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風

第九十九章 別來救我

第六部第九十九章別來救我

就在驚虹中南部風起云涌,一場大戰即將上演的時刻,火云城卻漸漸恢復了平靜。

那場驚心動魄的刺殺,并沒有影響火云城內百姓的安居樂業,甚至連總督府最初的劍拔弩張,也漸漸的變了味。長期的蹲守消磨著衛隊士兵的精力,但是面對這種情況,卻又誰都拿不出辦法。

與以往所有的刺殺均有所不同的是,刺客除了年紀小外,最令人稱道的就是定力出奇的好。

不是沒有過刺客劫持行刺目標然后試圖離開行兇現場的事情發生,但是這一次,刺客沒有提出任何要離開的要求,反而要求在這里住下,不受任何人打擾。這匪夷所思的要求使得緝兇演變成漫長的等待。

看起來,詭八尺并不介意就在這小小書房里過上一輩子。

“將!”詭八尺得意地拍手大笑,牽動傷處,疼得齜牙咧嘴。

嚴真平苦笑著搖頭,重新擺棋局。

“以前的大梁帝國在軍制上采用府兵制,即:大量士兵戰時為兵,閑時為農。這種做法不是很好嗎?為什么現在都不采用了?”

“社會是進步的,進步的程度越高,分工也就越細密。歷史告訴我們,一萬職業軍人所能發揮出來的價值遠勝過十萬雜牌軍,而隨著土地制度的改良,秫米品種的優化,土地利用度的增加,以及通商范圍的擴大帶來的國庫收入的增加,都迫使軍人向職業化過度。”

“可如果職業化軍人存在的意義就是戰爭,那么職業軍人的存在是否也就意味著戰爭將永不停息,又或者職業化軍人的存在本身就是戰爭發生的推動力?”

“等你贏過下一盤棋再問吧。”

“反正你每次都輸,預支答案也沒什么關系。”

“好啊,那你讓我一子。”

“那可不行。”

一老一小的對答聽得旁觀的夜鶯忍俊不禁。出于無聊,詭八尺把淺水清帶給鐵血鎮的象棋又搬進了總督府,教會了嚴真平,兩個人在一起下棋娛樂,消磨時光,刺殺者與被刺殺者竟然坐在了一起擺起了棋局,盡管看上去不倫不類,卻也不失為謀殺時間的好辦法。為了提高興致,甚至還立下賭約,輸的一方要回答贏的一方任意問題。

老的自有算盤,打定主意要套些關于鐵血鎮的秘密,小的也不傻,仗著老的新學初會,對規矩不熟,大殺四方。老的想盡辦法要贏棋,小的卻步步謹慎不讓對方有贏的機會,于是兩個人一面在棋局上勾心斗角,一面在棋局外互相盤算。對詭八尺來說,這是很有趣的一件事,他曾先后跟隨過姬若紫,淺水清等人,但從未跟隨過文官,也不理解他們的工作性質和內容是什么。如今到是個機會,便大肆請教起來。

對于詭八尺的提問,嚴真平也是有問必答,反正這兩個人跑是跑不出去了,就算掌握再多的秘密終究還得埋進土里。不過詭八尺更感興趣的還是為政之道,這些東西是以前他跟隨的人無法教他的,偏偏正是嚴真平最擅長的。因此棋一盤一盤的下,問題一個一個的問,詭八尺對驚虹國內的政局情況也就漸漸了解了許多。

比如說:梁丘旭有兩個兒子,太子梁鴻,廉王梁錦。而梁丘旭的煩惱則和蒼野望一樣次子比長子至少要強上許多。他的煩惱甚至比蒼野望更強一些,因為驚虹百年歷史上,曾有過廢長立幼的先例,他自己就是次子繼位的受益者,因此二子之間的不和早已公開化。

比如說:那位驚虹丞相益子謙據說老當益壯,前后娶了十三位侍妾,為他生了二十多個子女,在外面的露水姻緣更是數都數不清。聽說他府里有一個侍妾和四個丫鬟,是西蚩人送的,這就難怪他要為西蚩人說好話了。

比如說:嚴真平在朝中其實并不受太多人欣賞,因為他的治國理念與益子謙是背道而弛的。益子謙是典型的寧予外寇,不予家奴式的思想,在他的眼里,天風就是家奴,就算不是家奴,也是一個家庭里分出來的兄弟,翻了臉,就從此陌路。情愿草原上的豺狼虎豹過來打野食,也不情愿天風人永久性霸占驚虹。嚴真平則和朝中許多大將的心思一樣,寧可亡于天風人之手,不給草原蠻族任何機會。因此他不受益子謙的喜歡。

再比如說:當朝太子是益子謙鼎力支持的,但是二皇子梁錦卻是嚴真平的學生,嚴真平在出任火云城城守之前,是霸業城頗有名氣的講學大師。

所有的這一切,詭八尺都聽在耳里,記在心里,笑瞇瞇地下棋,有一天沒一天的過日子。

他手上的傷還沒好,每日里依然痛得死去活來,就算好了也不知道是否會留下什么后遺癥,一只左手從此廢掉亦不無可能,但小家伙個性倔強,竟始終微笑著度過每一天,仿佛那只手不是長在他的身上,更仿佛此刻的他并不是困守待死。

起初的日子里,追日組織了多次的營救行動,試圖悄悄潛入書房救走嚴真平,但是夜鶯機警小心,與詭八尺輪流值守,根本不給對手一絲機會。追日把營救行動進行到第六次時,詭八尺直接切掉嚴真平的一根手指扔出窗外,冷冰冰地丟下一句:“下次就是一只手。”

追日徹底放棄行動。

當時詭八尺拉著痛得幾乎要昏過去的嚴真平說:“來,繼續下棋。”,聽得所有人毛骨悚然,就連夜鶯都不得不嘆息這小子心狠手辣,且定力十足。他師傅被困在驚虹,每天想的不是怎么殺出重圍,而是拉著對手一起死,做徒弟的也不甘示弱,有樣學樣,困在這小小書房里竟能自成氣候,切了人手指后拉人下棋。

日子一天天過去,兩個人傷勢漸漸都有了起色,但是詭八尺卻毫無離開的打算。總督府的侍衛削減了一撥又一撥,看起來是有所放棄,但是詭八尺知道,他們是在暗中布局,等待他們主動離開的那一天。

這是一場耐心的較量。

今天終于贏了一盤,嚴真平喜上眉梢。

詭八尺大搖大擺地往后一仰,靠在墻上說:“問吧。”

“你們打算什么時候離開?”嚴真平立刻道。

“什么時候我能夠確定外面是安全的,就什么時候走。”

“本官可以主動撤消外圍所有守衛。”

“可你沒法讓全城守衛都離開。”

“本官可以送你們。”

“謝謝,但不必了。我看現在沒有地方比這總督府更安全,嚴大人的好心我領了,不過暫時我不想走。”

嚴真平怒火上涌:“老夫從未見過如此無賴的刺客,殺不了對方竟還賴在對方家里不走了!”

詭八尺仰天打了個哈哈:“我殺不死你,我氣死你!”

“。。。。。。”嚴真平氣得險些休克,夜鶯則苦笑不得。

這些日子,由于詭八尺和夜鶯的存在,嚴真平徹底與公事絕緣,天知道現在多少事情等著他處理,他卻被逼得在這書房里和詭八尺下棋,世事離奇,事態發展走到這一步,嚴真平都不能不嘆息。

詭八尺突然坐了起來,向嚴真平眨眨眼睛:“我知道你心憂什么。要不這樣吧,你在這里處理公事。”

“這里?”嚴真平嚇了一跳:“在這里如何處理?”

詭八尺伸了個懶腰:“簡單得很了,如果是一般公事,就讓他們在窗外候著,我開個窗口讓你們說話。如果有緊急事務,也可以派人進來,不過必須被綁著才行。交代完公事再離開就可以了。你覺得怎么樣?”

“這實在是滑天下之大稽!”

“師傅常說,過程有時候不重要,重要的是結果。”

“令師是在誤人子弟!為人師者,當潔身自好,為人師表。。。。。。”一說到教育學生,嚴真平立刻滔滔不絕起來,顯露出自己一代講學大宗師的風范。

詭八尺用咳嗽打斷了對方的教導:“總之呢,小爺我短時間內是不會離開的了。你可以選擇接受,也可以選擇不接受。其他的話就不用多說了。我師傅還說過,對于軍人而言,一切禮儀教化都是多余的東西,只有生存與血性才具有價值!”

長長地吸了一口氣,嚴真平看著這小兔崽子良久,終于點點頭道:“好,老夫接受!”

“吼!這下可以看看大官們是怎么辦公斷案的嘍!”詭八尺一句歡呼暴露了他內心的真實想法,夜鶯噗嗤一聲笑了出來,笑顏如花,心情竟是前所未有的好。

盡管詭八尺從未說過要如何脫身,但是夜鶯知道,其實這鬼精鬼精的小東西早和外面的離楚和飛取得了聯系。

他送出的那句話是:“我不說走,就別來救我,保護嚴真平,勿讓他為人所害。”

沒有人知道詭八尺為什么會這樣說,但是可以肯定,小家伙心中自有算盤。對于這樣一個胸中自有丘壑的小家伙,夜鶯就算是想替他擔心都難。相比之下,如果說鐵血鎮里還有誰可以讓夜鶯擔心憂慮,替他不安的,那么這個人不是淺水清,而是無雙。

無雙啊無雙,此時此刻,你應該已經走出驚虹,踏上了前往涯國的回家之路了吧?夜鶯悠悠想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