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觀一目送那位胡子拉碴,似是頗為疲憊的學子離開之后,轉身踱步,循著記憶往自己暫且居住的行宮走過去,時值夏夜,終于退去了一日的悶熱,星空浩瀚,夜風涼爽。
李觀一反倒是有些擔心起來,擔心那位文鶴先生離開。
此刻醉意漸醒,施展出劍狂慕容龍圖自創的身法,如利劍出鞘一般朝著自己的行宮掠去,回去的時候,麒麟軍鐵騎守衛在外,皆行禮,李觀一點頭回應,然后快步走進去。
他有些遺憾。
在李觀一的感知之中,沒有發現文鶴的身影,詢問凌平洋的時候,凌平洋回答道:“那位先生已經走了。”
李觀一苦笑,卻又嘆服,道:“不愧是他。”
“看來,并非是同路之人。”
“只是有些對不住元執他們的托付了。”
他倒是沒有因為文鶴選擇離開而產生懊惱和反感,只是嘆息,天下之人,來來去去,并不一定必然可以同行,而凌平洋臉上倒是有些古怪之色。
“平洋,怎么了?”
“看你好像是有些話要說。”
一道悠然的聲音傳來:“他是要說,本先生只是出門轉轉,又不是說徹底不回來了,只是有些事情罷了。”李觀一大喜,轉過頭去,看到側門那里,一輛馬車被驅趕進來。
驅車之人,正是文鶴文清羽。
面容尋常樸素的青年微笑:“方才只是出門去為主公解決一個困難罷了,也算是我的投名狀。”
李觀一疑惑道:“什么?”
凌平洋道:“此事末將來解釋吧。”
“您還記得,咱們離開之前,來到這里希望和您見上一面的各大世家嗎?他們有些帶著自己的女兒,有些則是獨自前來,卻都帶著拜帖。”
“文鶴先生方才就是處理這件事情的。”
凌平洋解釋一番,李觀一才知,文鶴是覺得浪費,索性以麒麟軍新招募的謀士之名,代李觀一這位主公收下了拜帖,然后去轉悠了一番。
李觀一道:“文鶴,你沒有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情吧?”
文鶴道:“自然不會。”
“只是覺得,這些世家來送拜帖,您大可以不必一定要把他們晾著不管,我知主公你大概率是看不起他們,但是在這種情況下,最好的應對方式,卻不是無視。”
“反正他們對您,也只是多了利用和忌憚之心,如今天下的形勢,您恐怕很難能夠有再度回來的機會,就算是回來這天下第一都城,也不會是如今這樣和和睦睦。”
“下一次來的時候,在您眼前的,大概率不會是世家的拜帖,京城貴胄女兒的溫香暖玉,而是鐵與火的鋒芒,既然如此,那么不必要講究什么后來的事情了。”
“中州的貴胄和世家,也只是冢中枯骨。”
“卻又偏要偽裝成當年浩大的模樣,這樣的好事情伸到面前了,您竟然忽略,我看著實在是有些覺得不忍心,就代替您去了,放心,只符合禮數,符合規矩的寒暄罷了。”
文鶴露出了純良的微笑。
素來剛正的凌平洋微微皺眉,李觀一也是隨意問道:“世家么?我確實是不擅長和這些人相處,那么,文鶴先生,有什么收獲嗎?”
他對這些還沒有概念。
文鶴微笑著伸出手,掀開了車簾子。
金銀珠寶的光芒,映照了少年的眼睛。
“方圓千里之地,中州大小世家。”
“我皆邀他們飲茶,彼此之間,爭先奮勇,愿為主公上賀禮,似乎怕是輸給旁人了似的,給出了不少東西,其中有書卷,財物,玉器,諸多金銀器皿,清羽稍稍清點,發現中州的大世家確實窮了些。”
李觀一呆若木雞。
文鶴微笑:“約莫八十多萬兩銀子。”
李觀一大步踏前,抓住了文鶴的手掌,用力搖晃。
“先生!大才!”
少年君侯眼中的樸素文士散發出黃金般的光芒。
在他這位主公在外面像個街溜子一樣溜達喝酒的時候,這位文鶴先生就從他忽略的地方,刨出來了足足八十萬兩銀子,之前代清要他來此,至少弄回去百萬兩銀。
現在兩個月伙食費一個月八萬多兩,兩個月十六萬。
再加上文鶴搞出來的這些東西。
差不多已有百萬兩銀!
來自于江南一帶的內政金額任務已完成了。
李觀一的眼里面,文鶴頭頂幾乎頂著耀眼的光芒,文鶴笑著道:“不過,既然要把白銀運回去的話,只運金銀卻有些虧了,既是在這中州之地,那不如采購江南需要之物。”
“然后順流域而下,如今百廢待興,比起單純的金銀之物,這些更重要些,以及中州的書卷器物,主公既然要鋪開文運,筆墨紙硯這些東西最好提前準備。”
“另外,我還拐……我還雇傭了一批匠人。”
“中州自古繁華之地,天下京畿重鎮,又有各家的學宮,此地本來就匯聚了最為先進的匠人,可是而今中州稅重,許多匠人生活貧苦,我說秦武侯雇傭匠人。”
“給好的待遇,請他們來做些活兒。”
“來了不少的人,其中陶匠,鐵匠頗多。”
“墨家和慕容家的力量用來民生的部分,太過于可惜。”
“到時候主公就直接帶著他們乘船而下,這些人也可以幫著搬運采購來的貨物,省去一批開支,也可以用這些優秀匠人去填充江南之地的不足,倒是一舉兩得,還可以省點錢。”
“嗯?兩位為什么這樣看我?”
凌平洋遲疑了下,道:“世家就這么痛快給錢了?”
“您怎么說服那么多的匠人的?”
“這個嘛……”
他理所當然道:“在下溫良君子,自是能說服人的。”
他看到兩人懷疑的目光,面不改色,頓了頓,輕聲回答道:“因為中州權貴猛如虎,哪怕是如夢幻泡影一般的邀約,他們也會為了活下去而掙扎起來的。”
“我沒有做什么,我只是順著民心在動。”
“強大的不是謀略,而是勢啊。”
“也是主公要做的事情。”
文鶴從容一禮,于是道:“天下諸侯世家以威,而主公當以仁德;天下諸侯以暴戾,唯主公以平和,而天下諸侯,凌駕于百姓之上,以百姓之血供養自身,而主公則與民同行。”
“如此是民心流轉變化的規則。”
“如此長久,天下百姓,無不蜂擁而來,這就是文鶴所獻之策,區別于大義軍勢之外的第三勢,雖然不可以目光所見,卻真實而龐大。”
“是為人心所向。”
“常人都知道民心,但是如何順之,如何逆之,卻不明了,順之如何取利,而逆之如何激蕩,這些大部分的世家和官員只是一知半解罷了。”
“民心的動向,這正是天下變化的一環。”
“違逆此變化者必亡,順此民心者則必起。”
月色下的謀士微微抬眸,那眸子沉靜安和,讓樸素的面容都有一種說不出的靜氣,道:“愿主公,以民為勢,順天下而動。”
李觀一和凌平洋看著眼前這位以小事情,提起了天下大勢的一角的年輕謀士,李觀一忽然好奇這位樸素謀臣眼底的天下,以及那被公認為謀己第一的表面下的真容。
自己所見到的所有謀士之中,破軍以軍勢謀略天下,侵略如火;文靈均以正統大義占據大勢,眼前之人,正是第三位,擁有戰略級別目光的頂尖謀士。
以民心為兵鋒,順勢而為,掀起浪潮狂濤。
胸懷韜略,立足于謀士的最高心境,謀天下的層次,卻用謀己的方式遮掩自己。
這是否也是謀己的一環?
“正因為中州的壓迫和重稅,我只是給出了一點點的希望,他們就全部都來了。”
文鶴沉默,他平和道:
“這算是我們的幸運。”
“卻是天下的大不幸,而我們卻要以此大不幸而走上天下,看到這一點,心中有悲憫之心,可雖然有悲憫之心,卻還要堅定地執行下去對自己有利的舉措,才是中原天下的大道。”
“主公!”
“我中原天子,皆王霸道雜糅之。”
“一昧寬和,絕非大道!”
凌平洋悚然一驚。
他追隨主公,也知道主公未來必然成就不可限量。
但是他眼底的主公,也就是太平公那樣的極致,口中所談及的也是天下兩個字,到了此刻,只有眼前這個平和樸素的年輕人說出了天子二字。
于凌平洋耳中,恍如平地驚雷一般。
文鶴面不改色,仿佛剛剛什么都沒有發生,道:
“江南十八州內世家必然把控了工匠,讀書人;他們以為把持了這些人,主公的江南就會舉步維艱,但是天下偌大,以主公之聲望,權威,自可以不去管他們,自己做自己的事。”
“他們會發現主公采取了他們預料之外的舉措。”
“人在發現事情走向超過預料的時候,就會做出愚蠢的行為,就會犯錯,一旦犯錯而被抓住,就會著急,就會忙亂,就會瘋狂想要去補救,可是很多時候,是補救不了的。”
月色和燭光下的儒門君子露出一個溫暖的微笑:
“啊,只要想到他們會犯各種各樣的愚蠢的錯誤。”
“我就感覺到一種愉快的期待。”
“如同年少時候用滾沸的水澆入螞蟻窩里,等待他們爬出來一個個戳死的期待。”
“等到他們犯錯,就給小世家一種可以成為大世家的錯覺,給大世家一種榮光還可以維系住的渴望,再給那些脫離世家的庶出子一種,自己也可以開辟世家的夢幻泡影。”
文鶴雙手的十個手指彼此點著,眼前仿佛化作了縱橫交錯的棋盤,他的手指下似乎垂落了一根一根的絲線,絲線勾著的就是一個個傀儡,那些傀儡就是世家。
“江南的困境就解開了。”
“而且不動兵戈,也不會有傷天和。”
文鶴先生的神色溫暖。
李觀一:“…………”
這家伙是不是故意的?
算了。
這個人還是養著吧。
反正耗不了幾口糧食,嗯,養著吧。
凌平洋:“…………”
年輕的騎將手掌下意識按在了腰間的那根寶兵繩索上。
綁了回去!
綁了!
李觀一道:“這些事情,就全部交給先生了。”
“全部交給我?”
李觀一道:“這八十余萬兩銀,再加上之前省出來的十幾萬內務府伙食費,全部給先生,您看我們的江南缺少什么,就盡可能去做。”
文鶴想了想,微笑道:“如此,我明白了。”
“文鶴不會讓主公這一百萬兩銀失去效果的。”
李觀一并不知道這微笑代表著什么。
“只是先生為何今日匆匆忙忙,一日之間就要把這事情都做了?”
文鶴回答道:“明日就是主公和中州大皇帝陛下相見之宴了吧?明日的時候,會有世家大族,宗室,大世家,以及學宮大儒,朝廷的公侯們等待在那里。”
“他們會,親眼看著您,而以我對您的了解,您和他們是很難相談甚歡的,一旦您和他們出現了矛盾,再想要從世家的懷里拿錢就是很難的事情了。”
“這些人都很奸詐的。”
“又奸詐又卑鄙,見風使舵,欺軟怕硬。”
“那么我只好在這事情沒有發生之前,先把我們的錢拿回來。”
凌平洋:“…………”
李觀一笑道:“先生覺得,明日我是一定會和他們鬧起來嗎?”
文鶴瞇著眼睛,回答道:“這取決于,中州大皇帝陛下是昏庸無道,還是尚且有先祖的余威。”
李觀一回答道:“若是昏庸無道呢?”
文鶴道:“那么您會和朝廷對立。”
李觀一又道:“若是豪情不減呢?”
“那么,您會和整個中州對立。”
李觀一大笑:“先生大才!”
“那就讓這一切發生吧,我來此,并不是為了卑躬屈膝地去和世家交談才來的,不過,先生說錯了一點。”
文鶴怔住:“什么?”
秦武侯握著配劍,微笑道:“并非是我和中州作對。”
“而是,是他們要與我為敵。”
“明日之事,明日再說,兩位且先休息吧。”
是夜——
火麒麟未歸。
李觀一回去之后,很快休息了,他的內功初入五重天,又有一身源自于張子雍的功體,那可是李觀一至今為止,見到過生機最強之人,繼承此功體的李觀一,恢復力強得可怕。
一夜安眠,醒來的時候,身體都已經恢復到了最鼎盛。
第二日太陽升起,李觀一開始沐浴的時候,忽然意識到了一個很嚴重的問題。
正式會面,難道要跪拜不成?
要不然說我病了好了。
堂堂長生不滅功體繼承人想著這個理由。
倒是文鶴之后解釋道:“主公和那些承受先祖余蔭的人不同,那些人繼承了開國豪雄的爵位,但是卻沒有他們的氣魄,跪拜無妨,主公是十年內戰功彪炳之人,大皇帝陛下不可能讓主公去行這樣的大禮。”
“按照規矩,您穿朝服,只需要拱手一禮便是。”
李觀一點了點頭。
朝服啊……
李觀一不喜歡這個東西,他展開雙臂,由禮部派來之人幫助穿著朝服,身穿緋色赤羅衣,外披一領緣白紗中單,在外罩了一身青緣赤羅裳。
黃、綠、赤、紫織成四色花錦綬,下結青絲網,玉綬環。
尋常公侯是云鳳紋。
唯李觀一,乃有暗色麒麟紋路。
腰環赤白二色絹大帶,革帶,佩綬,白襪黑履。
黑發被用玉梳一點一點梳好,成為了發冠的模樣,又以只在通天冠之下的七梁金絲遠游冠,當禮部的侍女將那金絲冠系好,恭敬后退的時候,她抬起頭看了一眼,心中微震。
先前灑脫從容的少年道人此刻籠罩在威嚴肅穆的具服之下,眉宇的清澈,少年的意氣風發,就如雨盡散,最后化作了承載著赤帝八百年,乃至于更早之前數千年積累下的威儀。
眼前的不再是學宮弟子李藥師了。
是秦武侯。
可李觀一卻覺得這一身穿起來很難受,他很想要活動一下脖子,這一身服飾很威嚴肅穆,但是取而代之的就是靈活性的降低,禮部官員垂首,輕聲道:“君侯,時間差不多了。”
銀發少女晃晃悠悠在他后面跟著。
似乎要一起去。
禮部侍郎有些遲疑,面露苦笑:“君侯,這,這恐怕不合禮數,今日是朝會,朝會之后才是宴席,君侯的……的……”
他看了一眼那銀發少女,道:“君侯的家眷。”
“并沒有朝廷的誥命身份,不能入朝的。”
銀發少女晃了晃頭。
拿著象牙笏的李觀一抬起手,手中象牙笏輕輕敲了下少女額頭。
瑤光下意識縮了下脖子。
于是威儀的秦武侯臉上露出一絲絲微笑,道:“今日可不是去赴宴啊,你在這里乖乖等著。”他說,禮部的官員有些尷尬,但是卻沒有辦法反駁。
今日是赴宴。
只是不是酒水的宴席。
赴天下這一場宴!
朝廷之中,宗室,世家,公侯,大儒都在。
他們會帶著審視的,戒備的,考量的,甚至于敵意,去作為權貴的層次,注視著這個突然崛起于微末的君侯走上臺前來,并且以此來決定他們自己的態度。
唯獨陳皇應帝,不曾出席,如同是某種不成言語的約定,如此的浩蕩天下,王與王不能輕易地相見。
哪怕眼前這位只是侯爵,可是坐擁要沖之地,麾下有麒麟軍的他,也不會被認為和列國的侯一般無二。
瑤光注視著李觀一,少女的嗓音安靜,道:“好。”
李觀一笑了笑,伸出手摸了摸瑤光的頭。
然后他轉過身,袖袍翻卷,在轉身的時候,眸子里的笑意和溫暖都散去了,他注視著來自于中州朝廷的這些官員,眸子里似是籠罩著一層厚重的云霞。
“走吧。”
他說。
中州心中有著打探消息和試探的官員們下意識低下頭來,視線的余光只能夠看到穿著威嚴肅穆朝服的君侯往前,腳步沉靜從容,麒麟的暗紋晃動。
恍惚之間,仿佛是真的麒麟,正在緩步的從他們身邊走過,好一會兒之后,他們才抬起頭,看著那遠去的背影,不知不覺,背后已經滿是冷汗了。
早有符合諸侯規格和禮儀的車輿等待著。
李觀一提了象牙笏,上了車,閉著眼睛等待著。
這個地方距離中州大皇帝的皇宮不算是很遠,就在車輪碾過去青石板的時候,就已經到了,李觀一踱步下來,眼前的皇宮大門還有一段道路,他踱步而去。
眼前早就有穿著緋袍,紫袍的高官名臣,世家大族們。
他們悄聲交頭接耳,似乎都極為相熟,似乎在等待著什么,然后還笑起來,當他們看到李觀一的時候,就停下了交談,而是注視著這個少年人,或者帶著笑,或者沉靜。
袞袞諸公,朱紫袍服!
李觀一心中淡笑,身旁的禮部官員們都因這樣的目光感覺到一種心臟砰砰砰亂跳的壓力,可那少年秦武侯只是漫不經心地往前走去,然后,在旁邊的宗室族老開口的時候。
李觀一踱步走過這老頭子們。
不必說回禮。
連一個眼神都不曾落下。
宗室宿老,世家大族們臉上的表情難看,彼此的視線交錯過去。
‘當真是,不懂禮數!’
‘哼,畢竟只是出身于泥腿子莊稼漢,肯定不知道禮儀。’
‘運氣好,立下功業罷了。’
他們這樣的想法在心中閃過,卻沒有說出來,臉上都還是一種緩和的,從容溫和的笑意,彼此對視著,而后以幾個白發蒼蒼的老者為首,排列為文武兩端,魚貫而入。
宦官以內功高喊出這聲音來——
“陛下上朝,百官覲見!”
李觀一腰間是有劍的,他伸出手摘下劍,就要如同其余官員一般,將這配劍放在旁邊捧著的玉盤上,但是就在這個時候,一位宦官捧著圣旨,高聲宣讀:“百官覲見。”
“秦武侯李觀一,可劍履上殿!”
聲音落下,遠遠傳出。
低聲交談著的百官的聲音,和他們內心的波動一起,猛烈地凝固了,只有風吹拂過大殿的聲音。
李觀一緩緩提著配劍,然后在文武百官,世家貴胄的視線之中,佩戴在腰間,然后反而將象牙笏放在了玉盤上,揚了揚眉。
一股烈烈如風的氣。
李觀一踱步而入,兩側有持拿戰戟的衛士,在少年行走的時候,次第垂下了首級,從高處看,仿佛一股風兒來,衛士垂首無聲。
只有那宦官的聲音再度響起:
“宣秦武侯李觀一,入朝不趨!”
“宣秦武侯李觀一,上朝不拜!”
每一個圣旨的聲音中間有一段間隔。
恰好是那少年前行十五步的距離。
宿老們的臉上神色難看至極,他們感覺到了一種異樣的不甘感,似乎是因為快要到秋天了,風吹拂過的聲音,從秦武侯的袖袍里翻卷出來,似都帶著一種如同龍般的聲音。
到了大殿。
百官趨身入大殿,齊齊長行一禮大拜往前的時候,只有那少年人昂首挺胸地站在那里。
李觀一看到了那坐在皇位上的身影,認出來了是昨日的人,姬子昌看著李觀一,微笑點了點頭,沒有說話,而宦官的聲音卻已是顫抖了。
姬子昌淡淡道:“宣。”
宦官咽了口唾沫,嗓音都在顫抖:
“敕令李觀一節制天下兵馬大元帥!”
只是一句話,就是一片死寂,所有的官員和公侯大腦短暫停止了思考,敕令是這個圣旨的級別,李觀一為目標。
節制天下兵馬是職權。
大元帥則是名號。
這一行恣意連貫的名號,甚至于沒有講究什么文體,只是胸中一口氣惡狠狠地沖出來,而效果則如同巨石砸下,朝廷一片死寂,但是這并不是結束。
宦官呼出一口氣,輕聲道:
“開府。”
“儀同三司。”
“上封號曰——”
他抬起頭,在皇帝的旁邊看下去,看到百官垂首,唯一人昂然,扶劍而立,從容不迫,形成了巨大的對比。
“天策上將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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