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眾人矚目之下,巴庫開始講故事了。
和李維印象里一樣,他是個性格外向,嘴很能說的人。
但這家伙有些太能說了。
明明是訴苦活動,巴庫卻越說越投入、越說越樂呵,差點沒把這訴苦會講成單口相聲表演:
“和大家一樣,我沒爹。”
“我媽說我有爹。我問她我爹是誰。她說人太多了,分不清楚...”
“知道我是怎么湊夠錢來皮城的么?”
“因為我長得帥...嘿嘿。我在黑巷商店打工的時候,老板的老婆一見到我就兩眼發紅,褲子都踏馬提不起來了。”
“沒辦法,我只能付出一點體力,掙點辛苦錢了。”
“來皮城之后就更麻煩了。”
“我明明只是想來這打工,卻總有女人耽誤我掙錢的速度。”
“來這兩年功夫,女朋友都不知道換了多少個了...那些皮城領班就是因為這個嫉妒我,成天找我麻煩,艸!”
“還說什么廠里制度男女工不能談戀愛,我cnm!不就是怕老子太帥,耽誤這幫狗入的皮城佬勾搭祖安女工嗎?”
巴庫講完之后,所有人都在笑。
他倒是也說了很多苦事兒。但這些苦事對祖安人來說本來就不算太苦,被他這張臭嘴一加工,就更成了苦瓜味的糖果。
“這樣真的行么...”莉娜、維克托,還有那些祖安學生,這時都無奈地看向青鳥迦娜。
哪有訴苦會訴著訴著,把全場人都整笑了的?
李維這是所托非人啊!
“不。”李維卻悠悠說道:“這樣效果才好。”
“你們真的以為...巴庫在回憶那些事情的時候,心里也在笑嗎?”
“嗯?”眾人都微微一愣。
李維卻不解釋,只是問薩勒芬妮:“薩勒芬妮,你準備得怎么樣了?”
“我...我...”
薩勒芬妮聲音哽咽,幾乎說不出一句完整的句子。
這時大家才終于發現,原來不是所有人都在笑。
薩勒芬妮在哭。淚光浸潤著她湛藍的瞳孔,結成晶瑩淚珠,緩緩從眼角滑落。
“李維先生,我準備好了...”
“音樂配上了嗎?”
“嗯...我挑了一首,我感覺合適的。”薩勒芬妮揚起手指,輕輕拭去淚水。
可淚水卻還不斷涌出,將包裹在她手指上的蠶絲手套都浸成了半透明色。
很顯然,她被巴庫的故事打動了,也被自己的作品打動了。
“看來是有效果了。”李維稍稍放下心來。
“那么,接下來——”
“請薩勒芬妮小姐上臺,為大家演唱一首歌曲。”
“哈?”維克托等人都驚呆了:
說好的訴苦會呢?
咋又開成音樂會了?
“大家不要小看了文藝作品的力量。”
這也是李維吃癟之后,才終于想起的宣傳手段。
道理講不明白,訴苦訴不清楚,那完全可以通過歌劇、話劇、音樂等文藝作品,把氣氛營造起來,讓人情緒投入進去,
“只有搞對了氣氛,調動起來情緒,才能引出他們的‘原始苦’。引出了原始苦,才能幫他們‘挖苦根’,幫他們認識到苦的根源。”
“而合適的文藝作品,就是我們搞氣氛、調情緒的最佳幫手。”
有時候講一百遍大道理,也未必比演一遍《白毛女》管用。
李維倒是不知道有什么適合符文之地的故事劇本。
但他有薩勒芬妮,這位天生的靈魂歌姬。
還有無數祖安人的故事,真實的故事。
兩者結合到一起,迸發出的力量可能超乎想象。
“請大家,聽我唱吧!”
薩勒芬妮踏上了屬于她的舞臺。
這個舞臺并不華麗,沒有燈光沒有煙霧沒有應援粉絲沒有萬眾喝彩,和她曾經夢想過的偶像舞臺千差萬別。
但此時此刻,薩勒芬妮卻覺得,這就是屬于她的舞臺。
“啦”
音樂響了。
是首傷感的曲子。
薩勒芬妮天籟般的歌聲,完美演繹出了這首曲子的情緒。
即使不使用魔法,音樂本身也是具有感染情緒的能力的。
不然也不會有那么多午夜12點的網抑云用戶了。
在這音樂聲中,在場無論是祖安學生還是學徒工,大學教授還是皮城企業主...都不由自主地和薩勒芬妮,和這個故事的主人產生了共情。
不,不僅是共情。
薩勒芬妮的歌聲,是有魔力的。
和之前不一樣:
她這次并不是用魔力在給聽眾洗腦,強行扭曲聽眾的意志。
她只是在用那帶有魔力的音樂旋律,給大家分享她看到的故事,分析她從巴庫腦海里看到的那些畫面。
“啦啦啦啦啦啦啦”
歌聲在眾人耳畔回蕩。
他們沉醉在音樂之后,恍惚間便看到了這樣的畫面:
祖安,黑巷,狹窄破舊的小巷里。
幼年的巴庫蹲在墻角。
孩子們在沖著他笑:
“巴庫巴庫沒爹的巴庫”
“我有爹!我有!”
“那你爹叫什么啊?”
“哈哈,你當然不知道啦!你媽是在窯子里賣的,她都不知道給你找了多少爹呢...哈哈哈哈!”
音樂還在回蕩。
巴庫在音樂中,在祖安的灰霾中掙扎成長。
畫面始終是晦暗的,直到那天。
“巴庫,求求你,帶我走吧...我知道你攢了很多錢,可以帶我離開這里,一起逃到皮爾特沃夫。”
黑巷的商店里,一個年輕女人攥住了巴庫的手。
巴庫從沒摸過女人的手。
他的臉在微微泛紅:“我...我...可是,你是老板的女人。”
“我只是他買回來的奴隸!”
“求求你了...再這樣下去,他肯定會把我折磨死的...”女人在哭:“帶我走吧。我們一起去皮城當學徒工,一起生活...”
“好。”巴庫鬼使神差地說出了這句話。
然后他的整個世界就都亮了。
音樂漸漸歡快起來。
不管后來他在皮爾特沃夫吃了多少苦頭,那旋律仍舊是溫暖、幸福,充滿希望的。
直到那一天:
“抱歉,巴庫...”女人挽著工廠領班,一個皮城本地大叔的胳膊,神色尷尬地出現在了他面前。
那皮城領班則沖他冷笑:“廠里有制度,男女工不能談戀愛。”
“祖安佬,我勸你不要給臉不要臉。不然我就讓老板把你開除,讓你滾回祖安!”
旋律變得急促、憤怒,但又漸漸變得晦暗、痛苦,喑啞無聲,毫無起伏。
隨后畫面一轉:
“哎,我要是個女的就好了!”
昨夜的車間里,巴庫這么向李維感嘆。
“哈?”李維震驚不解。
但他卻說:“是女的多好。往那些皮城佬的床上一爬,領張證就成皮城人了。”
“你看看咱們廠里的那幾個女工,現在都傍上了班組長、技術員...過得不比我們輕松啊。”
“嘿,你這么看我干嘛?瞧不起我啊?李維...”
畫面里的巴庫在笑。
現實里的巴庫卻哭了。
不僅是他,在場的所有人,幾乎都在哭。
他們看到了真實的巴庫,也從巴庫身上,看到了自己的影子。
這個故事對祖安人來說,其實并不特殊。
大家或多或少,都經歷過類似的事。
終于,薩勒芬妮在熱淚中止住歌喉。
歌聲停了。
但苦痛的怒火,卻在無聲燒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