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北宋的幸福生活

第十三章 花明柳暗

“《九成宮醴泉銘,怎么一點也不像啊。”何涉含笑說道,心中卻大呼揀到寶了,不知道這小子還能給自己什么驚喜,無論從哪個角度來看,楚質這一手宋體字都談不上絕妙,根本沒有資格與前朝名家相比,還未達到揮灑自然、圓潤自如之境,可是卻異于前人,大家氣象初具,若是加以歷練,細心琢磨,日后前途無可限量啊。

其實與不怪何涉這么感慨,與唐朝書法鼎盛,名家輩出的情況不同,自從北周衰微之際,宋太祖趙匡發動陳橋兵變,自立為帝,建立趙宋王朝,半個世紀的五代十國分裂混亂局面至此結束,國家復歸統一,可是三百多年間,因為久經戰亂的原因,這段時期的書法發展比較緩慢。

直到趙匡杯酒釋兵權,定下重文輕武的國策,士大夫們的地位得到提高,而書法自然也水漲船高,越發得到世人的重視,而宋太宗趙光義更是喜好翰墨書法,曾購募古先帝王名臣墨跡,命令朝中大臣摹刻禁中,厘為十卷,藏于宮中,這就是《淳化閣帖。

所謂上有所好,下必甚焉,連天子都這么重視書法,下面的官員們自然明白怎么做,況且這也是一件風雅之事,一時之間,衰微三百余年的書道重新復興起來,

可是宋初的書法,雖說是源于“二王”,多從《淳化閣帖翻刻,但是這種輾轉傳刻的帖,與原跡差別就會越來越大,連學習的行貼都是錯的,那書法怎么能有所提高,所以自從宋朝立國以來,能稱得上書法大家的寥寥無幾,書道也每況愈下,越發不景氣了。

這個情況暴露出來后,這下子可急壞了喜好書道的士大夫們,可是心里著急也沒有用,書法是一門藝術,不是想創新就能創新,想成大家就成大家的,需要天賦,要深沉,要積累,要毅力……,反正仁宗皇帝登基這么以來,真正得到士大夫們公認是書法大家的,便是蔡襄蔡君謨了。

何涉很有自知之明,明白自己雖然對書法偶有涉獵,可是技藝遠遠比不上繪畫,也沒有成為大家的念頭,可是看了楚質的字后,起燃起了將楚質培養成書法大家的野心,反正自古書畫不分家,楚質年紀還小,有的是時間,況且藝多不壓身,自己這樣做也是為了他以后的前程著想。

根本沒有詢問當事人的意思,何涉已經在心中為楚質規劃好日后學習的方向,同時也臨時改變了主意,在沒有認下這個弟子之前,今日之事還是暫時不向外宣揚了,楚質才小小的年紀,成名過早不見得是好事,容易分心,最重要的是,若是讓人都知道了,把自己定下的弟子搶去了,那豈不是空歡喜一場。

活了幾十歲的何涉自然明白什么叫謹慎從事,在名份沒有定下之前,一切都要低調,況且收徒也不是件簡單的事情,楚質的品性才學還沒有盡知,這也不能急切,不過這樣一來的話,楚質回書院之事,就要緩一緩了……

楚質可不清楚何涉為了自己動了那么多心思,聽到何涉的置疑,心中一驚,悄悄打量,發現何涉只是隨口一言,并不是發現了什么,心情也放輕松了,恭敬笑著說道:“那可能是弟子在掃管描紅之時,練習不當,未能領會先人書法精髓,不足之處,還請山長多多教誨。”

“只要你有這個心,老夫自然不會推辭。”機會送上門了,何涉自然不會放過,微微一笑,意味深長的說道。

什么意思?楚質有些摸不著頭腦,不知道怎么回應,只得在一旁呵呵陪笑,就算楚質再怎么聰明,但也不能猜出他人心中所想,也不知道何涉已經看上自己,想收自己為徒弟,其實何涉考慮得太多了,要是直接明說出來,或者一個淺顯的暗示,以楚質現在的性子,還不立即倒頭就拜。

這就是古今觀念的差異了,在楚質看來,拜師而已,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況且何涉還是知名人士,白雀書院的山長,朝野關系、人際脈絡通達,拜這樣一個人為師,好處多多,楚質當然十分情愿。

可是古代的師生關系可沒有楚質想象中的那么簡單,師者傳道授業解惑也,師道有經師、人師之分,經師是純粹把經學的學問當作知識傳授,也就是書院里的教師,而人師教的是做人的原則、風范。

中國古代是宗法社會,師道是很重的一倫,五倫中的天地君親師,師跟社稷和家庭放在一起,處于第五位,五倫中的天地只是一個比喻,真正起作用的是君親師,師生之間的關系堪比父子,從某種意義上來說,簡直要比父親還要親,所以就算動了收楚質為弟子的念頭,何涉也不會這么輕易開口,打算緩和幾天,考查一下楚質的各個方面再作決定。

“楚質,雖然老夫說不讓你失望而歸,可是書院自有書院的規矩,也不能輕易破例,不然如何使書院數百學子心服。”何涉斂起了笑容,一臉認真嚴肅說道。

“山長……。”楚質失望叫道,可是心中并沒有激動,知道何涉還有下文。

“不過老夫既然答應給你機會,自然也不會失信于你。”看楚質眼睛波瀾平靜,就知道他是在裝模作樣,肯定猜出自己還有下文,那自己偏偏不如他之意,何涉捋須一笑,卻沒有往下說的意思。

“恕學生愚魯,不能領會山長之意,請山長解惑。”等了半響,發現何涉沒有往下說,楚質只好乖乖行禮請教起來。

“獨樂樂,與人樂樂,孰樂?”何涉笑道。

“不若于人。”楚質眨眼,一時之間不明白何涉怎么又掉起書袋了,不過不明白也不要緊,自己只要恭敬的回答就可以了。

“與少樂樂,與眾樂樂,孰樂?”見楚質還沒有理解自己的意思,何涉繼續笑問道。

“不若與眾。”楚質眼睛一亮,有些明白何涉的打算,如果單獨為自己一個人破例,那么自己就置身于浪尖風口之上,而一向以正直無私著稱的何涉,也肯定受人非議,書院因為種種原因被除名的學子不在少數,若是為眾人破例的話,別人只會贊嘆何涉寬宏大量,于心不忍,不會想那么多,真是一舉兩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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