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12章先愛先輸
不知為什么,暖陽的腦子里立刻閃過沈柯掐著自己脖子的情形,生怕讓他和靈兒住在一起,靈兒也會生出危險,連忙擺手道:“蘭兒這一天也夠辛苦的了,晚上再熬夜,如何受得起?”
她話一出口,所有人的目光都齊刷刷的射向她,有的奇怪她怎么忽然回了性子,跟從前一樣敢跟楊氏頂撞了,有的知道她一向對丫頭體恤,一臉的了然,“蘭兒”看向她的眼神卻變幻莫測,好像一枚裹著糖衣的藥片,乍看是甜的,細細體味,那心兒卻是苦的。
楊氏被暖陽頂撞,卻出奇的沒有生氣,只是點頭說道:“今兒蘭兒的確是太辛苦了,雖然她是習過武的,也畢竟是女孩兒,哪能總讓她去做男人才做的活計?讓炎兒做就得了。”她話音未落,屋子里所有人都驚得張大了嘴巴,不明白她一向疼愛墨炎,怎么會忽然說出這樣的話來。
墨炎卻似乎很興奮,幾步跳到楊氏身邊,笑著叫道:“多謝娘!這兩日只能悶在車里,我的骨頭都快僵了!讓我騎著馬跑跑,快哉!快哉!”
楊氏的眼睛里閃著淚光,臉上卻是笑的。她慈愛的拍了拍墨炎的肩膀,對眾人說道:“如今咱家落難,別再把自個兒當成少爺,什么事兒都讓蘭兒一個人去做——媳婦得了太后的恩典都跟著咱們已然難得,難不成她最貼心的蘭兒還要給你們隨意使喚?”
暖陽有些尷尬,明白楊氏夾槍帶棒,故意說得這么難聽,是在懲罰自己方才的頂撞。
可是,她沒法解釋,只能裝傻,免得說多錯多,使出在楊氏面前百試不爽的手段,一臉羞赧的低下了頭,一言不發。
“是兒子的錯,請母親責罰。”墨銘站起身,對楊氏躬身請罪,顯然是替暖陽擋罪的,“母親也不必掛懷,押送咱們的官差里有兒子熟悉的人,他昨日問兒子有什么想要的,兒子請他們把鶯兒幫您尋來,也好跟在您身邊伺候著。”
“我就知道,這些人對咱這樣客客氣氣,不會單單是因為那些銀子。”楊氏滿意的點了點頭,才跟“蘭兒”說道,“你今兒也辛苦了,喜歡在哪屋睡,都隨你。”她一向眼高于頂,別說下人,就是白衣都瞧不起,今日肯說這樣的話,倒也實在難得。
“蘭兒”躬身福道:“奴婢伺候少爺少奶奶睡下,就回小小姐房里,”這客棧又不是墨府,還有里外間,人家兩口子睡在一個屋子里,她就算再不懂事兒,也不可能要睡在暖陽房里吧,“小小姐乖巧,夜里奴婢伺候著,也不會辛苦。”
“好,”楊氏自然知道是這個結果,也不再多說,便揮手讓眾人下去,只是留下墨銘單獨說話——暖陽猜著,大概是墨銘那句“押送咱們的官差里有兒子熟悉的人”讓楊氏動了些心思,要好好的了解謀劃一番。
“蘭兒”扶著暖陽回房,剛一關門就推著她的肩膀退在墻邊,雙臂結結實實的撐在墻上,把暖陽禁錮在兩臂之間那個小小的空間里,紅著眼睛低聲問道:“你若是心疼我,白天就不會由著那莽夫使喚我,你定是信不過我,是不是?你怕我會對一個手無寸鐵的小嬰兒下手,是不是?!即便我不用你嫁給我,便救了你母后,你也不會信我,是不是?!”
暖陽看著近在咫尺的蘭兒的臉,回想著那樣梧桐樹下他俊逸絕倫的樣貌,聽著他與蘭兒的樣貌不相配的男子的低沉嗓音,苦笑道:“你救我母后,只是一箭雙雕——既討好了我,又把我母后控制在你手里……”
“你這個黑心的!”沈柯不等她說完,就一下子縮小了那空間的范圍,鼻翼幾乎貼上了暖陽的臉,“你這個黑心的、狠心的女人!是不是無論我怎么做,你都不會信我?!不管我怎么對你好,你都能想個理由出來,抹煞我的好心?!”
暖陽盯著他深深的、墨棕色的眼眸,覺得那里似乎有個小小的漩渦,只要她再多看一會兒,便會被深深的卷進去,連忙把臉轉開,想甩幾句狠話,卻一個字也說不出來,反而控制不住的從眼眶里撲落落的滾下幾滴清澈的淚珠。
沈柯一怔,那顆早被磨練的堅硬無比的心忽然微妙地柔軟了一下,緊接著,就有什么狡猾的東西,輕易的找到了那堅硬外殼的裂縫,悄悄的鉆了進去。
他方才之所以發怒,實際上,是因為,暖陽猜透了他的心。
海瀾雖是彈丸小國,卻是軍事上的要地,尤其是被已故的安國侯苦心經營了十幾年之后,那里更是重中之重——所以,他這個戰無不勝的臧國王子,臧國太子本來的不二人選,卻因為海瀾,敗在了墨銘的手下,幾乎全軍覆沒。
發動海瀾政變這個主意,的確是他想出來的,可是不知為什么,越與暖陽接觸,他越不愿意付諸行動,他給自己的理由是——我除掉了墨銘,等于打落了大興國的牙齒,一頭老虎沒了牙齒,還能怎樣?到時候,海瀾還不是臧國的囊中之物?
可是,他的王弟沈楊見他遲遲不肯動作,終于等不及了,偷偷潛往海瀾,支持多倫王發動海瀾政變,還血洗了海瀾皇宮。
知道消息以后,他第一個想到的,竟然是——暖陽會不會難過?
等他終于見到暖陽,出言試探的時候,暖陽最難過的時刻已經過去,并且得了墨銘去海瀾救人的許諾,心里踏實了很多,再加上她怕泄露墨銘的行蹤,在沈柯面前擺出一副不甚在意的樣子,還一個字也不曾多提。
至于這次,他一定要迎娶暖陽,他用來說服自己的理由是,暖陽是墨銘的正妻,又是海瀾國的長公主,無論哪個身份,都非常重要。
第一個身份,可以讓他狠狠的在墨銘的臉上踩上幾腳;第二個身份,可以用來抗衡因立功而蠢蠢欲動的王弟沈楊。
他早就暗中幫助暖榮復位,取代多倫王,只要大事能成,自己又娶了暖榮最疼愛的親妹妹,他沈楊還有什么資格跟自己爭?簡直是不自量力!
昨夜,他下定決心幫暖陽救出海瀾王后,用來說服自己的理由正如暖陽所說,既討好了暖陽,讓她死心塌地的感激他,跟著他,還能再幫助了暖榮之外,把暖榮的親娘也控制在自己手里,這樣一來,沈楊就再無一點勝算。
他素來就是如此,從來不會做無利之事,他所做的每一個決定,都是對自己有利的,更不會為了什么酸不溜丟的感情,做出任何毫無益處的傻事來。
可是,此時此刻,暖陽眼睛里深深的痛苦,和那幾滴清澈得幾乎可以照出他影子的眼淚,竟然在這一瞬間,擾亂了他的心神。
他素來智計百出,胸藏城府,要做什么事,轉念之間便能想出無數手段;他身邊的女人不止暖陽一個,美貌的,溫柔的,刁蠻的,聽話的……可是,他竟然頭一次這樣,為了一個本來被自己當做棋子的女人,不知道如何是好,所有的智謀思慮都付諸流水,連伸手出去仿佛都成了禁忌,唯恐指尖的鋒芒傷了這“棋子”一分一毫。
這種感覺讓沈柯很是害怕,他隱約覺得,這種感覺很危險,會傷到自己,自己本來無所顧忌,也會因為有了這種感覺而瞻前顧后,左右為難。
暖陽是個自私的女人,而他自己——更加自私,自私到不許自己喜歡上誰,因為他從來都明白,誰先動了情,誰便有了軟肋,便少了百戰百勝的可能。
百戰百勝,才是他,臧國王子沈柯。
想到這些,他不自覺的松了手,向后退了又退,好像自己離暖陽遠一些,那種天殺的可怕感覺,也能跟這少一些。
“暖陽,”他見暖陽轉過頭來,閃著瑩瑩淚光的雙眼幽幽的看著自己,心里更加緊張,沒頭沒腦的說道,“你既然不信我,我也懶得再在這里扮女人——今晚就是你和墨銘的洞房花燭吧?別辜負了那送子觀音。”
他看見暖陽臉上的柔軟期待咻然而逝,取而代之的是千年寒冰一樣的冷漠,心里竟然舒服了很多——他原來是怕暖陽聽了這話高興的,怕她高興得像從前一樣無所謂的笑著跟自己說,勞您費心,慢走,不送。
正在這時,墨銘推門而入,見暖陽和“蘭兒”隔著老遠冷冰冰的看著對方,詫異的問道:“怎么了?”
“蘭兒”最先收回心神,萬般幽怨的對墨銘微微一福,臉上滿是難過:“大少爺,少奶奶讓奴婢回去,不許再跟著。奴婢雖有萬般不愿意,但也只能聽主子的號令。請大少爺保重,”又轉頭對著暖陽,卻并不敢抬頭看她,只是低著頭再次福下身去,“少奶奶保重,蘭兒這就走。”說完,也不等兩人回應,掩著臉繞過墨銘沖出屋子,轉眼就沒了人影。
墨銘在意男女之別,不好意思拉她,只是奇怪的看著她消失的背影,又回頭去看暖陽:“她真的走了?”
“走了,”暖陽渾身一點力氣都沒有,若不是背靠著墻,只怕早就癱坐在地上,“這次,他真的走了。”
——————表錢滴字——————
季平的心思,我本來不想這么早告訴大家的,小醉有些著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