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木拱手道:“回大人,軍報是昨日抵達兵部,抵達之后,這消息便已經傳出來了。這軍報也是從兵部傳來……軍報乃慎重之事,不能有絲毫馬虎,兵部素來也是極為謹慎,應該不至于出現這樣低級的失誤。”
韓漠微微頷首,若有所思。
御林軍乃是皇家禁衛軍,一般情況下,若非絕密軍事情報,也都會向五大營知會,而魏慶之戰的狀況,從西北軍那邊都有軍鴿迅速傳遞信息。
司馬擎天等待機會,采取火攻,這個已經被莊淵料中,但是這場戰事的結果,卻是韓漠沒有預料到的。
他皺起眉頭,沉思片刻,終是想起秀公主,以她的情報網絡,應該清楚那邊的事情,起身便要進宮,肖木卻已經道:“大人,還有一事有些古怪!”
“何事?”韓漠問道。
肖木上前一步,輕聲道:“大人,咱們豹突營這幾日舉行軍演,鳳翔營那邊也是在舉行軍演……!”
“此時我知道。”韓漠點點頭,淡淡一笑。
鳳翔營便是蘇雨亭所率一營,韓漠五日前開始在營中舉行大規模軍演,借這時機又從中挑選出數名頗有能耐的兵士,提拔為營中的低級將領,自然也借這個機會將不少刺頭打下去。
蘇雨亭那邊也不知為何,或許是湊巧,也在這幾日舉行了軍演,據說比豹突營這邊還熱鬧。
肖木道:“大人自然是知道那邊也在軍演。只不過今日卻是發生了一樁事情,頗有些奇怪!”
“哦?”
“我得到消息,蘇雨亭今日軍演之中,親自騎馬試演,卻在眾將士的面前,從馬上摔下來。”肖木皺起眉頭:“聽說傷的不輕,被部下送回蘇府,宮里更是派了太醫去診治。”
韓漠不可思議道:“從馬上摔下來?蘇雨亭?這消息是真的?”
“是真的。”肖木點頭道:“屬下一開始也不相信,以蘇雨亭的能力,怎么可能從馬上摔下來?而且以他的本事,就算從馬上摔下來,也不可能被摔傷。但是,屬下隨后派人打聽,確定此事是真。”
“你說的不錯,蘇雨亭馬術嫻熟,而且武功高強,他從馬上摔下來,而且受傷,實在是不可思議。”韓漠背負雙手,瞇著眼睛。
“咱們豹突營有人與鳳翔營那邊有些私交,卻是得到一些消息,據說蘇雨亭最近身體有恙,本就有些不適,這一次軍演,是他帶病主持。”肖木道:“他從馬上摔下,可能是身體的病癥發作……!”
韓漠并沒有說話,沉默片刻,終是點頭道:“我知道了。”
秀春.宮內,韓漠依然是在那間雅居見到秀公主。
“軍報并沒有錯。”秀公主淡淡笑道:“司馬擎天入關之后,一直沒有發動大規模攻擊,不少人都在奇怪,恐怕沒有幾個人能想到,他竟然是在等著火燒隆山的最佳時機。”
韓漠的西花廳吏員,如今都只是在京中活動,外圍的情報工作,如今卻都是秀公主的東花廳在做。
兵部得到的軍報,甚至沒有秀公主掌握的詳細。
“但是我卻不明白,既然是司馬擎天派人燒山,隆山百里大火,那為何軍報上卻說是魏軍大敗?”韓漠靠在椅子上,皺著眉頭,很是不解:“慶軍在隆山布陣,漫山都是他們的兵士,那一場大火,定是要燒死不少人的。”
秀公主柔柔一笑,眼波流動,道:“你太小看商鐘離了。司馬擎天固然是天下名將,但是商鐘離的本事,可并不比他差。商鐘離乃是天下間最善于防守的名將,他在隆山布置許久,想要一把火便擊敗他,談何容易!”
“公主的意思是說,商鐘離早就料到司馬擎天會燒山,所以做好了防備?”
秀公主微微點頭,“正是。”
“但是,即使做好防備,想要抵擋漫山大火,那是如何做到?”韓漠依然是疑惑不解。
莊淵當日談起司馬擎天會火燒隆山,便覺得司馬擎天如果真的使出火攻,雖然頗為陰損,但單論戰術,卻實在是一著大大的妙棋。
時值深秋,草木干枯,大火一起,慶軍勢必是折損無數。
秀公主并沒有立刻回答,而是走到一旁,竟是取出一幅卷軸來,遞給韓漠,嫵媚笑道:“看此圖,一切你都明白了!”
韓漠接過卷軸,打開來,放在桌子上,手按在桌上,仔細觀看這幅圖。
這幅圖畫功很是了得,意思是清晰明了。在畫中,畫著隆山圖,畫中的隆山,已經彌漫在一片大火之中,而且可以看到,大批的魏軍士兵已經沖上了隆山之上。
但是在這圖中,卻是有一個讓韓漠吃驚不已的畫面。
只見這畫中的隆山,卻密密麻麻布滿了無數的小坑,大火中的隆山雖然一片狼藉,但是從那些密密麻麻的小坑之中,卻有著慶軍兵士握著大刀從里面冒出來。
有的冒出了頭,有的已經從坑中出來,舉刀砍向從坑邊經過的魏軍兵士,有的慶軍士兵人還在坑中,卻是提著長槍穿透了魏軍兵士的胸膛。
整個畫面,氣勢磅礴,血肉飛舞,那些慶軍就像是從地底下鉆出來的幽靈,無情地殺戮者沖上隆山的魏軍。
這一刻,韓漠終于明白了商鐘離的對策。
秀公主端起茶杯,輕輕吹了口氣,隨即輕輕抿了一口,這才輕柔一笑,道:“究竟發生了什么,你現在總該知道了吧?”
韓漠坐下去,嘆道:“商鐘離……果然厲害!”
秀公主吃吃笑道:“第一時間得到的飛鴿傳書,與你知道的一樣,并不知道商鐘離怎么反敗為勝。但是本宮的人八百里加急傳回了詳細戰報,更是呈上這幅畫,我本宮這才知道,商鐘離被人成為第一防守名將,被人稱為老狐貍,果然是名不虛傳。”
韓漠看著畫上那布滿山脈的密密麻麻小坑,依然是覺得不可思議,道:“這些坑,恐怕是商鐘離很早就準備好了。”
秀公主平靜道:“十月十七日深夜,子時未過,魏軍便開始對隆山發動了攻擊,只是商鐘離在隆山山腳布下了數道防御工事,魏軍進攻兩個多時辰,僅僅是突破最薄弱的第一道防御工事,損失了不少將士。在面對第二道防御工事之時,魏軍放緩了進攻,而剛入寅時,隆山靠西部近百里的山脈,突然升起幾十處火點,天干地燥,草木干枯,風助火勢,只片刻功夫,整個隆山就已經籠罩在大火之中。”
韓漠看著秀公主,仔細聆聽。
“大火起,慶軍陣腳大亂,而魏軍士氣大振,此消彼長,魏軍以步兵全線進攻,慶軍慌亂中往兩翼撤退。”秀公主就如同在訴說一個平淡無奇的故事,聲音淡定無比:“大火燒了兩個時辰,那時天已大亮,漫山狼藉,火勢漸小,可聽隆山慘叫之聲,亦可見不少被燒焦的尸首。魏軍隨即沖上隆山,準備趁勢一舉拿下整條隆山山脈,但是卻發生了這畫中出現的一幕。沖上山的魏軍將士,被從地底下鉆出來的慶軍偷襲,猝不及防,死傷無數,而撤向兩翼被魏軍追擊的慶軍,卻調轉頭來,從倆面夾擊,山上的魏軍被偷襲,敗潰,慶軍自兩翼和隆山三面夾擊,魏軍潰退,死傷無數。”
韓漠眼中閃著光,他可以想象到當時的戰況是何等的激烈,又是何等的殘酷。
司馬擎天苦心積慮,謀劃良久,卻不想早被商鐘離算計在心。
十幾年前,司馬擎天敗在商鐘離的手中,從慶國大敗而歸。
十幾年后,司馬擎天臥薪嘗膽,領兵再犯,誓要雪恥,可是這第一場大規模交鋒,卻又是被商鐘離將計就計,狠狠地打了一個響亮的耳光。
商鐘離,果然不愧為慶國的國柱,更不愧“圣將”之名。
“只不過司馬擎天亦是一代名將,魏軍大敗,他卻是率領手中最強王牌,三千鐵馬騎出陣抵擋。”秀公主輕笑道:“幸好有著三千鐵馬騎,如老虎進入羊群,抵擋住慶軍的反撲。慶軍在山上占了大便宜,追到山下平原地區,那便不是魏軍騎兵的對手了。鐵馬騎擋住了慶軍反撲,穩住了慶軍的軍心,魏軍的戰斗力,那是要比慶軍強出不少,穩住陣型,魏軍數萬鐵騎隨即便向慶軍發起沖擊……好在商鐘離知曉自己的弱點,下令慶軍回撤,而且他們之前的反撲,已經奪回了之前丟棄的防御陣地,此時重新集結,騎兵無法沖擊,更何況剛經過一場大敗,死傷無數,司馬擎天下令撤退休整……魏軍這一場火,燒死的慶軍數量極少,自己反倒中計,傷亡數千人,而且沒有占下隆山一寸土地,可說是大敗!”
韓漠搖頭道:“司馬擎天還是太過輕敵了。慶軍佯裝撤退之前,他便該下令先將山腳的防御工事毀掉,然后再登山。”
“商鐘離的防御工事,那都是修了數月,動用了大批的民夫,更是耗費無數銀錢,豈是那般容易毀去。”秀公主白了韓漠一眼,風情萬種:“而且當時大火燒山,誰能知道商鐘離那老狐貍早有對策,魏軍只以為此戰必然大捷……那種形勢下,只怕連司馬擎天都想著早些拿些隆山,那些普通將士更是只想著攻下隆山,論功行賞了。”
“拿下隆山,放眼便是一馬平川,慶軍平原上絕非魏軍之敵,只能退守宛城,而魏軍便可圍住宛城,只要城破,拿下商鐘離,攻滅慶國便指日可待。”韓漠嘆道:“如此誘惑,為人自然是想著要一戰定乾坤了!”
“只可惜這一戰,沒能定下乾坤。”秀公主嬌笑道:“不過慶軍雖然勝了這第一場,接下來的形勢,反而更加嚴峻。”她眼波流動,眸如秋水:“司馬擎天雖然大敗一場,不過此時的他……只怕正高興著!”
“公主此話怎講?”韓漠奇道。
秀公主粉唇輕啟,輕聲道:“慶國北方有變……!”
“北蠻人……!”韓漠立刻皺起眉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