在于天地之中。我們今日是這般模樣,明日或許換了存在的形態,可能是風,可能是云,總之依舊存在。我就是個從上古歸來的最好例子,不是么?
紫蓮道,你不去佛祖身邊修習佛法,當真可惜。
我言,清心寡欲,普度眾生這些,不適合我,我只想與愛的人攜手老去。
她又問,那為何不把吾鳳神君找回來?
我沉默。
他若是想回來,又何須我去找。他既然選擇離開,也是一種解脫。
清風白云,他會在哪里重拾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