沖囍

(二十七)陰魂不散的路人乙

賀玉堂點了點頭,這個介紹是必要的,“我的名字你已經知曉,我今年二十有三,尚未娶妻。家里是開馬場的,也算小有資財。父母俱在,下有一弟一妹,年歲尚小。我們成親之后,你不用侍奉雙親,照顧弟妹,專心幫我打理馬場生意即可。我瞧你能通筆墨,肯定也懂經濟,會算賬。便是不會也沒關系,你人這么聰明,學上幾日,定是做賬房的一把好手!至于你的父母弟妹嘛,我也有考慮,我想在你家原址上把房子重建,再給他們置上兩畝好田地,送上幾只牛羊,只要好生耕種生息,生活便是無須多慮的。只是你爹,一定得管著,再不許他去賭了。若是你的弟妹愿意到馬場上來做事,也是可以的。不過若是真來了,就得和伙計們一視同仁,不能仗著你的關系就另眼相待,那份辛苦少不得要自己捱過……”

停!等等!先等等!

章清亭在賀玉堂滔滔不絕描述的美好藍圖中發覺有些不對勁。

什么叫不用侍奉雙親?什么叫賬房好手?他這是娶妻啊,還是請賬房先生?

章大小姐顧不得害臊,問出一個最讓她耿耿于懷的問題,“你確定……是要娶我為妻?”

賀玉堂反倒怔了一下,“呃,我沒跟你說清楚么?不是妻,是妾。不過你放心,我也會對你很好的。只是……在我正式娶妻之前,咱們最好先不要有孩子。”

見章清亭臉色不好,他又補了一句,“當然,若是真有了,我也不會不要的!”

他覺得,這樣已經很是合情合理了,章清亭沒有拒絕的理由。

北安國雖說民風相對開放一些,但基本的門當戶對卻是放之四海而皆準。

對于賀玉堂來說,他是個很有進取心的有為青年。這種在事業積極追求進步當然是好的,但與此同時,事業心重的男子往往在感情上行事又十分理智,包括面對婚姻。賀玉堂看得很遠,想得也很透徹,娶妻納妾不僅要顧著自己的喜好,更要顧著未來的生意。

賀家是扎蘭堡數得著的富戶,但在整個北安國比起來,那是小巫見大巫。北安國是馬匹生意興旺,但與此同時,各大馬場之間的競爭也相當激烈,就算一擲千金,誰家也不會把自己最優良的拿出來轉手。賀家的馬是好,但也并非無可挑剔,而要想得到別人的好馬,唯一的辦法,就是聯姻。

賀玉堂早有打算,將來要在各大馬場主中挑選一位的千金結親。所以他一直很愛惜自己的名聲,娶妻前從未想過納妾的問題。

可憑空殺出來的張蜻蜓,這女孩的聰明和慧黠確實讓他動了心。

男人嘛,總是想坐享齊人之福的,他驀地就生出這個念頭,先納了章清亭回來協助打理生意,再娶個正妻料理家務,侍奉雙親。一內一外,這是多么完美的搭配!所以在稟明父母并得到同意之后,便興沖沖來找章清亭宣布這一重大喜訊。

賀玉堂想得很是理所當然繁花似錦,可偏偏拂到了章大小姐的逆鱗。

我就知道!天下哪有這么幸運的好事落到我的頭上?搞了半天原來是做妾!

章清亭的小臉迅速板了起來,“對不起!賀大爺,小女子雖然身份卑微,但也決不給人做小!”

她一語畢,賀玉堂還沒表態,后面忽然傳來輕輕一聲嗤笑,有人在說風涼話。

“有人要就不錯了!別這么挑三揀四的不識抬舉!”

誰這么缺德,偷聽人墻角?

章清亭又羞又惱的回過頭來,這一瞧,頓時火冒三丈。

怎么走哪兒都能遇到這個缺德倒霉又討厭的路人乙?簡直就是陰魂不散!

方才賀玉堂想著說話方便,便將章清亭帶到了二道子溝邊的臨河路上。路邊植著一排排高大挺拔的白楊樹,清幽雅靜,卻也容易藏匿形跡。

“別誤會啊!千萬別誤會!”路人乙一臉幸災樂禍的指著河里的游魚,“我罵的是它,可不是你!”

這大白天,兩人終于對上眼,能夠清楚的看見彼此的容顏。

章清亭心想,怪不得此人一貫刻薄。你瞧瞧他,文弱瘦削,臉色蒼白,尖嘴猴腮,肯定是把腦子都用到怎么害人上去了,一看就是福祿不長!

路人乙心中也想,看這姑娘,雖然改了裝扮,仍掩不住粗枝濫造的膀闊腰圓!哼!涂脂抹粉的扮純真可愛,活該人家只要她做妾!如此刁蠻潑辣,難當正妻之位!

反正,這二位是怎么看怎么不順眼。

章清亭深吸一口氣,臉上泛起了甜甜的笑意,走近了一步,“公子是知書識禮之人,怎么會干偷聽人說話之事?小女子不管誤會誰,也不會誤會您啊?您說是不是?”

笑容再甜美,話說得再客氣,也掩飾不住她眼里的騰騰殺氣。

“那……當然!”路人乙被章清亭逼得連連后退,伸手在前虛擋著,“你……你別走這么近!”

賀玉堂瞧著這兩人眼神之間刀來劍往,似是有什么重大過節一般,也不好出言解勸,先在旁邊靜觀其變。

“公子您怕什么?”章大小姐臉上繼續笑著,絲毫不肯放過他,“小女子不過是想上前跟您致個歉意!象我這等女子怎么能未經通傳就冒昧的出現在這大街上呢?更不該出現在您眼前,最最不該就是打擾您捉魚了!”

聽著這些陽奉陰違的話,路人乙知道她沒安好心,一面退卻,一面猶自嘴硬,“你知道就好!那還不速速退去?”

“小女子當然要退,只不過,總得先給您賠個不是!”

“那……那倒不必了……”被逼得已經站在河堤邊緣的路人乙完全不知道自己面臨的危險處境。

再有一步,這討厭的家伙就能落水了!章清亭眼含笑意,正欲再向前踏一步施禮。

“小虎哥!”后面有位姑娘忽然出現,嬌滴滴的喚了一聲,止住了路人乙后退的步伐。

那姑娘生得二八年紀,粉面桃腮,長著一張瓜子臉,身材纖細,穿一身銀紅衫子,竟有幾分頗似真正的章清亭。

“小桃妹妹!”路人乙叫得親熱,眼見就要迎上前去。

章清亭怎么能放過如此機會?側身在他面前一擋,手在袖里暗地向前一推。

這時卻要感謝張蜻蜓,因她長年勞作,力氣較平常女子大上許多,何況面對的是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路人乙。

只見他猝不及防,往后退了半步,一腳踏空,整個身子向后傾斜,兩手跟劃槳似的向后快速揮舞著,“噯—噯—噯噯噯!”

慌亂之間,竟抓住了章清亭。

“你快放手!”

他肯放手才有鬼!

他整個人已經支撐不住的重心后仰,直直往下倒去!

章清亭再有力氣,也經不住一個人的體重完全拖著她,兼之河邊青苔粘膩,掙扎中腳下一滑。

旁人只見“撲通!撲通!”兩人雙雙掉進了河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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