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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這事說起來,還真是有些窩心,又讓于青陌有些鄙視張景融這廝,竟是悶聲不響地敲了衛連城一記大悶棍,幾近要了衛連城的小命。
衛家的長輩們本來就不喜歡衛連城這表面上光風霽月,私底下油尖不牢穩的性子,辦事總是辦砸不說,得罪的人是一個比一個來頭響。偏生是常常逼得長輩們替他背黑鍋,加之本就不是嫡長,當然被指責得厲害。
而張景融在這件事里扮演的角色很美妙,據說是上門敘舊,提提張衛兩家的舊情,然后順不溜地就說衛連城這人好啊,好到了骨子里,好到讓人不由得想親近、想抬舉。
長輩們心里罵,小輩們心里怨,這大家族里,利益和個人安危向來是系在一起的,而某些有心人,不能看著衛連城起來,當然得打壓。只是衛家和張家一樣,是“有規矩”的人家,倒也沒把衛連城怎么著,只是整得慘了而已。
憑衛連城的手段,安穩得活著自不成問題,只是過程有些慘烈而已。
聽完了來龍去脈,于青陌只想笑,一根青蔥般的小手指伸出來,朝他的胸膛戳了戳,終于是放肆地笑出聲來,這一時間倒頗有幾分與斜陽爭光彩的奪目之感:“景融啊,我現在才知道,你這人真是憋著壞的。看著老實吧,可要成心想欺負一個人,那是肯定要把人欺負得很慘的。”
張景融和衛連城其實原本沒什么不對盤的,只是他每每想起自己不在平江時,有人拿著劍架在她脖子上,就能驚出一身的冷汗來:“張家的人,不能任人欺負的,你是我的太太,既然嫁了我,必護你一世周全。”
說這句話的時候,張景融眼里多是堅毅的神色,肅然的表情讓人不由得篤信,他說出口的每一個字,到最后都能對得到證。
“景融,你還說自己不懂得言說山盟海誓,可這字字句句聽來,可是比山盟海誓味道還要更濃烈一些。”一世周全,只要是說出了諸如生生世世之類的話,那么就算山盟海誓了。于青陌這樣一想,心頭除了微微有些慌張之外,就盡是甜蜜了,只是這絲慌張,她卻不知道自己從哪里生出來的。
“你說是就是吧,太太說什么,為夫總是要側耳以聽的。”張景融說了句調皮話,臉上的神色也是一松,知道于青陌沒在這事上說下去,那么就代表她不介意自己使的這些小手段。
很明顯,這回兩位又不在一個節拍上。
于青陌這會兒心里在想什么呢,就八個字,還是兩成語——利欲薰心、月明風清。至于為什么想起這兩詞,嗯,那個就有些意味深遠、說來話長了。
“青陌……”
“嗯,什么事?”正在她深思與幻想的時候,張景融又滿臉嚴肅地叫她做什么?
張景融嘴里淡淡地吐出一句話:“敏君……她要來了。”
敏君?哪只?聽起來好像是頂熟的人,她可不敢露出疑惑的表情,只能不虛不實地應了一句:“什么時候來,為什么來呀?”
只是她的表情掩蓋得并不是太好,張景融還是瞧出來那些疑惑了,只不過以為她是疑惑為什么這個人還會出現而已。對此,張景融有些說不出話來,再出口時,他的聲音是微微沉啞的,像一截松木正在被蟲蟻啃咬至腐朽一般的聲音,讓人不由得想皺眉,覺得有些酸澀難當似的。
“青陌,不論發生什么事,請……信我。”
當張景融有些艱難,又有些困頓地說出這句話時,于青陌的心猛然間一顫,她忽然覺得要發生什么事,而這件事,可能是她極不愿意見到的:“到底是什么事,景融,你是知道我的,就算死也要做個明白鬼,不要糊弄我,不要騙我。否則,否則……”
否則什么,她停頓了好久,沒有找著個合適的詞。張景融是她想要托付的人,只是這人怎么往往在關鍵的時候,就拆她的臺,給她掉鏈子呢。
“否則什么,恨嗎,青陌?”張景融的聲音,似乎又恢復了,仍是一派出常的溫如玉,凈如水,輕輕地熨帖過耳朵,極是動聽。
只是這份動聽,在現在的于青陌耳里,卻并不是那么令她舒暢:“恨一個人,只會讓自己變得丑陋,如果一個人傷害了我,背棄了我,我并不會恨他。我會饒恕他,如果恰好我曾經上過心,那就一并忘了,多干凈啊!需知這世間最大的恨是饒恕,最大的愛是遺忘,有什么賽得過時間呢。等時間到了,一切都是街頭巷尾的八卦故事,可能連半滴眼淚都換不來,那還恨什么,忘了才是對自己好呢。”
其實她沒有這么灑脫,只是在打預防針,潛臺詞是:“張景融,你要背棄我,不要傷害我。這個世界太陌生了,好不容易有個熟悉的人,我不想連最后的這點東西都失去。”
“如果出發點并不帶惡意呢?比如榮院士,敵國二十年,背妻棄子,兼落個賣主求榮的名聲。榮院士這樣的人,也應該被遺忘和饒恕嗎?”張景融的聲音不帶任何起伏,甚至連表情也依舊淡泊,只是心緒多少有些動彈,胸口起伏也更頻繁了些。
不過于青陌總是糊涂的時候多,觀察力爆棚的時候少,所以她沒發現,以為只是一時的想起前人而已:“同樣會的,歷史會遺忘他的好,但同樣也會饒恕他的過,再談論起來不過是路人而已,這是歷史和所有人共同的選擇。”
咂了咂舌,這位榮院士是哪只,她可不知道,只能找漂亮干凈話說,可不敢談論這位榮院士是什么樣的人。
“是這樣啊……”
張景融似乎有點說不出的失望表情,讓人有點摸不著頭腦,這失望又是為哪般啊!
這會兒她就不由得想了,難道張景融想要青史留名,然后聽她說什么遺忘啊、饒恕啊,然后就失望了。側著腦袋看了看,越來越篤定自己想的就是事實真相,于是她就自覺菩薩心腸浮出水面了,她要指點一回這迷途的小羔羊。
“景融啊,歷史是善忘的,人也是善忘的……”
于青陌后來繞了挺久,張景融眉眼里的失望也漸漸淡了,可是她卻能明顯的感覺出來,這人還在失落著。向來挺直的背,竟然微微有些曲了,竟然像承受不起壓力一樣,似乎他身上正挑著千斤重擔不堪負累。
她不得不承認,她不是一個優秀的說客,想了想索性歇菜,就陪著張景融一塊看看夕陽發發呆也不錯。
當此秋風過境,明月徐出的時候,暮色帶著煙靄悠悠然地在山嵐間繚繞著,兩人相偎而坐,這情形竟然令兩人都生出一股平靜來。
“青陌,敏君雖是你的大姐,可以后有些事,也不必全聽著她的。”
這句話對于青陌來說簡直就是仙樂飄來,終于知道這位敏君姓于,是她那位大姐,也就是朱槿口中的大小姐,那么這姑娘就不是個省事的主。從前把“于青陌”哄得團團轉,如今再次出現,卻不知道還會做出些什么事情來。
“好,以后我聽景融的,慣來的沒主見,只要有人替我拿這主意了,我就信下去。”
拍拍手,她顯出一副輕松自在的樣子來,渾沒把這位要來的大姐放在心上。從前的于青陌是豬油蒙了心,現在的她可不吃這盤菜。
張景融聽她這么說,淡淡的笑了笑,迎著最后一縷斜陽,分外地安人心魂:“好了,咱們下山吧,許是明日、后日,敏君就要來了。說起來前幾天還收到芳菲的信兒,問你好不好,卻不讓我告訴你她來過信兒了。你和你這三妹妹的小別扭,到底要鬧到幾時去,你還不想見么?”
得,現在姐妹名字全齊整了,于敏君、于芳菲,而且這位叫于芳菲的姑娘還是肅王妃,只是不知道于敏君又是哪家的貴太太?
她想了想,幽幽一嘆,道:“過去的事兒便過去了吧,以后不提了,姐妹哪來的隔夜仇。”
張景融伸手把她緊緊握在掌心里,道:“青陌,你果然是和從前不同了,怪不得先賢說書讀萬卷,不如出門萬里,行經的事多了,你也終是明白了。”
明白個鬼,她現在糾結著,那位于敏君和她從小到大,肯定對于青陌熟悉得不得了,到時候萬一露出什么不妥當來,還不被削死。更何況聽著朱槿和張景融兩人說起這位姐姐的模樣,似乎這位姐姐是個心懷不善的人。
天啊……咋整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