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璩居然會拒絕接受天子之位。
而且,他這和那種禮儀制度中的“三辭三讓”還不一樣,他這是真的不想當皇帝。
張去為把消息傳回垂拱殿后,一時間兩宮和眾大臣都傻眼了。
皇帝的候選人一共就這么兩個,一個堅決不肯當,那還能怎么辦?
吳皇后和趙璩最親近,如果可能,她當然希望由自己撫養長大的趙璩登基。
但是趙璩不肯,這也沒有他強迫的道理,難不成搞一個“黃袍加身”?
吳皇后了解這個養子的脾氣,他既不肯,那就沒得勸了。
況且,公允地講,她也覺得趙瑗更合適。
兩宮和眾大臣又簡單磋商了一下,就一個候選人了,其實也沒什么好商量的,便叫張去為再去請趙瑗來垂拱殿了。
張去為到了皇儀殿,畢恭畢敬地請普安郡王赴垂拱殿面見兩宮、宰執和六部尚書。
等趙瑗到了垂拱殿,眾大臣便請他上座,齊齊拜倒,口稱官家。
自此,確立了南宋王朝的第二任皇帝。
皇帝既立,就要為大行皇帝定廟號,為兩宮立名份,以繼任者身份為大行皇帝治喪。
韋太后被尊為太皇太后,吳皇后被尊為皇太后,而恩平郡王趙璩,則被冊封為晉王。
其實,只要先把宮里的名份確定下來,就可以為大行皇帝治喪守孝了。
登基大典是要等到守孝結束的。
一方面,這是送舊立新的禮制。
二來也是因為,新君登基有一套很隆重、很繁瑣的程序,不是三天兩天就能準備好的。
因此新君靈前即位后,先以皇帝的身份主持國事,執掌了權柄。
但是要等他給大行皇帝治喪完畢,新君登基大典準備好了,才能正式登基。
一些相關的皇室人員的提拔、想要任命的大臣,完全可以在登基大典上頒布任命,這也算是一種君臣同喜。
可是,趙瑗對恩平郡王趙璩的冊封,有種迫不及待的味道。
趙璩和趙瑗兩兄弟以前故作不合,私下里感情卻很好。
那時趙璩就不只一次對趙瑗說過,他不爭皇位。
即便如此,趙瑗也沒有想到,當皇位真的送到趙璩面前,他只需要點點頭的時候,他竟連片刻的猶豫都沒有,當真堅決辭受了。
如今趙瑗已經稱帝,對自己這個“親兄弟”自然要投桃報李。
皇帝的兄弟當受封一字王,也就是親王。
一字王的王號里邊,以“晉、秦、齊、楚”四個封號最為尊貴。
因為這四個封號代表的國家是春秋戰國時期最強大的四個國家。
這四大封號之中,又以“晉”最為尊貴。
四大尊號往下,就是第二梯隊的“周、魯、趙、魏、梁、燕、代、韓、宋、吳、越”等。
趙瑗封趙璩為晉王,這就是把最尊貴的王爵封號給了他。
此前,大宋第二代皇帝趙光義也曾領受過這個封號。
不過,這個王爵封號沒有世襲下來,那就可以再拿來封予別人。
唐朝時候,秦王這個封號,也是曾被反復利用過的。
畢竟,王爵封號一共也就那么幾個。
如果僅是一個尊貴的封號,也還沒有什么。
但是趙瑗在旨意上,還特別申明:晉王趙璩一應王儀鹵簿,均比照天子而行。
這就不僅是“一字王”,而且是“并肩王”了。
“一字并肩王”,歷史上并不曾有過這樣一個稱呼。
評書里邊,只是把“一字王”這種封號、“并肩王”這種待遇總結在一起,杜撰出的一個王號。
可是“一字并肩王”的王爵封號雖然不是真的,歷史上享有過這種尊榮待遇的王爺,卻是真的有過。
而今,鵝王也擁有了這樣的尊榮,儼然成了大宋的副皇帝。
如果說,這些封賞都還只是尊榮封號的話,那么趙瑗給趙璩的另一項職務,就真的形同副皇帝了。
趙璩被趙瑗任命為“總領御前參政,參決軍國政事。”
大宋皇帝控制下的最高衙門分為財政、行政、軍政和監察四大系統。
財政就是三司使,行政就是中書和門下,軍政就是樞密院,監察就是臺諫。
而由這四大系統提交上來的一應重要軍國大事,皇帝是不能一個人隨隨便便就做出決定的。
他需要召開“御前會議”,召集宰相、樞密使和相關的六部大臣共同商議,最終做出裁決。
像現在趙構死了,需要議立新君,兩宮召集的這次垂拱殿會議,實際上就屬于一次“御前會議”。
而以后這種關乎國家社稷的重要會議,趙璩都有權參加并且擁的投票權。
當然,以鵝王懶散的性子,真要召開御前會議,決策軍國大事的時候,他會不會腦袋疼屁股疼的找借口不去,那就不好說了。
皇家治喪、新帝登基,這些事情,在二十七天內完成了。
正好皇帝守孝也結束了。
而原本定下的今科大考,若仍按原定時間,此時應該已經舉行完畢了。
但是,因為這一系列的重大事件,大考推遲了一個半月。
大考輕易是不能取消的。
尤其是這回,全國考生已經齊聚臨安城,名都報完了。
你要是取消今年的大考,阻止學子們報效朝廷、為國盡忠,
學生們能抬出孔圣人的像來去游街。
且不說多少學子在歲數、精力上拖不起了,還有許多學子舉債赴京考試的呢。
你讓人家回去,這一來一回,就得有不少考生破產,逼到上吊。
饒是如此,推遲一個半月,也讓許多考生大發牢騷。
精神上還要承壓一個半月就不說了,住店不花錢嗎?吃飯不花錢嗎?
當然,學生們是不會拿這個理由說事的。
他們說,高宗皇帝一向重視為國掄才,相信高宗皇帝在天之靈也不愿意為此影響了朝廷開科取士選拔人才。
他們說,新君登基,正該勵精圖治、振奮國家的時候。孰輕、孰重?
沒有我們這些人才趕緊參予國家管理,這江山社稷可怎么辦吶!
但是不管他們私底下怎樣大發牢騷,趙瑗總不能喪事沒辦、登基大典沒有舉行,就先去給他們操辦科考。
這段日子,作為御龍直都虞候,楊沅負責的是皇宮大內的衛戍安全。
登基大典也好,操辦國喪也好,基本上沒有他什么事,所以難得地清閑了下來。
當然,說是清閑,只是說他操心的事兒少了。
在登基大典舉行之前,臨安城依舊是明松暗緊,他們御龍直也要一直衛戍宮中,輕易不得回家。
楊沅感到,也許是“屠龍計劃”執行的太……基本算是順利吧。
所以是把他這幾個月的好運氣都耗光了。
接下來他想做的事,沒有一件能順順當當的。
首先就是那個不知名姓的宮妃下落。
楊沅在某些方面,思想還是很保守的。
他沒有占了便宜就走的習慣。
既然他已經要了人家,而且迄今為止,他還能活蹦亂跳地在這兒守宮門,說明那個皇妃沒有說出他的秘密。
既然如此,如果有可能的話,他希望能給人家一個交代。
楊沅敢對著“小西湖”發誓,他只是為了盡責任,絕對不是因為那位皇妃……很潤。
歷朝歷代新君登基后,都會對先帝的妃嬪進行整頓。
不同朝代的文明程度不同,禮教觀念不同,處理方式也就不同。
基本上,可以包括以下幾種方式:
一是遣散出宮;二是為先帝守陵;三是被出家為尼;四是殉葬;五是處死;六是宮中養老;七是出宮養老;八是被新皇帝收編,轉崗再就業。
宋朝是相當文明的一個朝代,守陵、出家、殉葬、處死這種冷酷殘忍的處理是沒有的。
至于轉崗再就業,為新皇帝繼續服務……,趙瑗也干不出來。
這樣一來,趙構的妃嬪就只有遣散和養老兩種結果了。
趙構的不少低級妃嬪,都是被發放一筆錢、遣散出宮的。
其中不少是些稚氣未脫的少女,遣散之后,另行嫁娶,皇家不予干涉。
這要是在禮教大興的明清時代,是根本不可想象的事情。
皇帝的女人,怎么可以再讓凡夫俗子染指?
但在唐宋時代,這就是很正常的事情了。
后周開國皇帝郭威的嫡妻柴氏,原本就是唐莊宗李存勖的一個嬪妃。
李存勖駕崩后,柴氏被遣散出宮,在回鄉途中偶遇郭威,遂成就一段佳話。
又比如宋光宗的張貴妃、符婕妤,皇后生嫉,把她們遣散出宮,也是改嫁了平民。
楊沅守在和寧門邊,眼看著一批批妃嬪被遣散出宮,從和寧門走出去。
他的眼睛都看花了,也沒發現那天風雨之夜的那個女子。
難不成看漏了?
還是說她被留在宮中養老了?
南宋的皇宮太小了,以至于有些宮殿要準備好幾塊牌匾,需要做什么用處時,就把相應的牌匾換上去,宮里又哪有那么大的地方養著前代皇帝的女人?
所以,除了太后和皇后,以及已經生育了皇室子女的妃嬪,先皇的紅粉兵團基本上是要全部遣散的。
難不成那個女子是皇后?
當然不可能了,皇后都四十歲了。
楊沅清楚地記得,那個女子也就是個二十四五歲的女郎。
那就是……她給皇帝誕下子女了?
生下皇子皇女的妃嬪,就不可能再讓她出宮另嫁了。
不然那小皇子小公主豈不是要有一個平民做繼父?
生……呸!生個屁呀,趙構他沒孩子啊。
那就奇了怪了,她人呢?
楊沅一時想不通其中的道理,他又不想向人打聽:“兄臺,請問先帝駕崩之夜,是哪位皇妃在福寧殿伺候的呀?”
所以,此事也就只能暫且擱下了。
而這時,距離新君登基后第一次廣納天子門生,已經只剩下不到一個月的時間了。
這時候,鵝王趙璩哭喪著臉來找他了。
這位大宋帝國新出爐的炙手可熱、勢焰熏天、不可一世的一字并肩王,趙璩副皇帝閣下,沒搞到考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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