雁引春歸

第五十一章 候府的堂,公主的戲

謝候爺和謝老夫人才從津洲候府上回來,正是春風得意的時候,笑意盈盈地回了府里,江杏雨不知道從什么地方出來了,穿著一身素凈的衣裳,“叭”地一下跪在謝候爺和謝老夫人面前。謝老夫人看了氣不打一處來,這素里素氣的就沖過來,也不怕把喜興都給趕跑了,冷哼一聲就要叫丫頭把江杏雨趕走。

江杏雨見狀,淚眼漣漣地撲上前去,大聲喊著:“候爺,老夫人,奴婢知道,奴婢是無足輕重的,奴婢明白,可今天請聽奴婢一言。郡主邀公主們來府里玩,并著忱王爺,下午賞花游園時,發現了青砂有孕,現下正怒在當堂,就等著候爺和老夫人前去了。候爺、老夫人雖然看不上奴婢,奴婢也知道自己微小,但奴婢卻依然把自己當成,是這府里的一分子,奴婢知道,只有這淮安候府上上下下都安安全全的,奴婢才能過好日子。請候爺和老夫人今天一定要勸住公主和郡主,這事要是被宮里知曉,郡馬在外該是何等的憂心啊!”

謝候爺和謝老夫人一聽,愣在當場,半點沒把江杏雨的表演放在眼里,兩人腿一邁,直接就越過了江杏雨去。江杏雨愣愣地跪在原地,低著頭喃喃地道:“為什么,為什么候爺和老夫人看不到我的好,甚至連一個眼神都不給我呢,君瑞,我是想好好跟二老相處的,可是他們看不到我。”

謝候爺和謝老夫人趕到正堂時,五公主坐在主坐兒上,身邊是忱王,謝候爺心時咯噔一下,今天堂上坐的人什么分量,他比誰都清楚。一個是整個景朝最尊貴的公主,一個是當今天下兵權至重的闊科旗汗王嫡長子,哪一個都不是小小一個淮安候府能招惹得起的。

顧雁歌原本坐在椅子上喝著茶,一派的悠閑自得,二老進來的時候,正想著要不要繼續裝上一裝,想想算了,還是先坐著,到時候再圓回來也就是了,且狠狠嚇這二人一嚇。

謝候爺和謝老夫人先給各位公主和忱王請了安,這才顫顫巍巍地站立在堂中央,不時地拿眼瞧一瞧正位上的五公主和忱王。五公主見這二人還有膽量打量過來,不由得拿手狠狠拍了放著茶水的小幾,茶杯應聲落地摔得粉碎:“你們好大的膽子,父皇在宮里坐著,恪王叔在天上看著,你們就是這樣對雁姐姐的。嫡妻無子,而妾先有身子,淮安候府還有沒有點規矩了,還把不把宗室放在眼里了。”

謝候爺一聽,連忙和謝夫人一道跪在地上,連連稱有罪,卻又說道:“公主,原是郡主身子不適,抬通房丫頭之事,也是稟了宮里的。這孩子,依著臣的意思,原本也是要……只是郡主寬宏,要留這孩子一命,老臣也不敢拂逆,自然只能同意了。還請公主殿下明鑒,臣等有罪。”

忱王本來是想幫忙的,可聽了謝候爺這一番話,頓時怒火中生,敢情這二人還覺得他們是半些兒錯都沒有。這些事,往往都是可大可小的,要往大了說光是教子不嚴、有辱宗室體面、寵庶欺嫡這三項,就夠讓這一家子人人頭落地了。忱王搖了搖頭撇開臉去看顧雁歌,似乎在說:就這一家子人,你也過得下去。

五公主似也是被氣著了,看著跪在地上的謝候爺和謝老夫人,吐了半天氣,愣沒說出一個字來。倒是六公主小小年紀,氣勢恢宏地站出來道:“本公主要回宮,告訴皇祖母和父皇、母后,你們欺負我雁姐姐。唔……雁姐姐好可憐,我要幫雁姐姐……”

忱王在一旁嘆氣,原來最會演戲的是顧家的六公主,雖然還是連事都不大清楚的年紀,但這拿腔拿調又掐著分寸的架勢,足夠把人嚇住了。這要再長幾年,又是個混世魔女,將來可以考慮嫁到闊科旗去禍害他那些弟弟。

謝候爺和謝老夫人著實被六公主嚇著了,連忙又是叩頭又是認罪,謝老夫人還不時拿眼瞧顧雁歌,示意顧雁歌來求求情。顧雁歌側臉冷笑,又挑眉去看五公主,五公主立刻道:“雁姐姐,你別開口,要是求情的話就不用說了。雁姐姐且坐著就是,要是求一句情,我立刻就回宮去稟了皇祖母,讓皇祖母親自來給雁姐姐做主。”

顧雁歌很為難地看著謝老夫人,掙扎著想起來,卻被六公主給按住了:“雁姐姐,五姐姐可向來是說到做到的,你可別惹她。”

謝老夫人搖搖頭,又低下開始說著請罪的話,橫來豎去反正就沒有一句話是用來認錯的,都是推脫責任的,反正誰都有錯兒,丫頭有錯、郡主有過,而謝家通通都置身事外,個個都占理。

五公主一聲冷笑,湊上前來,看著謝候爺道:“都說若是驍勇之人,到了天上必掌人間的懲惡賞善,想必恪王叔此刻正在天上瞧著你們呢。”

五公主這一句話,把謝候爺和謝老夫人嚇了個結實,恪王爺雖去了近十年,但每逢戰事起,邊關就能聽到關于恪王爺英魂現世的消息,且屢屢有人回京證實此言非虛。謝候爺聽了這話怎么能不出一身冷汗,顫抖著拜倒在地道:“公主殿下,臣有罪,臣愧對恪親王,愧對皇上隆恩,臣生而無顏見君王,死而無顏見王爺,臣是有罪啊!”

忱王嗤笑一聲,五公主回頭看了眼,忽然想起還有個忱王在一旁呢,便道:“忱王,闊科旗汗王是和恪親王一個戰壕里共過生死,一個杯里喝過慶功酒的情義,闊科旗汗王若是知道雁姐姐被欺負了,不知道會不會生氣呢?”

忱王故作沉思狀,用扇子支著腦袋想了想,刻意夸張地道:“父汗不會生氣,只會直接拔兵來京,把這府第連同府里上上下下的人,全拆得連個囫圇樣兒都沒了才會罷手。”

顧雁歌聽著這二人越扯越嚇人,連忙要出來阻止,這只是嚇嚇而已,可六公主太質樸了,硬是不讓指揮著小姐妹們拉住了顧雁歌,不讓顧雁歌過去。

謝候爺一個怔愣,跪在地上連連叩了好幾個響頭,神色無比悲切地道:“忱王爺,臣之微末身軀,便不必勞動汗王大駕了。臣明日便上殿自行請罪,不勞忱王爺費心了。”

謝候爺這也是沒有辦法的辦法,去皇帝那里請罪,也好過讓闊科旗汗王上京來,闊科旗汗王那說一不二的性子,就是皇帝去勸也勸不回來,去皇帝那請罪皇帝只會看在津洲候一脈的份上從輕處理,何況顧雁歌還是謝家的媳婦,皇帝至多也就意思意思罰上一番。

當朝最可怕的不是皇帝,皇帝做什么事兒還得考慮個江山社稷,天下影響,闊科旗汗王可不會,一言不和就能帶兵踩平了再去論是非。從前可是有過先例的,某個官員和闊科旗汗王爭執上來,闊科旗汗王一惱,直接把那官員的宅子拆成了粉末,然后再很有“誠意”地上殿“請罪”,弄得皇帝是哭笑不得,只好是安撫了那官員,又“赦免”了闊科旗汗王的“罪”,打那兒以后誰還敢若闊科旗那一溜的人。

忱王涼涼地在一旁看著五公主放狠話,忽然倒是覺得這個公主可愛起來,能這么盡心盡力地維護顧雁歌,不管是為什么原由,都值得好好贊揚。忱王忽又回頭看顧雁歌,卻發現顧雁歌跟沒事人一樣,雖然臉上表露出幾分關切,眼神卻是淡漠地瞧著,不悲不喜的,倒像是這里的事與她完全無關一般。

公主把謝候爺和謝老夫人嚇了個結實之后,丟下一句:“我回宮找皇祖母說去……”說罷還瞧了顧雁歌一眼,顧雁歌很會意地跟上去,也丟下句話:“我去勸勸,爹、娘切莫擔憂。”

忱王便領著六公主她們跟了上去,走出了淮安候府,忱王看著笑得眉眼如驕陽一般的顧雁歌,不由得搖頭問道:“雁兒,你到底想做什么,僅僅是嚇嚇他們而已,何必弄這么大陣勢,我都不清楚你究竟是想讓皇上知道,還是不想讓皇上知道?”

顧雁歌見五公主和六公主上了馬車,這才看著忱王,淡淡地道:“不是我想不想讓皇上知道,而是皇上要不要在這個時候讓更多的人知道。”

忱王震驚地看著顧雁歌,皺眉道:“你這話什么意思,難道是……”

顧雁歌朝五公主、六公主揮了揮手,笑容淺淺的回頭,看著忱王震驚的面孔,又是一笑道:“你認為咱們身邊的事,有多少是皇上不知道的,只是皇上樂意,連此刻咱們談話的字字句句,可分毫不差地流進皇上的耳朵里,咱們還得當秘密捧著。帝王之謀,不是你我能明白的,菩提哥哥,菩提可以為骨,切不可以為心,你不是菩薩,就算你是,也渡不盡這世間恨與惡。”

忱王看著顧雁歌轉身回府,直到街上吹來一陣涼涼的風,這才回過神來喃喃低語地道:“雁兒,你這些年究竟怎么過來的,我的迦藍染呢?”(注:迦藍染=金色驕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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