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鄒主任和神槍手的引領下，胖子終于見到動物園的最高行政長官——何園長，此人四十出頭，身材微胖，臉上一團和氣，不愧叫何園長。

人家對胖子很熱情，估計是看在那兩只野豬的面子上，胖子坐在椅子上，慢慢聊起大青山的那些野牲口，從老虎說道黑瞎子，從野豬說道梅花鹿，而且都是切身體會，跟講故事似的。

后來鄒主任他們也跟著溜溜縫，別的不知道，闖狼窩的經歷他們還是有的。

何園長聽得津津有味，雖然和野生動物打了一輩子交到，但是也沒有聽過這么邪乎的。

胖子一看火候差不多了，就開始轉移話題：“何園長，如果有可能，我們可以定期幫動物園抓捕一些野生動物，豐富這里野生動物的品種。”

“這個主意不錯啊。”何園長眼前一亮，沉思一陣之后，忽然問道：“黃良同志，你的戶口是農村還是城鎮？”

“是農業戶口，不吃供應糧。”胖子覺得自己這個名字可惜了，叫黃良卻不吃供應糧。

“這樣啊，我們動物園正好要招收一批臨時工，我本來想把你招進來，現在看是不行了，必須得是城里戶口才可以。”何園長的手指輕輕敲擊桌面，顯得頗有些為難。

“可惜了，臨時工慢慢可以轉正，開車的大張原來就是臨時工。”鄒主任也一個勁吧嗒嘴，可是那年頭戶口問題是硬件條件，很多事情都是沒有城鎮戶口就免談，比如說復員軍人分配工作，接班招工等等。

胖子心里卻一點也不在意，他才不想參加別的單位，那樣反倒會受到種種限制，自由空間就小了，肯定不能像現在這般逍遙。

他來這不是找工作的，主要是想給大青山的野牲口找一把保護傘，雖然不一定管用，但聊勝于無。

“園長，待業青年用不用城市戶口？”神槍手也真心實意想幫幫胖子。

園長在桌子上翻出幾張紙：“這個倒是沒有限制，不過待業青年的工資待遇可是很低的，而且隨時可以辭退，沒有保障。”

“這個不錯啊，權力小義務就少。”胖子把條款看了一遍，心里比較滿意，他只想拿這個做幌子，掛名就成。

“到你們鄉里開個介紹信，然后拿來戶口簿就可以了，待業青年審批的手續很簡單，還有，每個月的工資是十二元多點。”

“園長，工資可不可以不要，按照上交的動物算錢怎么樣？”胖子不在乎那點錢，要是這個月讓交兩只黑瞎子，下個月交幾只梅花鹿的，就毀了。

胖子的打算是，哪種動物資源豐富了，然后再給動物園弄幾只。向梅花鹿、香獐子和紫貂啥的，現在說什么也不能往外現，地主家也沒有余糧啊。

“那怎么行，按勞分配，這工資是你應得的。”何園長也有自己的打算：好家伙，你要是月月都成幫成伙地往我這趕野豬，我們一年的經費也不夠啊。

胖子這才明白過來，心里不覺好笑：原來是麻桿打狼，兩頭著忙。于是也就點頭答應：反正是待業青年，隨時可以甩手不干。

緊接著，胖子才提出自己真正的想法：“何園長，我們當地捕獵的風氣還很盛行，我怕兩三年就把山里的野牲口打沒了，咱們也就成了無源之水，您看能不能想點啥措施？”

何園長皺起雙眉：“你這個想法很好，野生動物是應該保護，可是我們沒有這個權利啊，你們那里是山林，承包荒山應該歸林業廳管。”

“您給我開一封介紹信，我去省林業廳跑跑這事。我現在也算是動物園的待業青年，應該盡點義務”胖子兜了一個大圈子，這才是最終目的。

有了在縣城的經驗，胖子知道，要是沒介紹信，根本就別想進去，縣政府都不叫隨便進，省里的大單位更是可想而知。

這次進城，他不是溜達來了，還是想完成包山頭這項任務。本來還發愁怎么混進林業廳呢，想不到在動物園覓得良機，胖子如何不喜。

雖說胖子現在還不是正式的待業青年，不過何園長還是大筆一揮，給他開了一封介紹信，最后卡上一個鮮紅的公章，就像一張大嘴在向胖子笑呢。

胖子把介紹信裝好，頓覺腰桿也挺直幾分：那啥，現在咱好歹也算是國家正規單位的正式待業青年啦！

經過這幾個月的摸索，胖子總算明白一個道理：在這個時代，必須得有組織，不然你有錢都不一定好使。

從動物園走出來，國家正式待業青年胖子黃良同志就趕往省林業廳。有了介紹信就是好使，他順利地進入林業廳辦公的那座四層小樓。

在接待室，一個文質彬彬的工作人員接待了胖子，說明來意之后，那人明顯比縣里林業局的同志要客氣得多，沒有給胖子亂扣“梁山泊、瓦崗寨”的帽子。

不過胖子最終還是失望而歸：國家還沒有出臺承包荒山等方面的文件，沒有這方面的先例，就不能執行，一切都得按政策辦事。

失望地走出林業廳，胖子站在大門外的報亭旁一個勁抽悶煙，久久不愿離去。承包山頭的愿望就像是肥皂泡，看得見，不敢摸，真叫人揪心啊。

無意間抬眼看看報亭里面張貼的報紙，胖子的眼睛漸漸亮起來。他看到的是一篇介紹“小崗村”的報道，這個家庭聯產承包責任制的發源地，如今正是大肆宣傳的時候。

“人家能分地，我們就能分山頭。”胖子狠狠把煙頭扔到地上，他忽然下定決心：和靠山屯的父老鄉親聯合起來，一起承包大青山。

胖子以前一直想自己干，碰了幾次壁之后，終于明白過來這個目標一時半會還無法實現，國家沒有出臺這方面的政策不說，就算有，以大青山方圓幾百里的面積，也不是胖子一個人能吞下的。

個人的力量不足，那就只有發揮集體的力量，可以考慮搞股份制，大家投資入股，然后按股分紅。

啥事都要有先例，沒有正規的合同，可以考慮和鄉里簽訂一個秘密合同，只要村里、鄉里都簽字，參加承包的村民都按手印，合同照樣有效。

胖子越想越激動，一片美好的藍圖漸漸在腦海中勾畫出來。可就在這個時候，偏偏有人上來搗亂。

“同志，這個煙頭是你扔的吧，罰款一角！”

（改革開放承包荒山第一人：李金耀。福建省仙游縣蓮井大隊馬山的護林員。早在1979年就和鄉里秘密簽訂了1200畝山地的承包合同。1981年12月8日，《人民日報》二版頭條以《開發荒山的大膽試驗》為題，報道了李金耀自籌資金承包荒山取得成功經驗，在全國引起強烈反響。1983年初，中共中央印發第一號文件，對農民承包荒山、荒水、荒灘進行開發性生產的做法從政策上給予界定，山地承包開發浪潮這才迅速掀起，波及全國。1987年，62歲的李金耀就倒在自己灑下汗水的山坡。致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