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還有兩個重要的證據楊秋池沒有說,一個證據是屠老四衣服里的那四錠銀子上的指紋與那件褻衣上的指紋,是同一個人的,而褻衣是郝倩的,這是證明屠老四用告發郝倩來向郝倩勒索的最好證據,當然也就間接成為郝倩指使屠老四殺死金可瑩的證據。并且,郝倩的褻衣上有鄧有祿的指紋,說明了兩人的密切關系。
另外,這個證據還可以補強,就是提取郝倩送給楊秋池的那幅畫上郝倩的指紋進行比對,就更能說明問題了。由于在明朝,指紋同一認定的鑒定結論還不能成為刑事犯罪證據,所以楊秋池沒有說。
另一個證據是鄧有祿房間里搜出的粘有血痕的那雙鞋子和衣服,楊秋池已經從血手印與鄧有祿指紋吻合這一點,肯定鄧有祿就是殺死屠老四滅口的兇手,所以,沒有必要再作血跡鑒定。因為血跡鑒定在古代一來不能作為證據,做了白做,二來只能作abo血型鑒定,而這種鑒定只有排除意義,沒有同一認定的意義。
當然,這些證據是死的,是間接證據,不能直接證明犯罪,還需要兇手的有罪供述或者目擊證人證言,才能最終查清案情。
郝倩仍然呆在那里想心事,沒有吭聲。
楊秋池笑了笑說道:“其實,我費了半天勁說這么一大堆,都沒什么用,因為,你們兩個犯了一個更大的罪――謀反,與這個罪相比,你們殺死金可瑩、屠老四、許氏三人的事情,能不能證明都不重要了,因為這個罪足以讓你們被砍頭并且株滅九族!”
那男人冷冷地看著楊秋池,嘴角露出一絲微笑,仿佛對一切都已經無所謂。郝倩還是在那里怔怔地發呆。
楊秋池盯著那男人,冷笑道:“我以為你是條漢子,猜想你會跑去參加劫持賢妃的謀反行動,沒想到,你卻跑到這老鼠洞里來躲著,看來我看錯你了,鄧有祿!”
宋知縣他們已經從楊秋池二人的對話里猜到了這男人的身份,但楊秋池此言一出,宋知縣等人還是吃一驚。那男人沉聲問道:“你怎么知道劫持賢妃的事?你,你怎么認識我?”
楊秋池冷冷道:“宋晴已經告訴我,郝倩姑娘有一個有夫妻之實的夫君,叫鄧有祿,這人不是你是誰?你在現場留下血手印,我們可以比對一下就知道了,應該與你的手掌吻合。你還在現場留下了一枚鞋印,而我們找到了你留在千戶所里的那雙殺人時穿的鞋子,上面還有血跡。也可以作一下比對,應該也是吻合的。另外,我猜得不錯的話,你手中那柄單刃匕首,應該就是你殺死他們的兇器。”
“鄧有祿,告訴你,要使人不知,除非己莫為!你在京營千戶所你的住處燒毀的那封謀反信,已經被我整復還原,你們的陰謀已經敗露。此刻,你們的黨羽已經被一網打盡了!哈哈哈”楊秋池雖然說得很輕松,心里可一點底都沒有,不知道自己的飛鴿傳書是否及時阻止了這場驚天大陰謀。
鄧有祿見郝倩一付魂不守舍的樣子,低聲說:“倩倩,別怕,你跟著我,我們殺出去。”
宋蕓兒知道這鄧有祿是個勁敵,生怕他傷到楊秋池,抓住楊秋池的手猛地往后一帶,擋在了前面,手中短劍直指鄧有祿,向侯小旗說道:“你快帶他們退到密道去。”
侯小旗將楊秋池和宋知縣拉進了密道,自己手持鋼刀擋在前面,另外兩個錦衣衛手持鋼刀站在宋蕓兒身邊,他們知道,后面的花崗巖大門已經關上,已經無路可逃。如果他們三個抵擋不住這鄧有祿,恐怕他們全都要死在這里。
不過,他們不知道楊秋池還有一件威力無比的秘密武器――七七式手槍,就插在楊秋池的小腿槍套里。自從發現這個案子與建文余黨有關之后,這把槍就沒有離開過楊秋池。不過,不到萬不得已,他是不會動用這絕密武器的。
宋知縣他們躲進密室之后,只有龍子胥還站在原地沒有動,侯小旗叫他他也不聽。
龍子胥凄涼地問郝倩:“倩倩,可瑩真的是你叫人殺的?”
郝倩從龍子胥的兩眼中看出了無助和絕望,微微有些膽寒,一仰脖子叫道:“沒錯!就是我叫人殺的!你想怎樣?”
龍子胥點點頭,突然猛地向一旁的鄧有祿手中匕首撲去。鄧有祿下意識地往前一刀,刺入了龍子胥的胸膛,鮮血迸濺。龍子胥雙手一抬,死死抓住了鄧有祿的右手。
宋蕓兒正全神貫注地盯著鄧有祿,沒想到龍子胥會突然發瘋似的撲向對方,正要阻攔,卻已經來不及了。眼見鄧有祿右手被抓,這機會稍縱即逝,豈容錯過,一聲清嘯,一劍刺向鄧有祿前胸。另外兩個錦衣衛反應也快,兩柄刀劈向了鄧有祿頭頂。
鄧有祿右手被抓,只是微一錯愕,見兩刀一劍攻到,冷笑一聲,左腿閃電般橫掃,將兩個錦衣衛踢得倒飛出去,還在空中就已經鮮血狂噴,跌落地上昏死了過去。
與此同時,鄧有祿右手一抖,想把這文弱書生雙手抖開,以便迎擊宋蕓兒那雷霆一擊。
要是平曰,鄧有祿這一抖,就龍子胥這樣的文弱書生,再加上幾雙手也抓不住,可現在,龍子胥仿佛突然變得力大無窮,只聽得咔嚓咔嚓幾聲脆響,龍子胥的幾根手指骨已經被震斷,剩下的手指卻仍然鐵箍一般牢牢抓住鄧有祿的右手。
人在特殊情況下,身體的潛能會突然爆發,變得力大無窮。龍子胥此刻就是這樣。
鄧有祿慌了,正要加力再抖,宋蕓兒那一劍已經刺到,龍子胥避無可避,撲哧一聲輕響,這一劍已經刺入了鄧有祿的心臟!
鄧有祿狂吼一聲,左掌劈向宋蕓兒。這種臨死一擊,用盡了全身力氣。
宋蕓兒一招得手,立即象子一樣飛身后退,鄧有祿這一掌擊了個空。他還待追擊,可心口鮮血如涌泉一般狂噴,帶著龍子胥只跨出了兩步,便如同皮球泄了氣一般,跌倒在地,掙扎了幾下,一動不動了。
郝倩對雙方的打斗無動于衷,好像與自己沒有關系一樣。鄧有祿被宋蕓兒一劍刺死,她也沒有什么反應,慢慢跨過了鄧有祿,走到龍子胥身邊,蹲了下來,將龍子胥小心翼翼地抱了起來。龍子胥早已氣絕而亡,但兩眼仍然瞪得大大的,直到此刻,雙手才松開。
龍子胥心愛的女人金可瑩被自己曾經深愛的女人郝倩謀殺,這個仇他該怎么報?他又能怎么報?而自己與郝倩的變態游戲又被眾人知曉,自己也因此不能再為人事,不由的萬念俱焚,用自己的死給了楊秋池他們一個生的機會。
郝倩臉上露出了凄涼的微笑,伸手將龍子胥的眼皮輕輕合上,愛憐地撫摸著他的臉頰,柔聲說道:“好了,胥哥哥,你現在再也不會離開倩倩了。”
楊秋池等人走出密道,看著郝倩這樣,都有些黯然。
郝倩回過頭,看了看楊秋池他們,微微一笑,面若桃花般燦爛:“你們看,胥哥哥睡著了。”伸手入懷,摸出那件褻衣,右手抓住龍子胥胸口的刀子猛地拔了出來,鮮血從龍子胥傷口流出,染紅了兩人的衣服。
宋蕓兒叫道:“喂,你要干什么?別亂來!”上次殷老夫人就是用刀自殺的,這種錯誤可不能再犯,小心戒備著,只要這郝倩有自殺的傾向,馬上動手將她制住,宋蕓兒只距離她一步遠,這一點她完全有把握做得到。
郝倩沒有理她,用那把血淋淋的匕首將那件褻衣邊緣的線腳挑開,雙手抓住猛地一撕,哧啦一聲響,那褻衣被撕開成里外兩片,一塊布片從中掉了出來。
郝倩將褻衣扔在一邊,小心地將那塊布片揀起來攤開,原來是幾塊被鉸爛的布片重新縫在一起的。
郝倩柔聲對龍子胥的尸體說:“胥哥哥,你看,這是倩倩當初給你繡的汗巾,我惱你恨你,把它給鉸了。把你氣跑之后,倩倩又哭著把它拼好,縫在了這件褻衣里,倩倩一直貼身藏著呢。”
郝倩拿起那汗巾在臉上貼了貼,然后湊到龍子胥耳朵邊,低低地說道:“胥哥哥,別怕,有倩倩陪著你,你永遠都不會孤單的。”
郝倩將尸體放在地上,用汗巾輕輕蓋在龍子胥的臉上,拿著匕首,站起身,將匕首倒過來,將劍柄遞給宋蕓兒。
宋蕓兒右手持著短劍,劍上鮮血淋漓的還沒擦,一直小心提防這郝倩,怕她突然向楊秋池等人下手,又怕她自殺,現在見郝倩主動將那匕首交給自己,這才微微松了口氣,伸左手去接。
“哎呀!”郝倩叫了一聲,匕首從郝倩手中滑落,宋蕓兒眼疾手快,左手一抄,接住了那匕首。
就在宋蕓兒分神去接匕首的一剎那,郝倩猛地轉過身,一頭撞在了花崗巖墻壁上,腦漿迸濺,軟軟地癱在了墻邊死去。
眾人都驚叫了一聲,待要阻攔,已經來不及了。
龍子胥是郝倩的初戀,是她第一個深深愛上的男人,可后來,龍子胥拋棄她去和一個記女相好,她認為這對她來說,是一種巨大的令人無法忍受的侮辱,郝倩才恨龍子胥入骨,找人殺了與龍子胥相好的記女金可瑩,又誣陷龍子胥使他進了監牢定了死罪,按理說,這種仇恨可以說已經到了無以復加的地步。
可眼看著龍子胥死在自己面前的時候,郝倩才發現,原來她還是一直深深地愛著這初戀的情人龍子胥,自己最終殉情而亡。
楊秋池很傷感,宋晴走了,郝倩死了。偵破這個白骨案中認識的兩個美女,都離開了自己。
而自己還不知道脖子上這顆腦袋還能不能保得住,自己那么辛苦地破案,到底是為了什么?為了伸張正義嗎?為了升官發財嗎?他不知道。
侯小旗他們端著那盞燈,回到入口處仔細尋找,終于找到了機關按鈕,打開了那扇厚厚的花崗巖大門。
門外,牛百戶他們已經急得像熱鍋上的螞蟻一般,不知道楊秋池等人去了哪里,是否遇到危險,如果錦衣衛指揮使特使在自己的手里出事了,那自己也就不用混了。現在看見楊秋池他們平安出來,才松了口氣,又知道他們抓到了郝倩和反賊鄧有祿,雖然已經變成了尸體,卻也算完滿交差了。
楊秋池告訴牛百戶自己已經私自將宋晴釋放了,讓他如實稟報。然后,當著宋知縣和宋蕓兒的面,向牛百戶說了宋知縣和宋蕓兒在抓捕反賊鄧有祿中的功勞,讓他報告這件案子的時候,多提一提宋知縣父女兩,牛百戶當然是拍著胸脯滿口答應。宋知縣和宋蕓兒這才放了心,自然對楊秋池又是十分的感激。
白骨案和劫持賢妃案都破了,楊秋池卻輕松不起來,因為不知道自己打的賭勝負如何。轉念又想,做都做了,反正是福不是禍,是禍躲不過,甚至懶得打聽,與牛百戶、周知府等人告辭之后,帶著龍子胥的尸體,和宋知縣、宋蕓兒等人回到了廣德縣。
――――――――――――――――楊秋池將宋晴被脅迫參與謀反的事情告訴了楊母和馮小雪,但沒有說自己將她私自釋放的事,害怕她們兩擔心。
楊母和馮小雪都覺得很可惜,他們兩都很喜歡宋晴這小姑娘,但現在她犯了謀反死罪,這兒媳婦看來是沒戲的了。
楊秋池替龍子胥艸辦了后事,春芽剛成親沒幾天就當了小寡婦,楊母可憐她沒地方可去,就把她留在了自己身邊當侍女了。也算有了個安身之所。
事情過去十多天,剛開始的那幾天,楊秋池甚至還做惡夢,夢見錦衣衛來抓自己。過了一段時間之后,沒有什么動靜,也就慢慢淡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