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白牛)
第506章大決戰(下)
洪承疇的謙遜,王斗也不推辭,錦州各地的沙盤地形,他早令護衛攜帶,此時召進大廳,擺在眾人眼前。
沙盤的好處不用說,山川地理,全局在握,敵我雙方的對戰姿態,了如指掌,排兵布陣,信手拈來。
對廳內眾人來說,王斗指揮戰爭的方法也頗為新穎,以往他們打仗,只是巡撫與總督,甚至兵備召入堂內,三言兩語吩咐下來,各領各事,甚至連整個戰役的全局,都沒有個基本印象,哪如王斗安排的清楚明白?
不過沙盤雖好,眾官將想要學習前去,卻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哨騎回報,自十五日起,女兒河北岸賊奴,己自乳峰山,河水北岸撤退,他們大部聚于錦昌堡,伊家嶺等處。依哨騎的刺探,該處的賊奴,以奴滿洲正藍旗,鑲藍旗,正白旗,鑲白旗為主,總兵力估計在七萬至十萬之間!”
“其中伊家嶺等處,駐扎的是奴漢軍各旗,還有朝鮮軍馬。”
指著沙盤,王斗緩緩說道,將一些小旗,一一插上,敵軍的布置,立時一目了然。
廳內各人更為眼熱,這沙盤真好啊,有此利器,紙上談兵,就成為可能。
王斗的手,又指向白廟堡,該處離伊家嶺,約有十幾里。
王斗同樣將幾面小旗插上:“此處之奴,以賊滿洲二黃旗為主,還有眾多的蒙古,外藩蒙古等北虜兵馬,又有他們大量隨軍奴隸,輔兵等,估算總人數,不會下于十萬!”
廳內鴉雀無聲,這個瞬間,眾人才明白為什么王斗堅持與敵對峙,現韃子兵馬不少,他們更戰力出眾。一個不慎,就是王師精銳盡喪的結果。
張若麒,王德化諸人,更產生了速速復旨稟報,言論錦州之戰,不宜速戰速決的念頭。
洪承疇心下嘆息,若不是圣上與朝中諸公催促,他也不想這么快與奴決戰!
王斗的手指向錦州城:“相較之下。錦州城外奴兵較少。只有奴滿洲二紅旗,蒙古二紅旗,連上一些跟役輔兵等,估計總人數不會超過四萬。”
最后。王斗的手重重點在遙遠的義州:“此處奴兵更少,旗丁不會超過一萬,余下盡是輔兵跟役!”
三言兩語。王斗就將敵人布置態勢分說明白,廳內各人,一一清楚明了。
瞬間,他們都陷入沉思,這仗要怎么打。
王斗掃視眾人,他們都在沉吟。連洪承疇也是緊皺眉頭。拈須思慮。
王斗笑了笑,說道:“依本伯的估計。因塞外侵憂,奴兵軍心動蕩,便我方不動,這兩日間,賊也會主動與我作戰!這次大戰,女兒河北岸應該成為主戰場,而奴在白廟堡布置如此龐大兵力,也恐大戰同時,出師劫掠斬斷我軍后路!”
“所以……”
王斗眼中射出銳利的光芒:“此戰我軍防戰為主,守中有戰,堅壁清野,最大程度的,給奴以殺傷打擊!”
“滿洲此國,諸位也知道,他們仍是強盜本性,難承受重大傷亡,只需各旗死傷一多,便是奴酋也難以鎮壓。加上草原上騷憂,介時就不得不退走,我軍趁機恢復幾個城池,便可大捷告慰!”
王斗定下調論,廳內眾人都是一松,他們很清楚明清雙方戰力對比,那種盡滅奴賊,一鼓而平的論調,是不切實際的。
洪承疇緩緩點頭,只有王德化、張若麒等人有些失望,王斗定下的調子,與他們的期盼,圣上與諸公的期望相差甚遠。
不過聽了王斗的分析,他們也知道王斗的決定才是最現實的。
東奴難以承受重大傷亡退走,才是最好結果,到時明軍只需占據大凌河堡或是義州,便是空城也無妨,就可以對上下交待,己方兵馬也不會折損很多。
王樸贊道:“忠勇伯不驕不躁,從實地出發,真乃帥才也!”
他大聲道:“請忠勇伯繼續授于方略,安排戰事。”
王斗點頭道:“好!”
他指著白廟堡那個地方:“眼下不能得知,白廟堡之奴,是包抄斷我糧道,又或是列陣伊家嶺左翼,左右夾擊我北岸主力……”
他低喝道:“曹將軍,王將軍,劉總鎮!”
立時曹變蛟、王廷臣、劉肇基出列,皆是抱拳喝道:“末將在!”
王斗神情嚴厲:“爾等勤派哨騎,密切注意白廟堡之奴,若大軍決戰,他們列陣伊家嶺左翼參戰,你等立時精銳騎步盡出,北渡女兒河,從他們的后翼夾攻牽制!”
王斗還道:“若白廟堡之奴非夾擊我主力王師,而是包抄斷糧,你等便謹守城池防線,務必同氣連聲,相互應援,不得坐守觀望!”
三位大明新老大將,神情認真嚴肅,并不因王斗對他們呼喝指令有所不滿,皆是高聲領命!
還有筆架山的協守總兵孟道,王斗同樣吩咐安排。
他雖然只有數千人馬,不過筆架山山嶺險峻,通行不易,前方的灘涂海岸,也挖掘了密密壕溝,加上五道嶺,長嶺山,杏山等處防線,筆架山當可穩如泰山!
王斗又看向寧遠總兵吳三桂、山海關總兵馬科、密云總兵唐通,喝道:“吳將軍,馬將軍,唐將軍!”
三人喝應一聲,皆神情復雜出列,往日王斗還與他們平起平坐,便是爵位高貴,也是虛榮,此時職拜援剿大總統,卻命令到他們頭上來了。
不過吳三桂神情沉穩,錦州之戰,將往日這個豪門子弟也鍛煉出來了,而且看得出來,此時的吳三桂,對大明忠心耿耿,雖對王斗嫉妒,不過對他的喝令吩咐卻沒有異議。
唐通的臉上,甚至帶些巴結的神情,只有馬科面無表情,一言不發。
看著三人,王斗說道:“錦州之奴雖少,爾等也不可怠慢!吳將軍,議后你立時遣信使前往城內,告知祖大帥我師決戰之事。祖帥飽經軍伍,你等在城外與奴大戰,定然加以響應,以敗奴賊!”
三人高聲領命,馬科目光閃動,忽然說道:“忠勇伯,為國奮戰,我等義不容辭。只是這糧草……”
他臉上現出阿諛之色。顯得有些怪異:“話說皇帝還不差餓兵,大軍決戰,將士也需吃飽喝足才是,請忠勇伯體恤一二。”
唐通也連忙道:“對對。馬帥所言甚是,自到遼東后,我密云軍的糧草。這糧草,嘿嘿,就有些不足……”
按大明作戰軍律,客兵行糧,還有糧餉供應,由各地官府。還有戰地供給。當然只是支借。戰后大部需要歸還,這里面。有非常復雜的換算關系。
還有,很多邊鎮,總兵大帥,并管不到鎮內各副,參,游擊將軍的糧餉支應,只是戰時有節制權罷了,如王斗這樣的靖邊軍情況,是大明僅有的,這也是朝廷對王斗無可奈何的地方之一。
如此多的兵馬匯集遼東,所以各營糧草供應形勢,極為繁雜,以人馬多寡,軍力強弱,親疏關系支應糧餉,每天都會產生不計其數的問題。
雖說名義上,遼東巡撫邱民仰負責轉運糧草,并向監軍王承恩負責,不過巡撫、兵備等屯田,軍事,民務一把抓,糧草征收后,卻要交到鎮內,路內的戶部官員手中,各種倉庫,也是由這些官吏掌管。
可以說他們是苦差事,那些戶部官員才是肥差,而且這些戶部官員與邱民仰是同事關系,邱民仰并不能節制,只有總督洪承疇才可過問,若要扯皮起來,數個月內也不能解決一件事。
所以圍繞糧草供應,那些戶部官員大有文章可做,靖邊軍以真金白銀開道,又有東路商隊供應,加上兇神惡煞……
曾有官吏刁難,被王斗下令抓起來吊打,巡營示眾,無人敢以求情,所以遼東的糧草供應,對王斗不是問題,
當然,糧草對王斗不是問題,對各鎮軍馬來說,就是大大的問題,因戰時各營兵將受其總兵節制,所以糧餉供應,很多鎮內將官就趁機向其總鎮吵鬧,如馬科等人,就常日一頭三個大。
趁這個機會,馬科趁機向王斗提出來,按理來說,他應該向洪承疇或王承恩陳情才是。
王斗微微一笑,說道:“大戰將臨,讓將士吃飽穿暖,確實極為重要!本伯也是從小兵過來的,知道餓肚子的滋味,飯都吃不飽,怎能打仗?”
他看向監軍王承恩,這個皇帝最忠誠的太監,他沉吟不語的時候,頗有些陰森森的味道。
不過接觸到王斗目光后,他臉上浮起笑容,含笑說道:“忠勇伯但且安心,眼下存放遼東的糧草,足以讓將士食用近月,決戰就在眼前,咱家這就吩咐下去,一氣發下半個月的糧草。”
王斗贊嘆:“王監軍心系將士,本伯佩服!”
隨后他眼中浮起寒光:“本伯也會派遣軍中鎮撫巡弋,有敢違令貪瀆者,依戰時律令,全部殺了!”
整個廳內鴉雀無聲,王斗雖然神情平靜,語氣溫和,然看在馬科等人眼中,卻是整個脊背上,都涌起陣陣冰寒。
他看了唐通一眼,也看到對方張著嘴,眼中滿是驚畏神情,二人互視一眼,都是回醒過來,連連施禮:“多謝忠勇伯高義,多謝忠勇伯高義!”
天使王德化也是回過神來,他咳嗽一聲,嘿嘿干笑幾聲,說道:“忠勇伯魄力驚人,咱家佩服,佩服!”
吳三桂也是施禮退回,心中暗嘆:“全部殺了,或許,也只有王斗,才有這個能力與膽略?”
不過他心中一松,雖說他是遼東土著,豪門大族,糧草供應不是問題,不過友軍若能糧草充足,士氣高昂,也是他愿意看到的。
看著王斗威嚴而平靜的臉容,他忽然發現,自己距離王斗越來越遠。
或許,最后只能仰望他的背影。
洪承疇坐著不動,表情仍是從容淡定,然他右手略微顫動,卻顯示他內心的不平靜。
他忽然有些后悔,把軍略安排,交由王斗處置。
三言兩語,王斗的手就伸向了四面八方,真是見洞就鉆。
一片寂靜中,王斗忽然看向遼東巡撫邱民仰。輕喝道:“遼東巡撫何在?”
邱民仰一愣,出列道:“下官在!”
王斗看著他道:“邱軍門,此次吳,馬,唐三位將軍,還有錦州城下,小凌河畔戰事,便由你節制指揮。務必激勵將士。奮勇殺敵!”
雙方決戰,小凌河與錦州戰事,己成片場小段,不是關鍵所在。不過仍然不可掉以輕心,邱民仰為人克板嚴厲,有他坐鎮指揮。王斗還是放心的。
邱民仰心中涌起怪異的感覺,大明多少年了,還是第一個武人指揮他這一方巡撫大員。
不過他面無表情,只是嚴正拱手:“下官領命。”
他退了回去,感覺無數人的目光,注目自己臉上。有些火辣辣的。心中那種怪異感覺,更是始終排遣不去。
遼東巡撫節制指揮。吳三桂,馬科三人倒不以為意,如他們這種總兵,若沒有文臣坐鎮指揮,反倒心下不安。只是有些目瞪口呆,看著王斗將邱民仰這等大員指揮得團團轉。
王樸與符應崇驚訝之余,洋洋得意,忠勇伯水漲船高,前途不可限量,眼下連文官大員,都要聽從他的指揮,深覺與王斗站在同一陣線的明智。
場中靖邊軍各將,也是人人自豪,大明這么多年,還是第一次巡撫級別大員,被自家大將軍,呼喝指揮。
場中各文臣,更是神情復雜,各武臣交流眼色,只有王斗平靜,他指揮若定,仍然有條不紊的安排調遣。
兵備張斗、蔡懋德等人,王斗也安排有要務,防守松山堡,還有娘娘宮等處漁場。
清軍若從杏山等地包抄,或許會有一些精騎,越過杏山,直逼明軍腹心要地,大軍作戰在外,娘娘宮等處不免空虛。所以這些民夫商隊聚集密處,也需深挖壕溝,豎立堅寨,堅壁清野,嚴防死守。
有遼東巡撫邱民仰在先,張斗、蔡懋德等人被王斗指揮在后,倒沒覺得不可接受,安靜領命,又安靜地退了回去。再想想王斗其實大半不算武人,心下更是袒然。
王斗掃了他們一眼,說起遼東這些文臣官吏們,便是歷史上,他們也大多表現出眾,對大明盡了他們的心力,除了洪承疇,盡數為國盡忠,反倒武將敗類層出不窮。
最后王斗說道:“余下各將,便隨本伯與洪督,逼向錦昌堡、伊家嶺,與奴決戰!”
指著沙盤,他嚴正說道:“北岸決戰,便是此場大戰關鍵,聚集的韃子兵馬最多,能不能取勝,就看這場大戰了。”
他沉吟:“錦昌堡之下,地勢平坦,有利賊奴大眾騎兵,所以這方之地,以防守為主,神機營神威大將軍炮二十門,大量的火箭車,臼炮,神火飛鴉等利器,可以布置此處。”
王斗指揮喝令,各文官武將大聲喝應,靜坐不語,差點邊緣化的洪承疇,此時他目光從王斗身上收回,輕咳一聲,出聲說道:“現匯集遼東的戰車,也可大部布置該處,約可集結上千門的佛郎機炮!”
王斗在黃土嶺平川的大勝,以優勢火力,轟散東奴鐵騎的經驗,得到眾人廣泛認同,所以對付清國騎兵,便是炮轟,再以騎沖,這個眾人都沒有異議。
而敵騎攻擊,可能出發地兩處,一是錦昌堡,二是錦州城南的小凌河西岸,這些地帶,離女兒河差不多都是二十里,可供騎兵布置的場所,非常廣闊。
而若以軍事上計較,小凌河西岸原非敵騎理想的聚集之所,因為河流對岸就是錦州城,城內守軍,有可能渡過河流夾攻。
只是哨探得知,清軍大營撤后,該段河流,河面浮橋皆己毀去,此時錦州城的祖大壽等人,連使用的柴木都是不足,更不用說找來材料搭建浮橋。
他們若從城西出門,便要面對城下二紅旗清兵,還有錦昌堡的清騎,所以小凌河西岸,也可能成為清騎布置之所。
忠貞伯楊國柱,更看著沙盤沉思:“北岸大戰關鍵,還是布置在伊家嶺等處的漢八旗軍隊,若能擊潰漢軍旗,介時可從左翼包抄,夾攻敵騎……只是此地起伏。地表坑洼,溝壑田地眾多,戰車土車都難以通行,東奴的烏真哈超炮營,他們的銃兵……”
眾人看著伊家嶺,也是眉頭緊皺,看得出來,孔有德等人兵馬布置該處。專門就是用來對付王斗的。他們也吸取了教訓。火炮放置遠處,不與靖邊軍火炮營對戰,更找到有利他們大軍作戰的地形地利。
二韃子,變聰明了。只可惜,這種聰明用在為虎作倀上。
楊國柱沉吟良久,最終一咬牙。對王斗道:“國勤,你靖邊軍便坐鎮中軍,漢八旗,由我來對付!”
看著這個老將,王斗搖頭:“楊帥同樣肩負重任,中軍與右翼。皆離不開楊帥。漢軍旗,由我靖邊軍應對。”
他心下沉吟。眼下楊國柱的宣府軍與薊鎮軍相加,兵力最雄厚,他若不坐鎮中軍,北岸明軍主力,難以抵擋滿蒙鐵騎的沖擊。
漢八旗與朝鮮軍,加起來有四萬多人,銃兵一大半,如果靖邊軍全軍在,雖說只有一萬幾千人,不過以一打三、四,他還是有把握的。
只是該處地勢,自家騎兵營派不上用場,又派了三千多人,布置在長嶺山防線,能在伊家嶺等處作戰的,只余兩個騎步營,一個炮軍營,護衛營,尖哨營,加上一些輜兵投彈手,堪堪萬人……
楊國柱最后還是搖頭:“若如此,國勤的左翼,還是顯得兵力薄弱,這樣,我新軍萬人,也一同布陣左翼,協同作戰。”
洪承疇也覺得王斗的左翼兵力薄弱了些,介時的北岸決戰,明軍可出兵八、九萬人,雖然靖邊軍精銳,然以萬余兵應對數萬漢軍,還是托大了點,畢竟地形不利,加上楊國柱新軍萬人,就有把握多了。
而就算分了兩萬兵在左翼,中軍與右翼,還是軍馬云集,單單防守,洪承疇還是有把握支持的,只需靖邊軍等快速擊潰漢八旗的軍陣,就可以包抄支援。
王樸想了想,說道:“末將新軍營兵馬,同樣可以支援左翼,與忠勇伯并肩殺敵!”
符應崇一咬牙,說道:“末將的神機營銃兵,一樣可以支援!”
王斗看向二人,笑了笑,最終還是道:“二位將軍還是隨同洪督,結陣防守。”
二人囔囔幾聲,在王斗勸說下,還是作罷。
那處地勢,他們也是知道的,一路過去,可以掩護的土車什么,都不能行走,列陣逼去時,就要挨二韃子的火炮了。到時鳥銃兵還要面對面對戰,想想就可怕,面對滿蒙的步騎,反倒輕松些。
最后就此決定,靖邊軍騎兵營,布置在右面,而楊國柱的新軍步營,則用來支援王斗,強強聯手,盡快解決左翼之敵,最好擊潰北岸清軍,然后逼向白廟堡,斷絕可能的絕糧清兵后路。
便這一點不能達到,也要打個不分勝負,盡可能的殺傷敵方兵馬。
所有方略安置完畢,眾人各歸各座,洪承疇看著下首各人,又恢復了總督的威嚴,他神情嚴肅:“遼東戰起,皇上日日夜夜憂心,今圣上有旨,誓必滅賊!吾等食君之祿,忠君之事,當誓死以報陛下,此戰,有功立賞,有罪必罰,諸君謹記,當戮力殺賊,有敢懈怠者,法網難容!”
滿堂官將,同樣個個神情嚴肅,在洪承疇說完后,他們又齊整整看向王斗,看他怎么說。方才王斗高高在上,指揮若定,氣定神閑,給了他們很大信心,特別糧餉保證這方面。
王斗坐在上首,靜靜地看著下方各人,連監軍張若麒,王承恩,天使王德化等人,都在安靜等待他的發言。
環視眾人,王斗緩緩道:“便如洪督所言,此戰諸君均得盡力,只需堅持,賊奴兵馬傷亡一大,便得退卻。更有偏師在草原上騷憂,讓他們軍心惶惶,所以只需苦戰,忍耐,捷表告慰,便屬于我王師大明!”
他忽然語氣變得嚴厲:“然諸位也需知道,賊奴勢大,此戰非同小可,任何參戰人等,都不得心存僥幸,更不得有避戰保存實力之舉!
他平靜道:“圣天子當位,竭心為國,然眼下的大明,卻有許多怪現象,比如遇敵便潰。甚至私下逃脫,坐視友軍危難而不救等。”
“諷刺的是,這些人往往活得很滋潤,便如左良玉,賀人龍,劉澤清諸人,擅自逃跑多少次,看他們還是活得好好的。”
下面很多武將神情開始變得怪異。便連吳三桂。神情都有些不自然,他的老爹與舅舅祖大壽,都有相互拋棄過,王斗這話。讓他臉上火辣辣的。
曹變蛟與王廷臣慚愧,馬科臉上則青白交替,當年的巨鹿之戰。他們關寧軍,任由宣大軍苦戰,數萬大軍一動不動,可不就是坐觀友軍危難而不顧?
看眾人神情,王斗忽然笑了笑,他淡淡道:“也怪不得他們。看看這些年。朝廷殺起文官就象殺雞一樣,然對上手上有兵的武將。又有哪個敢動,最多戴罪立功自贖罷了。手中有兵者,朝廷就得巴結,手上沒兵,為國殺敵也要落個處分,所以很多總兵武將,都存了保存實力之念!”
眾人臉色更是精彩,王德化不住的咳嗽,洪承疇心下嘆息,其實王斗說得也沒錯,只是如此露骨的話語,往日無人敢說罷了。
看著下方,王斗的眼神,慢慢變得深沉如淵,淡漠無情,他冷冷道:“不過這些旁門伎倆,本伯不希望在我眼皮底下發生!此戰之重,何人不知?若不死戰,決無生路,若心存避戰之舉,友軍一樣了無生路,一路崩,便是全局崩,全局崩,諸君皆亡!”
王斗猛地喝道:“諸君皆亡,吾又豈能逃離虎口?所以不盡心盡力作戰者,便是欲置我于死地,此乃不共戴天之仇,吾必誅之!不論彼是何身份,逃到天涯海角,何人袒護,他都死定了!天上地下,沒有人可以救他!”
他冷冷道:“我敢肯定一點,敢這樣做,得罪我王斗的,都不會有好下場!”
場中鴉雀無聲,所有人都被王斗氣勢所攝,這一刻,無人不在仔細思考王斗話語。
只有場中各靖邊軍將官熱血沸騰,這便是他們的大將軍,豪邁之大明何人可比?
王樸也被嚇倒了,他回醒過來,猛地站起:“不錯,忠勇伯句句皆是在理,大戰關頭,心存僥幸,不用心打仗,那還是人嗎?末將當追隨左右,奮勇殺奴,為國立功!”
符應崇猛地站起,義正辭嚴道:“算我一個!”
曹變蛟與王廷臣也猛然而立,喝道:“當與奴血戰到底!”
“血戰到底!”
一個個官將昂然起身,高呼咆哮,連馬科、唐通也是蹦了起來,慷慨激昂。
看群情沸騰,王斗露出滿意的笑容,他站了起來,大聲道:“好,諸君有此戰心,何愁不勝?”
他補充了一句:“當然,與我精誠合作者,我也從來不會虧待他,合作過的友軍袍澤都知道這點。只要奮勇殺敵,得到軍功,諸位封侯拜將也是可期!”
他看向符應崇:“便若符將軍,這次便得了不少首級錢?”
眾人哄堂大笑,符應崇也是傻笑著搔了搔頭。
洪承疇,張若麒,王承恩等看著王斗,心下復雜,王斗輕易就調動了眾將的軍心士氣,將眾人合力一條心,大明出了這樣的怪類,是禍還是福啊?
緩緩掃視眾人,王斗忽然有些黯然,兵兇戰危,不是等閑說說,此戰過后,眼前熟悉的面孔,會有多少人存在,多少人消失?他真誠說道:“斗很榮幸,能與諸君并肩血戰!”
嗆啷一聲龍吟,他猛然抽出自己利劍:“此戰有進無退,與賊奴決一死戰!
他喝道:“大明必勝!”
“必勝!”
“必勝!”
“必勝!”
利劍出鞘聲不絕,堂內所有官將,都抽出自己佩劍高吼,便連洪承疇,邱民仰,王德化等文官太監們,皆盡橫眉怒目!
眾人聲嘶力竭的吼叫,他們的聲音,首先傳出總督行轅,引起整個松山城軍民的歡呼。
他們那排山倒海般的聲音傳向四面八方,又引起更多人的怒吼。
崇禎十四年九月十八日,卯時。
溫達興最后一次整理自己帳篷的私物,主要是那些“藝術品”。
當然,溫達興的藝術品比較另類,琳瑯滿目的都是頭皮,有東奴,有北虜,也有二韃子,皆盡放在特制的架子上,該些架子,熠熠生輝,釘滿閃亮的金銀飾物,金屬的光澤,交織著這些頭皮,有一種奢華兼具冷酷的美感。
最新的藝術品,便是來自正白旗巴牙喇甲喇章京邁色。
騎兵營兄弟林巨根,心痛總內騎士傷亡,發誓要讓邁色嘗遍天下酷刑而死,因為溫達興最擅長折磨人,林巨根便求到溫達興頭上,急兄弟所急,溫達興義不容辭,就幫了他這個忙,讓邁色成了他的藝術品之一。
每個人都有怪癖喜好,溫達興的喜好,就是無人時靜靜欣賞自己的藝術品。此時他目光溫柔,右手還在上面輕輕撫摸,舉止之輕柔,有如撫摸情人的小手。
終于,他滿足地嘆了口氣,聽外面隱隱的聲音,又整了整自己的衣甲,昂然踏出自己帳篷。
剛出帳篷,迎面而來的,就是鋪天蓋地的歡呼聲音:“大將軍威武……大將軍威武……”
溫達興看到,大將軍王斗,戴著八瓣帽兒鐵尖盔,身著御賜明光鎧,佩著御劍,打著大紅披風,在眾多人馬群星拱月圍繞下,昂然策馬而來,他身旁的,越來越多將士匯集。
“威武!”
溫達興咆哮一聲,迅速加入。
“啊哈,終于打仗了。”
謝一科頂盔披甲,從另一個帳篷穿出,他也趕快加入隊列。
靖邊軍潮水般涌出營地,放眼明軍別處營地,同樣滾滾人馬而出,喧騰的潮聲,一浪高過一浪。
再看十幾里外的清軍各營,一樣兵馬出營匯集,大地,似乎要被人海鋪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