邁步入門,溫柔先是拿眼一掃,發現家里似乎沒有人的樣子,喊了幾聲娘,也沒人應,正想去廚下看看,小環已先她一步進去了。不多會轉出來,“廚下備了不少菜,可大娘不在,會不會是去了隔壁了?”
“去看看?”劉嫂提議。
溫柔知道她們好奇趙安怎么會來此的原因,也不反對,點了點頭,就轉到隔壁去叩門。
很快云淡就出來開了門,見是她們,當即笑道:“可是來尋老夫人的?”
“嗯。”溫柔笑道,“我娘在這里么?”
云淡一面將她們往里迎,一面道:“老夫人和爺一同出門去了,想必一會就回來。”
溫媽媽和陸策一塊出門?溫柔聞言好生訝異,脫口問道:“他們做什么去了?”
“這個,小的也不太清楚。”
云淡雖這么說,但瞧他神色顯然是心里明白的,大概只是不想說罷了。溫柔也沒有追問,轉著眼在宅子里四處打量起來,發現這宅子的格局與她住的那座差不多,但是顯得更荒蕪一些,畢竟是許久沒有住人了,雖略事打掃,可是花草樹木之類的植物,卻不是一時半會就能布置起來的。
小環和劉嫂也轉著頭在四處看,見這宅子里除了云淡和新買的一個丫鬟外似乎沒有旁人在,面上不禁流露出幾分失望的神色。
“夫……”云淡叫夫人順了口,一時差點忘了轉變過來,好在及時收住口,笑道:“姑娘在找什么?”
“沒找什么。”溫柔否認,在沒有確定陸策新買的仆人就是趙安前,她不想冒然泄露自己的來意。
好在云淡也不追問,將她們迎到廳上坐下,讓那新買的丫鬟煙羅奉上茶來,他則站在一旁陪著說話。
過了不久,院門吱呀一響,被人推了開來。一個身著布衣,臉上神情頗為愁悶的男子,手里抱著一大包東西當先走了進來,跟在他身后的正是陸策和溫媽媽。
“怪道去酒樓尋你卻撲了個空,原來你已回來了。”
溫媽媽抬眼瞧見溫柔,臉上立刻露出笑意,正想接著說話,卻見溫柔等人面上神情有些古怪,眼睛也直愣愣的盯著她身旁,不覺轉眼去瞧,發行她們望的人竟不是陸策,而是那個新買的家丁,更奇怪的是,那家丁也直愣愣的望著她們,表情訝異之極,心里不禁納悶非常。
“你們認識?”陸策注意到了眾人神色不對,問了一句。
沒有人說話,云淡和溫媽媽是不知情,溫柔等人是心里百感交集,不知從何說起,趙安卻是心里忐忑,不知該說認識還是不認識,畢竟回想起來,溫柔,小環和劉嫂三人,當初在趙府里的遭遇,都不太適合說出來。
最后還是溫柔先開了口,她站起身向趙安施了一禮,笑道:“在趙府時多承照顧,沒想到還有重見之日。”
“我……小的……不……不敢受禮……”眼見溫柔身上那衣裳的布料雖不算華貴,卻也不是尋常小戶人家置得起的,顯然她的身份早已不同往日,趙安不由暗自猜測她是這座宅子的女主人,想要上前回禮,偏偏手里捧著東西,待要說些敘舊的話,又不敢,一時僵在那里,不知所措的慌張起來。
陸策見狀微微一笑,也不打斷他們說話,只示意云淡接過趙安手里捧的東西,屏退丫鬟,自己撿了張空椅坐了下來。
溫媽媽很想問個究竟,但還知道此時不宜插口,便學著陸策的樣兒,默默坐下,一雙眼睛卻不停的轉溜著,看看這個,又望望那個。
“趙安哥哥,”小環也搶上前施了一禮,當真見到趙安后,她倒不慌張害怕了,只因原先就知道,他是極好的一個人。
趙安慌慌張張回了一禮,結巴道:“小……你是小環……”他轉頭,又望向劉嫂,“劉嫂……你不是已經……”
“難為你還記得我。”劉嫂無限感慨,拿手背抹了抹眼角,勉強笑道,“不說從前的事,你怎會流落至此?”
趙安被這一問,觸動心事,神色加倍木訥起來,頭也壓得更低了。
溫柔見他這樣,知有難言之事,立刻打岔笑道:“可是我糊涂了,只顧著敘話,忘了該吃晚飯了,有什么事,以后慢慢說吧……”
她話音未落,趙安忽然一下子跪了下來,也不說話,只對著溫柔連連叩頭。
“這是怎么說的……”
溫柔慌了神,正想上前去扶起趙安,就見他又膝行兩步,轉向陸策,叩起頭來,還語帶哭音道:“求爺,求爺恩典,能不能將我媳婦一塊買來?”
“你媳婦?”陸策還未說話,小環已忍不住訝然出聲了,她記得離開趙府時,趙安并沒有娶妻呀。
“有什么話你起來說。”陸策心里雖有疑問,面上卻沒露出分毫,只丟了個眼色給云淡,云淡會意,立刻上前將趙安攙了起來。
“你媳婦也是趙府里的人嗎?”溫柔緩了緩神問道。
“回夫人……”趙安又想跪,卻被云淡緊緊扶住了胳膊,跪不下去。
這一聲稱呼,令溫柔尷尬之極,不安的瞟了陸策一眼,分辯道:“我不是什么夫人……你不必如此……”
“如花姑娘……”
趙安不知溫柔本姓,慌慌的又換了一個稱呼,誰想陸策一聽這名字,目光直在溫柔臉上打轉,憋著笑道:“果然如花似玉。”
這算是夸獎還是譏諷?溫柔更窘,連話都說不出來了,好在有小環在旁提點趙安道:“姐姐本姓溫。”
“溫姑娘!”
這次總算對了,溫柔吁了一口氣,發現鼻尖上已滲出細密的汗珠,連忙擺手道:“你別管怎么稱呼我了,還是快說事吧,你媳婦怎么了?”
“不知姑娘還記不記得小燕?”趙安深吸了口氣,緩了緩情緒道:“她是趙府的粗使丫鬟……”
“小燕?”劉嫂依稀記得。
溫柔聽見這個名字,不由想起迷路的那個彷徨無措的夜晚來,心情一黯,點了點頭,“我記得她。”
“我也記得。”小環奇道:“怎么,小燕姐姐嫁給你了嗎?”
“是……”趙安頭壓得更低了,語氣里帶著掩不住的悲傷,“我和她都被賣出了趙府,輾轉了些時日后就……分開了……如今也不知她究竟是死是活……”說到這里,他語聲哽咽起來,顯見往日與小燕的夫妻感情甚篤,一朝生離,猶如死別。
溫柔聞言心下惻然,卻又不知該怎么安慰他好。
“又是那趙老不死的干的?”提起趙老爺,劉嫂就恨得咬牙。
小環深有同感,咬著唇不語。
“不……”趙安啞聲道:“是李氏那毒婦!”
提起李氏,他恨得咬牙切齒,原本挺堅強的一個漢子,此刻連眼圈都紅了,當下將自己遭遇之事一一道來。
原來溫柔和小環離府后不久,趙府就將一些年紀偏大的丫鬟配給了該娶妻的家丁,小燕恰是被指給了趙安。最初兩人只是湊合著過日子,但時日長了,多少也有了感情,又趕上小燕后來懷了身孕,兩人越發如漆似膠。
偏偏這時趙府老爺湊了大量銀子,上京打通各處關節,捐官兒做去了,那二夫人李氏耐不得寂寞,不知怎的與趙老爺的大少爺趙頎勾搭上了。兩人起先還偷偷摸摸的來往,后來因蘇氏病重,臥床不起,越發沒了顧忌,大白天的也敢在園內的山石后頭行那不倫之事,可巧被小燕撞見了,李氏萬般羞惱之下便賴她偷了自個的首飾,讓人堵了她的嘴,拖到小院里一陣狠打,待趙安得了消息區求情時,小燕肚里的孩子已被打掉了。
趙安敘述這段經歷的時候,眼淚憋不住淌個不停,怕人看見,只低著頭,緊攥著拳,將嘴唇都咬出血來,讓人瞧了心里真是十分酸楚,連溫媽媽都陪著抹起了眼淚,又催促他道:“后來呢?你們怎么逃出生天?”
“多虧了三姑娘……”趙安哽咽道:“她那日恰好路過……雖不知是什么事,仍是再三替我們求了情……李氏那毒婦卻不過她的情面……又不放心將我們留在府里,當下就……喚了人伢子去……將我們夫妻賣了……”
說到這里,趙安悲痛難以自抑,身著顫個不停,只拿雙手握著臉,無聲痛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