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部第一百三十八章敵退我進
風雪宮。
“你說什么?”
酒花激蕩起迷離的水霧,伴隨著一聲攜帶風雷之勢的怒吼,回蕩在勤政殿上。
“回陛下,淺水清已于六天前正式宣布全面接掌寒風關及東部三省,自任三省總督之位。如今他正重新整合寒風關防衛力量。”
公孫石顫顫驚驚地回答。
“如何整合的?”陰冷之氣從蒼野望口中絲絲噴出。
“全面。。。。。。加強城關防衛。。。。”說這句話時,公孫石嚇得心都快跳出來了。
“哼!”蒼野望一拳擊打在龍案上,發出轟然一聲巨響。他心中之怒蓬勃如潮。
公孫石急急道:“淺水清已經命人送來請求,希望陛下能正式承認他的總督身份。陛下,淺水清此子居功自傲,行為跋扈,薄立微功便目無余子,他竟然就敢納驚虹土地為己有,如今更是向陛下提出如此要挾,簡直是視我天風法紀如無物。陛下,驚虹雖然稱屬,可是寒風關一天不割讓給天風,我帝國對驚虹的震懾就不夠。淺水清雖占雄關,卻擁兵自立,當立刻喝止其行,然后下令他盡快回到蒼天城,重歸暴風治下啊!”
“不!”蒼野望急忙搖頭:“淺水清本不是權欲熏心之人,否則當初就不會主動求取公主。他現在這么做。。。。。。只怕是他已經知道瀾兒干得那件蠢事了。”
公孫石心中一凜:“那就更要早早下手對付他才是,否則任其坐大,必成國家大患啊。將來太子登基,淺水清必反!”
“放屁!”蒼野望突然怒吼道,堂堂皇帝口出臟言,嚇了公孫石一跳,再不敢多言。蒼野望眼中殺機連閃,卻終于還是道:“傳朕旨意。”
“是。”
“今有鐵血鎮督淺水清,一代將才,蓋世英豪。自從軍以來,戰無不勝,攻無不克,揚我天風軍威,震我帝國民心。戰止水,敗驚虹,寒敵膽,顫敵魂,一支孤旅轉戰天下,傲視天下群雄,當為我帝國戰將之楷模。如今驚虹稱屬,寒風關自立,天下再無敢與將軍抗衡之人。既如此,當嘉獎其功,以慰英豪。今起,拜淺水清為天風帝國鎮遠大將軍,封龍驤候,領寒風關及驚虹三省,總領一地軍政要務,無事可不必來朝。鐵血鎮諸將英勇善戰,皆為帝國英豪,亦當重獎,賜國士之號,贈鐵血第一鎮金匾,賞千金,所屬官兵皆封一級,方虎之鐵血鎮督之位。。。予以承認。”
“陛下!”公孫石聽得大駭,怎么也沒想到蒼野望竟然會做出這樣的決定。
那一刻,蒼野望苦笑著回答:“非如此,無法對帝國將士交代啊!”
是啊,非如此,無法向帝國將士交代。
以淺水清和鐵血鎮所立的功勞而言,真正是無論怎樣的封賞都不嫌過分的,前梁一統雖未能在名義上予以完成,但從這刻起,天風帝國已經等同于全面控制了前梁舊土,而這一切,都只能歸功于淺水清。不管蒼野望心中怎樣忌憚淺水清,他終究不能不承認淺水清的功勞,不能不對其做出封賞。畢竟現在的淺水清,已經成為實質上的驚虹主人,激怒了他,且不說對驚虹的控制力將大大減弱,僅是國內眾將的反應,就足夠令人頭疼。
蒼野望不想,不愿,卻不能不做。
如果說以前淺水清是在用未來的功勞吊自家君主的胃口,那么現在的淺水清就是用自己的實力和名望來逼他,這正是朝堂風云中最明顯的趨勢。官卑位低者,以阿諛奉承之道迎而上之,功高位顯坐擁強兵之人,則可以勢壓之。很多時候開國將領之所以會被君王屠戮,往往也就是因為這樣的原因,大凡開國將領者,皆居功自傲。可惜淺水清本不是這樣的人,卻因為形勢所迫,而最終只能選擇走上這條路。
由這一天起,在天風帝國的承認下,淺水清正式擁有了掌控寒風關的大義名分。
寒風關宣布三地自立,淺水清出任總督,這意味著從這一刻,淺水清已經開始裂土封王,成一地諸侯了。
天風帝國百年歷史,從不許有領兵大將在外稱尊的現象出現,帝王把持最高軍權,怕的就是地方勢力割據。而如今,淺水清成了打破第一個慣例之人。
但是對淺水清來說,這僅僅只是個開始。
寒風關城頭。
寞子歐的目光幽寒若水。
曾幾何時,他也渴望為國立功,象一個真正的英雄般殺出國門,一統大陸。
然而去年中秋的那場戰爭,卻將一腔熱血徹底凍結,一顆英雄心亦隨之死去。
不是不理解,不是不明白,官場黑暗,政壇詭異,但自己卻終究還是太相信有功之臣當不予薄待,過分信任了自己的君主。
然,一切在那那天之后,都改變了。
他也曾迷茫,亦有彷徨,不知該如何是好,直到霸業城的消息傳來,舉國震驚,孤正帆誓死不降,寒風關被逼自立,他才終于意識到,這個世界,梟雄永遠比英雄更容易有好結果。
所以當詭八尺找到他,希望他能和淺水清攜手合作時,他幾乎不需要太多顧慮,就點頭同意了。
為黎民,為自己,這都是最好的選擇。
然而那一天,孤正帆倒下去的時候,他的心突然顫了一下。
曾經的怨懟在那刻一起煙消云散,他再度想起的是在孤正帆的指揮下縱橫沙場的一幕幕情景。
“還在痛恨自己?”身后想起淺水清的聲音。
“對我來說,孤將軍就是我的父親,兄長,老師,我尊重他,敬佩他,跟隨他,但最終,他卻死在了我的劍下。”
淺水清輕輕嘆了口氣。他來到寞子歐的身邊,扶著那厚厚的石墻,悠悠說道:“義父重傷的那天,我去看他。在我發現原來那一箭是你射出來的之后,我曾立誓要殺你為義父報仇。可義父卻對我說,戰爭中沒有私人恩怨,這一箭是寞子歐射得也好,是無名小兵射得也罷,都沒有必要看成是仇恨記掛在心。他教導我,身為軍人,我們當忽略生死,只重勝負。”
說到這,淺水清看向寞子歐:“中秋一戰你干得不錯。聽說第三次圍剿也是你獻計獻策?”
寞子歐點點頭:“可惜搭上了南宇,卻沒能把你怎么樣。”
淺水清笑了:“你是我目前所見過的最有戰爭天賦的少年英杰,不錯,真得不錯。鐵血鎮里,除了空晴之外,恐怕無人夠資格做你的對手。只是碧空晴心性太過狠毒,大局觀有所欠缺,氣量較窄,你卻沒他這個毛病。子歐,未來驚虹,怕是還要以你和孤遠影為新的領軍人物了。我不希望你因為孤正帆的死,而過于耿耿,平白挫了銳氣。”
“我的銳氣,早在中秋之戰后,就已全無。”
“這正是你最大的不足之處。身為沙場戰將,只勝不敗,是為大忌。沒有經歷過失敗的將軍,就算有著再高的威名,也很有可能因為一朝戰敗而威嚴盡喪。我曾經以為老天給我的磨難,是對我不敬上天的懲罰,但是后來我才明白,那其實是他給我的最大的財富。一支經歷不起失敗的軍隊,是永遠沒資格號稱鐵軍的。所謂的鐵軍,不僅僅需要鋼鐵的身體和強悍的戰斗能力,最重要的,是要有著鋼鐵意志。子歐,告訴我,你還有決勝沙場的勇氣和那百折不撓的鋼鐵意志嗎?”
寞子歐微微一楞:“那就要看,和什么人打了。”
淺水清神秘地笑了一笑,沒有回答這個問題。他只是淡淡道:“天風帝國來了陛下的旨意,野王已正式承認我在寒風關的領導權,并加封賜賞,告訴我,這是好事還是壞事?”
寞子歐認真的想了想,然后才道:“如果是在去年中秋之前,我會回答這是好事。但是現在我明白了,這是最糟糕不過的壞事。”
淺水清哈哈大笑起來,拍拍寞子歐的肩膀道:“你終于醒悟了!”
是啊,終于醒悟了。
允許淺水清自領一地,劃土為王,成一地諸侯,蒼野望如今怕是已經將淺水清看成未來最大的敵人了吧?
“你打算怎么做?”寞子歐問他。
他沒有問淺水清為什么會這樣,因為他知道,對他而言,他和碧空晴一樣,只能是跟隨淺水清的腳步走,而非跟著整個天風帝國。既然如此,誰是誰非,就不再重要了。
那個時候,淺水清悠悠回答道:“官場之爭便如逆水行舟,不進則退。以前我并不明白,為什么很多高官顯貴在已經有了熏天權勢之后,還會貪得無厭,一再求上,但現在我明白了。走到這個位置上,無論任何人,都沒有后退的資格。退了,讓了,就等于是死了。陛下對我讓了一步,我卻不能不進一步啊。。。。。”
他看著寞子歐的眼睛,一字一頓道:“敵,退,我,進。”
以強勢手段得來的權利,通常只意味著一件事從此以后再無轉圜余地,除了強硬還是強硬,除了權力還是權力。蒼野望既然在淺水清的兵威下低了頭,淺水清該做的就不是客氣,說好話,退一步海闊天空,而是立刻爭取更多更大的權力,否則總有一天,蒼野望這種梟雄君主,會騰出手來親自對付他。權力爭奪就象一道螺旋上升的階梯,開始了就沒有后退的可能,直到某方徹底失敗。
淺水清既然選擇了這條路,就再不能后退了。
8月4日,淺水清向寒風關外的暴風軍團送來一封請函邀請暴風軍團蒼瀾以下所有旗以上將領前往寒風關做客,同時洽談鐵血鎮將士的歸屬問題,以及日后寒風關與天風帝國如何進一步開展合作的具體相關事宜。
梁錦在寒風關外打了個轉就回了霸業城,如今東部一帶,生殺大權悉由淺水清掌控。
這份請函,一下引起了暴風軍團全軍團上下的震動。
一派人激動雀躍,主要以暴風三縱為首。百年以來,無時無刻不想著打進寒風關,帝國軍人從來都沒有忘記過正是這道城關,攔阻了天風人統一大業的百年夢想。而今,他們卻可以光明正大的進去,俯視天下了。
另一派人則惶恐不安,以蒼瀾,舞殘陽和劫傲等人為首。鴻雁未死,淺水清必定已然知道當初兵困驚虹的真相。這一次,淺水清可是擺了一份鴻門宴在等大家。然而淺水清宴客的理由,卻是光明正大,想要不去,怕是缺乏足夠的借口。他們很懷疑,淺水清到時候是否會直接將舞殘陽等人砍殺當場,祭他鐵血鎮戰死將士之英靈。他真要這么做的話,到時候也只需要把事情推到所謂的少數不服管治,心懷故國的驚虹士兵身上。
而對淺水清來說,這一次的鴻門宴,他不僅要和舞殘陽,劫傲,蒼瀾等人好好清算一下前面的總帳,更要進一步鞏固住自己的兵權。
自他以下,所有鐵血鎮將士期待已久的一刻,到現在才終于來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