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車里傳出來的聲音很平靜,也很柔和,給人一種波瀾不驚的感覺。
韓漠皺起眉頭,雖然馬車里的人并沒有點名,但是他自然知道,馬車中的人,是在對自己說話,只不過這人的聲音,似乎很有些陌生。
正在奇怪間,馬車車廂的簾子已經掀起一角,露出一張很清秀的臉龐來,只不過這張臉看起來有些蒼白,而且嘴唇似乎也有些薄。
看到這張臉,韓漠眉頭皺得更緊,這張臉他似乎從未見過,但是不知為何,又感覺有些熟悉。
那人淡淡一笑,道:“楊樹村一別,小韋兄一向可好?”
韓漠先是一怔,隨即有些吃驚,頓時想起來,這個人竟是真的曾經見過。
相距已經有些日子了,那次還是和霜公主一同前往楊樹村,遇到了一個很奇怪的人,雖然那人當時穿著粗布衣衫,做出農民的打扮,但是韓漠當時卻也一眼便瞧出對方的氣不可能是一位農民。
當日這位農民甚至還請韓漠飲了酒,更是談了一番國事,只不過雙方的看法似乎有些不投機,匆匆一聚,便即分開,此后便再也沒見。
這人突然出現在皇城之下,倒真是讓韓漠有些詫異,聽他出口提醒,卻是想起來,當日此人自稱叫做黃歷,而自己也自稱“小韋”,隱去了真名。
“原來是你!”韓漠也顯出淡淡的笑意,但是騎在馬上,卻也并沒有下馬的打算。
旁邊一名護衛已經沉聲喝道:“大膽,太子在此,焉敢不拜!”
如果說韓漠在此見到黃歷還有幾分吃驚的話,那么此時聽到這名護衛的呵斥,那便是完完全全的震驚了,因為他實在想不到,眼前的這位黃歷,竟然便是當今的太子。
實際上燕國的太子一直不是一個很熱門的話題,本來皇家事就是很忌諱談論的,而太子在皇室之中,似乎更是一位異類的存在。
在韓漠所了解的情況中,只知道當今太子似乎一直深居宮中,很少出現,即使是朝中的重臣,那也是難見太子的顏面。
據韓玄昌這一類的上層貴族所知,似乎太子患有某種隱疾,很怕見光,身子也頗有些虛弱,所以只是深居宮中,一年之中也出不了幾次宮,更不會在朝堂上出現。
雖說太子很少出現,但是卻掛了火山營指揮使之職,據說太子偶爾也會往火山營去巡視一番,但是平日里的營中事務,還是交給部下處理。
但是韓玄昌曾經也對韓漠敘說過宮里的某些事情,說過宮里的某些人,更是說過,雖然這位太子很少出現,但是豹突營的控制權卻很有效地掌握在太子的手中。
也正因顯得很隱秘,這倒讓人們猜不透這位太子的心思,更是很難了解太子這個人。
韓漠對于太子的事情,實際上也是知之甚少,如同大多數人一樣,只知道宮里還有這樣一位儲君,至于樣貌人品以及能力,在韓漠的腦海中,沒有半點信息。
但是他沒有想到,今日竟然在這皇墻根下碰到了當今太子,而且這位太子殿下還算的上是故人。
他也在瞬間就想到,眼前的這位太子殿下,正是霜公主的親哥哥,從太子那張清秀的臉龐上,竟然真的可以看到一絲霜公主的影子。
如同霜公主一眼,這位太子殿下,亦是有一雙很明亮的眼睛。
韓漠臉上神色奇怪,一時間沒有反應,那護衛又是厲喝一聲:“還不下馬!”
韓漠身后的兩名隨從,已經翻身下馬來,單膝跪地,對太子行禮,韓漠也終是下馬來,在馬車邊單膝跪下,恭敬道:“小臣韓漠參見太子殿下!”
化名黃歷實為太子的年輕人淡淡笑道:“黃歷非黃歷,小韋亦非小韋,韓漠,起來吧!”等韓漠起身后,太子才平靜道:“本宮正要與你說話,你且上車來!”
韓漠猶豫了一下,太子已經冷聲道:“難道你想違抗本宮的旨意?”
韓漠頗有些無奈,只能上了車廂,吩咐兩名隨從:“你二人就在這里等候!”
車廂內很是寬闊,也很是干凈,太子斜倚在一張瓷枕上,韓漠進了車廂內,拱了拱手,這才在太子對面坐了下去。
太子穿著一身簡便的紫色衣裳,看起來只像一個普通的貴族子弟,他的右手大拇指戴著一顆白玉扳指,右手則是輕輕地撫摸著玉扳指,那一雙明亮的眼睛則是凝視著韓漠,嘴角帶著淡淡的笑意,看起來異常的平靜,也顯得很為隨和。
“沿著皇墻走一走!”韓漠透過車窗,對外面的護衛吩咐,隨即便放下車簾子,車廂內頓時顯得有些昏暗。
馬車繼續往前,并無目的地順著皇墻往前行。
太子看著韓漠,韓漠也并沒有顯出惶恐之色,只是靜靜地看著眼前的這個年輕人。
這就是東宮太子!
這就是燕國的儲君!
這就是那個連朝廷重臣也摸不清虛實的太子曹裕!
“韓漠,你果然很沉得住氣。”太子首先打破了沉寂,嘴角帶著輕柔的笑意,“黃歷便是太子,你似乎并不吃驚!”
韓漠搖頭道:“其實……臣心中吃驚無比,只不過小臣不敢驚擾殿下而已,更不敢在殿下面前失態!”
太子微笑道:“能夠控制自己的情緒,這叫遇事不驚!”
“殿下過獎了。”韓漠做出苦笑之色:“其實小臣遇事最容易受驚,只是經得多了,練出面上不驚的樣子,心里面還是驚的!”
太子輕輕嘆了口氣,道:“本宮今日不與你談其他事情……本宮知道,這次和親,是你擔任使團的副使?”
“圣上隆恩,小臣至今還是心中惶恐,怕辦砸了差事,有辱國體,更有負圣恩!”韓漠拱手恭敬道。
太子抬起手,輕輕擺了擺,“本宮面前,便不要說這些冠冕堂皇的詞兒,本宮……不愛聽!”
韓漠只是淡淡一笑,并沒有說話。
“本宮只有一個妹妹。”太子平靜道:“有些事情,本宮無力改變,所以只能看著她嫁到慶國去。”
韓漠只是看著太子,并沒有說話。
“本宮明白,你應該知道自己這次前往慶國需要做些什么。”太子的神色冷然下來,盯著韓漠:“只不過本宮還是要對你說一句,你要保證將皇妹安全送到慶國,最好不要在途中出現任何的紕漏,否則……若是讓皇妹少了一根頭發,本宮勸你還是不要回燕國了!”
他的聲音有些冰冷,而且神情也極冷峻。
韓漠對于太子的這種態度,卻并不反感,心中卻也明白,太子有此反應,倒是證明霜公主在他的心中很有份量,這個做哥哥的太子殿下,對于自己的皇妹,那還是極其關心的。
“殿下放心,小臣便是粉身碎骨,也會護衛公主殿下的安危。”韓漠正色道:“公主若有差池,韓漠必當任憑殿下處置!”
太子神色這才微微和緩了一些,閉上眼睛,似乎在想著什么,車廂內一時間顯得很是安靜。
韓漠心中卻也有些思緒,這太子的馬車顯然是從外面回來,卻不知是從何而歸?人們都以為太子殿下一直身處深宮之中,但是韓漠今日見到這位太子殿下,卻覺得所謂“身居深宮”之說倒也未必。
太子當日能去楊樹村,那當然不是偶然,也絕不可能只那一次在外面出現。
或許這位太子殿下時常在外微服私訪,只不過誰也不知道他的身份而已。
馬車依然很平穩地向前行進,韓漠能夠清晰地聽到車轱轆與青石板只見摩擦的聲音,太子既然不說話,他自然也不會開口。
太子閉目良久,終于睜開眼睛,看著韓漠,問了一句很奇怪的話:“韓漠,你看本宮像不像太子?”
韓漠一怔,立刻道:“殿下乃龍子,是我大燕國的儲君!”
太子淡淡一笑,又問道:“那你覺得,本宮會不會有朝一日成為大燕國君?”
韓漠皺起眉頭,也不敢再坐,就在車廂中單膝跪下,做出惶恐之色道:“殿下乃儲君,乃我大燕未來國君,此乃天意民心,無人敢違!”
太子微微一笑,伸手扶起韓漠,溫言道:“本宮告訴你,本宮終有一日,會成為大燕國君,更會成為天下之君,與本宮為敵者,本宮必鏟除,效忠本宮者,本宮必會讓他富貴永世,恩及后代!”
韓漠心中很是吃驚,這位太子殿下說話竟是如此直白,卻不知有何意思?特別是最后這兩句話,似乎是在告誡自己什么。
太子不等韓漠說話,已經淡淡吩咐道:“回去!”
車夫頓時調轉馬頭,往回返轉。
馬車回到了剛才韓漠登車之處,太子才向韓漠淡淡道:“本宮等著你凱旋而歸,到時候會為你設宴慶功!”
“謝殿下!”韓漠恭敬道,隨即下了馬車。
太子的馬車很快就離去,望著遠去的馬車,韓漠皺起眉頭,眼中異色閃動,似乎在想著什么。
要票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