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大學教授,要當黑社會大哥。幫里的小弟打手,還都是皮爾特沃夫大學的天之驕子。
這已經夠魔幻的了。
而這位“黑道教授”竟然還過來問她,問一位正義的執法官,問一位皮城議員的女兒,要不要入伙當他們的保護傘。
“你在開玩笑嗎?”凱特琳不敢置信。
“當然不是。”維克托解釋:“凱特琳小姐。事到如今,你應該已經明白,鐵拳幫和其他祖安黑幫的存在,其實都是皮爾特沃夫秩序的一部分。”
“所以執法官打敗不了它們,議員女兒也打敗不了它們。”
“能打敗鐵拳幫的,只能是另一個被皮城認可的祖安黑幫。”
這話頓時令凱特琳陷入沉思。
她想到母親也說過類似的話。鐵拳幫是打不倒的。就算打倒了,也很快會有新的幫派來填補它讓出來的勢力真空。
因為皮爾特沃夫,需要這些祖安人黑幫的存在。
“維克托教授,你的意思是...”凱特琳悟到了什么:“既然黑幫的存在無法避免,你們就要自己來當這個‘黑幫’,代替鐵拳幫掌控祖安人社區的秩序?”
“沒錯。”維克托認真地點了點頭。
他藏住領風者真正的目的沒說,對凱特琳解釋:“杰斯或許跟你提起過,我其實來自祖安。不僅我來自祖安,你看到的這些孩子,他們都來自祖安。”
“我已經是教授,是皮城人,可以住在安全的富人區里;可這些孩子都還是窮人,是祖安人,他們只能住在黑幫控制的祖安人社區里。”
“祖安人社區的居民,一直都被迫忍受著這些黑幫的盤剝和壓迫。保護費、高利貸、微光藥劑...那些黑幫會想盡一切辦法,從貧窮的祖安人身上再榨出一層油來。”
“所以,我們不打算再忍受下去了。”
看著懸在自己肩上的海克斯機械臂,維克托目光愈發堅定:
“我們要拿起武器,代替它們,成為祖安人社區新的秩序!”
這倒是解釋了他們的動機。
可凱特琳還是無法接受:“伱們都是大學生...鐵拳幫,難道連皮爾特沃夫大學的學生都敢招惹?”
“他們當然敢!”望著這位看似精明干練,實際卻無比天真的財閥大小姐,莉娜忍不住笑了:
“我們就算穿上了皮城大學的校服,也依舊是祖安人。既然執法官從不會為祖安人主持正義,那鐵拳幫又憑什么不來欺負我們?”
如果不是她哥哥突然成了迦娜神選,她現在恐怕都要因為家里欠的高利貸,被鐵拳幫綁去當珍稀商品賣了:
“呵...在鐵拳幫經營的窯子里面,大學生還能賣得更貴一些呢。”
“......”凱特琳默然無語。
她以前一直都習慣用執法官的視角去看祖安,把祖安人看成天生的壞種、犯罪的源泉、破壞皮城治安的始作俑者。
就好像這個族群基因劣等,生來就是壞蛋。
可經過這短短兩天的磨煉,凱特琳才發現:
祖安人從來不是犯罪的根源。
貧困才是。
像莉娜,還有更多的普通祖安人,他們本身就是貧困和犯罪的受害者。可她以前卻那般幼稚地跟著同事一起,歧視他們、鄙夷他們...
“我...”凱特琳越思考就越羞愧,也越痛苦。
她到底該怎么做?繼續去當執法官,假裝自己沒看見真相,維護這不公的秩序。
還是...
“加入我們,我們一起改變這個秩序!”
維克托向凱特琳伸出手掌。
凱特琳手臂微微顫動,下意識抬起一半,但又猶豫地停了下來。
她的夢想是當皮城女警啊!
怎么能去當幫派保護傘,當皮城大姐頭呢?
這不是完全摒棄了她原先的信念,把法律當垃圾一樣踩在腳下,利用家族特權犯罪牟利、胡作非為么?這和她厭惡的那些壞人,又有多大區別?
“不...”凱特琳想到了問題的關鍵:“是祖安人的貧窮制造了犯罪,導致了鐵拳幫的存在。”
“維克托教授,即便你和你的學生最后能夠成功,用一個‘好幫派’代替原來的‘壞幫派’。”
“但這問題的根源,還是沒有得到解決。”
有貧困就有犯罪,有犯罪黑幫就自然是黑的,不可能變白。
所謂的“好幫派”,根本不可能存在。
“你們不可能成功的。”凱特琳喃喃嘆道。
“為什么不來試試呢?”維克托操控著他的海克斯機械臂緩緩旋動:“我們的方法,以前還從來沒有人試過,不是么?”
“唔...”凱特琳仍是猶豫。
“這樣吧...凱特琳小姐,或許你可以先跟我們一起待上幾天,在仔細了解我們是怎樣的組織之后,再給出你的判斷。”
“我們會讓你相信,我們和所有幫派都不一樣——我們有能力,改變這不公正的一切!”
維克托語氣很是慷慨。但一旁的莉娜,還有其他祖安學生,卻都隱隱露出了擔憂之色:
凱特琳畢竟是議員的女兒,是他們理論上的頭號敵人。
讓她跟領風者一起行動,還深入了解?
那萬一讓她發現他們這個“幫派”的真正目的還不只是鏟除鐵拳幫,而是要將她的母親、她的家族都一并推翻消滅...那凱特琳還能表現得這么友善嗎?
這位大小姐用好了是領風者的最大助力,用不好可就是領風者的掘墓人啊。
大家都很擔心。
可維克托卻并沒有這樣的擔心。
他不僅不擔心,還大大方方地從懷里掏出一本影印的手寫小冊子,遞到了凱特琳手里:
“這幾篇文章,你有空可以看看。”
“那等你看完了,思考過了,有興趣再深入了解我們的事業,就隨時可以來找我們。”
“...”凱特琳略一猶豫。
但她最終還是好奇地接過了這本小冊子,并鄭重地向維克托點頭承諾:“維克托教授,我會認真考慮你們的提議。”
“這些文章,我也會認真看的。”
說著,凱特琳也嘆息告辭:“我先回去了。你們現在做的事情...我...我就當沒有看見。”
她沒法輕易答應維克托的提議,去做那完全違背法律和原則的事情。
但她還是答應了,會再考慮。
“這就夠了。”維克托期待地與她告別:“凱特琳小姐,我們會等著你的答復。”
“嗯。”凱特琳神色復雜地轉身離開。
而她剛走出實驗室,學生們就擔憂地圍了上來:
“維克托教授,您怎么把那小冊子都給她了?”
那可是記錄了完整迦娜思想的冊子啊!
祖安從何而來、祖安該往何處,這兩篇文章都在里面。
尤其是后者,那文章里面可是直截了當地提到,領風者的短期目標是要推翻皮爾特沃夫殖民統治,是要實現祖安一城之勝利的。
這可是明明白白的“反文”,怎么能讓議員女兒拿去看呢?
“維克托教授,這是不是太冒險了?”
“凱特琳小姐畢竟是大財閥的小姐,是皮城議員的女兒。現在就讓她知道我們要造皮城老爺的反...這、這難道不會惹出事嗎?”
莉娜憂心忡忡地問道。
她真怕凱特琳翻開冊子一看,轉頭就帶著一幫全副武裝的執法官過來“剿匪”。
可維克托卻早有準備地拿出另一本小冊子,遞到莉娜和學生們面前:
“不,你們不用擔心。”
“我給凱特琳小姐的宣傳冊子,跟李維昨天跟你們講的那些內容,可有些不太一樣。”
“這本小冊子,是李維先生今天才通過迦娜化身交到我手上,讓我幫忙影印、分發,用于領風者前期宣傳工作的。”
“哦?”大家都很好奇。
李維會長竟然又不聲不響地編了一本,領風者官方的宣傳手冊?
這手冊和他昨天講的內容,竟然還有不同?
學生們好奇地翻開這本冊子,粗略地一番瀏覽,便很快發現了其中蹊蹺:
講祖安歷史和迦娜理論的部分,還沒有太大區別。
what和why的問題,都解釋得跟之前相差無幾。
可是到了how,到了“該怎么做”的問題上面,李維的筆鋒卻發生了180度的超大反轉。
他昨天跟大家說,領風者只能通過武裝斗爭獲得勝利。
可在今天這本宣傳手冊里,李維卻只字不提武裝斗爭,只說祖安人要“和平斗爭”、“溫和斗爭”、“不流血斗爭”...
甚至連斗爭二字都不怎么寫,只寫“非暴力不合作”。
“這、這不是我哥昨天還嚴厲批判的,溫和派、改良派么?”莉娜忍不住大聲質疑:“拿這種冊子出去宣傳,難道不會讓大家都走上溫和改良的歪路?”
“沒辦法。”維克托嘆了口氣。
“別忘了,這里是皮爾特沃夫,是敵人的大本營。”
皮爾特沃夫的執法官,還有那些大財閥的家族密探,可都不是什么瞎子。
領風者要是毫不遮掩地拿著昨天的文章出去宣傳,在皮爾特沃夫的街上高喊“祖安獨立”、“打倒議會”...那估計要不了幾天,就得集體去見千玨。
“用現在這種‘語氣溫和’的文章,照樣可以宣傳迦娜的信仰。”
不管走什么路線,只要堅持天下大同的終極理想,那便是迦娜的信徒。
“等大家有了這樣的信仰,我們就可以進一步篩選出他們中間出身可靠的祖安人,將他們正式吸納入領風者的組織,向他們宣傳我們真正要走的路線。”
維克托語重心長地解釋。
“可這有那么容易么?”莉娜仍是質疑:“如果他們已經相信了溫和改良的思想,又怎么會轉而跟隨我們搞武裝斗爭呢?”
“他們會的。”維克托笑了:“你哥說了——”
“就算我們不這么宣傳,也肯定會有很多人相信改良主義。與其拿理論去說服他們,不如讓他們自己覺醒過來。”
“畢竟,敵人永遠都是最好的‘老師’。”
“他們會親自用拳頭...讓大家清醒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