退下,讓朕來

955:家門不幸,兄弟鬩墻(下)

“吳昭德,也變了啊。”

這是沈棠看完內線情報的唯一感想。

欒信漠聲道:“吳國主并非心懷大毅力之人,他的變化在情理之中,意料之內。”

對于吳賢這個人,他的評價不是很高。在他看來,人杰分三等,上等人杰英豪可以造就時事,中等人杰由時勢造就,下等人杰則是隨著時勢沉浮。吳昭德就屬于第三者。

當年辛國王庭腐朽敗壞,各地勢力趁勢而起,彼時吳賢也從家族內斗中拔得頭籌,結交天海各家、游俠義士,英雄豪氣惹人稱道一時。數年苦心經營,在孝城之戰中以盟主身份揚名各地,勢力再次擴張,堪稱一家獨大。連如今的主上沈棠,也要謹慎對待。

但,之后呢?

他的發展就開始了曲折之路。

時局緊張,他時刻繃緊神經。

時局平穩,他跟著磨了銳氣。

回想當年朝黎關慶功宴,秦禮帶人跳槽,吳賢被跋扈的天海世家逼得狼狽盡顯。那時的他也拿出久違的魄力,一力壓制天海世家的反對,這些年也在不停打壓和削弱開國功臣的影響力和地位,頗有成效。其實在第二個年頭,吳賢就已經徹底坐穩國主之位。

在內沒了隱患,在外沒了威脅。

吳賢的日子也舒服起來。

成功得太早,安逸得太久。

一旦安逸了就容易墮落,失去了警惕心,被其他東西吸引注意力,吳賢也不例外。

他是高國國主,是一國之主,手握國璽和絕對權力。這個位置能看到的視野讓人著迷沉醉,也讓他徹底打消一開始的讓長子繼承,自己作為太上王幕后扶持,與鄰國康國交好的念頭。最先注意到吳賢變卦的人,是在高國建國元年就被冊封王太子的長子。

是的,是吳賢長子。

當年的吳賢迫于沈棠勢力的強勢發展,感受到強烈的危機感,加之內部聲音不和和內斗嚴重威脅到自身的地位,他主動放棄最中意最喜歡的優秀次子,將目光轉向那個平庸懦弱的嫡長子。傀儡不用太有主見,夠聽話就行了,也更方便他這位太上王指揮。

如今,吳賢不愿意當太上王。

自然,王太子的存在也就顯得多余了。

長子并沒有因為被冊立王儲而變得優秀出彩,他依舊平庸懦弱,已經成年的他連差事都辦不好,時常被身邊屬官左右意見,搖擺不定,而這也是吳賢最深惡痛絕的一點。

這個兒子他是越看越不順眼。

反觀次子這些年的表現則是可圈可點。

對父母孝順恭敬,對年幼手足友愛,一心一意輔佐東宮王儲長兄,毫無嫉妒怨言。除了優秀次子,還有陸續長大的一眾庶子。他們中資質脾性最差的也比長子出彩得多。

吳賢內心那叫一個糟心。

偏偏又不能隨意廢掉王儲改立他人。

作為國主,只有旁人揣摩吳賢情緒的份,沒有他顧及旁人的理。哪怕他一開始還考慮長子作為王儲的身份,內心再不滿意也憋在心中,但時間一長,這份克制消失了。

朝臣是最會看眼色的人群。他們敏銳注意到王儲挨罵次數多了,且一次比一次嚴重,從輕言斥責到厲聲叱罵,自然也清楚國主對王太子的不滿,內心就有了一些盤算。

“吳昭德這是什么都想要,最后撿了芝麻丟了西瓜,因小失大……”有顧池在,沈棠自然清楚吳賢當年萌生過當太上王的打算,也料到他享受國主尊位后不可能輕易讓出位置,但萬萬沒想到吳昭德馬不停蹄立了王儲,不過幾年又開始反悔糾結。太抓馬了!

要么一開始就不立王儲。

要么立了王儲就堅定選擇。

現在左右搖擺,情況可比五年前更嚴重——當年吳賢成年兒子也就長子和次子,如今成年的又多了兩三個庶子。不立身為大宗的嫡長子,便意味著其余小宗都有機會了。

“他因小失大就算了,反正也不是我家事,但連累我的錢和糧失蹤,他有病啊!”

沈棠終于還是忍不住罵了出來。

潛伏到高國的內線傳回消息,這批借道的糧草金銀是假借高國境內大商賈的名義,最后會偷偷運輸至北漠境內。偏偏沈棠動作夠快,寫信給吳賢,吳賢收到就派人攔截。

最后在邊境郡縣攔截成功。

然后——

它們就被私吞了。

更準確來說,糧草被燒了,金銀被私吞了,督辦這樁任務的人是王太子心腹屬官。燒糧草的人只想借刀殺人,借此將東宮給整下去,但沒想到東宮這邊直接將金銀藏了。

反手誣告燒糧之人竊走巨款。

內線傳來情報的時候,高國朝堂還因為這事兒在扯頭花,因為吳賢成年兒子都扯進去了。當吳賢得知具體損失多少糧草金銀,瞬間打消自掏腰包補上的決定,直接擺爛。

嘴上喊口號,行動沒有一點兒。

他總不能將兒子推出去背鍋!

再者,他只是答應幫沈棠攔截,但沒保證那批糧草金銀萬無一失啊!沈棠讓康國鴻臚寺催了又催,高國拖拖拉拉不給準確回復,直到徹底拖不住了才回了信。這封回信也很有意思,委婉地告訴沈棠,雖然她失去了糧食、失去了大批金銀,但有得必有失。

不妨往好處想想,至少這批東西攔截成功,也沒入了北漠的口袋,沒有便宜敵人!

敵人沒有增強,己方就不存在削弱。

嗯,無功無過吧。

沈棠只能用一個詞表達心情。

“淦啊,吳昭德!”

她想用最優美的語言問候吳賢全家。

這會兒,她都懷疑糧草根本沒有被燒,說不定在起火前就被人來了一出偷梁換柱。

殿內橫梁的灰都要被她震下來了。

欒信溫聲寬慰:“主上且息怒,至少高國目前沒有與北漠勾結夾擊我等的打算。”

這算是不幸中的萬幸。

跟北漠開戰的同時再跟高國作戰,國庫額外耗費的資金恐是金栗郡損失的百十倍!

“吳昭德——”

遲早要恁死這個孫子!

吞下去多少,百十倍給她吐出來!

欒信見沈棠闔上眼眸深呼吸,壓下激蕩的情緒,便知道這事兒暫時過了。他這才放心說了另一樁勉強算好消息的消息:“高國境內這兩年也不平穩,吳國主在子嗣方面搖擺不定,諸子暗中與朝中臣子交往甚密。特別是那位王太子,身邊似有高人給指點。”

吳賢長子一直都是個懦弱受氣包形象,迄今為止最大優勢是投胎好、出生早,占嫡長位置,只是這些年的表現頗有占著茅坑不拉屎的意思。此番居然生出膽子,順水推舟吞下巨額贓款,反手再栽贓嫁禍將其他兄弟全部拖下水,這招實在不像他一貫的作風。

吳昭德跟他的兒子,還有的鬧——嘖,兒子糟心,當爹的也拎不清,真懷疑他們上輩子就是仇人,這輩子當父子互相傷害。

除此之外,吳昭德沒有定都天海,極大損傷最初就投資支持他的天海元老利益。吳賢為了坐穩國主之位,壓制這些開國功臣,狠心下了猛藥,大力啟用如今王都境內的一眾世家子弟。看似收效顯著,但猛藥必然帶著極大的后遺癥。引虎驅狼,虎患尚在啊。

沈棠道:“此事我知道了。”

她又花了半天時間處理積攢下來的奏折,臨近日落才收工,留下文氣化身看家,本尊帶著內侍女官出門覓食,順便見見朋友。

沈棠一開始的打算是精簡宮內三省,特別是內侍省。男性國主為了保證自身血統以及超然地位,便將人施以閹刑,讓這些人再服侍自己和妻妾子嗣宗親,但沈棠不是男性國主,目前更是單身狗一只。她不需要這些閹人,更不需要為一己私欲制造更多閹人。

不過,康國內廷還是有宦官。

他們多是辛國和庚國王室留下來的,身有殘疾,體格沒有正常成年男性強健。有點兒積蓄還能過得不錯,但那些沒積蓄也沒房沒田沒子嗣的就慘了,日子過得窮困潦倒。

內廷第一個宦官還是寧燕送進來的。

寧燕作為門下省侍中,康國目前唯一的女相,只需她說一聲,便能給那個宦官安排一個養老位置,但沈棠明確表示不喜歡宮內有內侍。寧燕自然要私下跟沈棠說清緣由。

沈棠看到那個年紀不大,身材矮小且面白無須的青年,一眼便知道他是去勢閹人。

怎么回事?

寧燕詳細說明了始末。

此人原先是庚國的內侍,生活不下去才閹了自己,入了庚國內廷謀生。庚國覆滅,鄭喬伏誅,庚國行宮也被各路屠龍局勢力洗劫一空。他僥幸從那場浩劫生還,這兩年顛沛流離,沒有戶籍的他連田都分不到,僅有的積蓄見底,靠同鄉接濟才勉強活到現在。

本想入內廷謀個生計,孰料康國王庭不要內侍,他身邊盤纏耗盡,無奈之下只能到處求救。厚著臉皮去找了謝器,謝器不在府上,最后又輾轉求到寧燕這邊,她幫忙了。

沈棠無語:寧侍中!

她提醒寧燕自己的身份。

門下省老大,給一個內侍安排工作,為此還專程來找國主說情收留,這不離譜嗎?

寧燕道:他是臣的恩人,興寧的尸骨是他跟幾個內侍冒死保下來的。臣原先打算讓他在府上住下當個掌事,只是他不肯。

閹人不是誰都能用的。

他是擔心寧燕私下養閹人一事被御史臺察覺,回頭參她僭越,平白給她招惹麻煩。若啥都不做接受寧燕的照拂,他也不愿。他有手有腳,雖然沒了根,但也能養活自己。

最安心的去處還是內廷。

于是有了寧燕私下跟沈棠這番話。

沈棠留下此人,又從他口中知道還有許多跟他一樣處境艱難的閹人——康國建立,這些人便千里迢迢趕過來,想在內廷謀生,奈何康國王庭破天荒不接受閹人,他們傻眼了,一群人住在王都最貧窮的地方,饑一頓飽一頓。沈棠思忖之后,還是接納了他們。

當然,都篩查過確保沒問題。

王庭在職的內侍三百余人,其他都是女性宮人雜役,由宮內三省女官管理,開銷都走沈棠的私庫。只是朝黎關一戰,荀貞赤字太嚴重,在還清荀貞欠下的巨款之前,這筆支出都是跟國庫借的。借國庫的錢養活宮內三省的人,那可是一千多張吃飯的嘴啊!

沈棠只能安慰自己,就當是給國家提供就業崗位。她是國主,不能那么小肚雞腸。

跟其他國主相比較,沈棠的王宮不大。

外朝占了五分之二。

剩下五分之三是內廷區域。

王都最熱鬧的坊市跟王宮就隔了一面墻,一條街,站在宮墻能清晰聽到宮外的熱鬧喧囂。倒是方便沈棠時不時跑出來溜達。

出了王宮,她直奔公西來的住宅。

盡管是荀定入贅公西一族,但畢竟是瑤光衛大將軍,還是要顧著幾分面子。明兒的婚禮流程是公西來從這座宅子出來,入荀府住三天,夫妻倆再去另外置辦的住所同住。

今晚,公西來仍住在這里。

公西仇自然也住這里。

沈棠熟門熟路爬墻翻院,往公西仇氣息方向丟一顆石子:“公西仇,出來玩兒!”

開門的卻是已經顯露腰身的公西來。

隨著年紀增長,公西來本就不俗的面容愈發出彩艷麗,這氣質倒是跟公西仇很像。

“阿兄,找你的。”

公西仇推開窗戶瞧著沈棠。

“瑪瑪,進來。”

沈棠問道:“不出去喝酒?”

“明天晚上吧,今天無甚興致,不去。”公西仇不開心,神情懨懨,沈棠猜測這是因為他妹子明天要成婚了,當哥哥的情緒不好也正常。自己過來,就是為了開解他!

“瞧不出來,你還是個妹控。”

沈棠從窗戶翻了進去。

室內燭火通明,除了公西仇兄妹,還有幾個伺候的侍女。最矚目的是木架上掛著一套有些年頭,但保存很好的華裳。公西仇解釋道:“這是我娘我爹締結婚約時穿的。”

特地帶過來給公西來。

趕至新衣來不及了。

沈棠駐足欣賞了一會兒,也不知道公西一族什么底蘊,上面綴滿各式珠寶,珍珠更是數不清,難怪公西仇到哪里都能用珍珠打彈珠。她問:“另一半給永安送過去了?”

“添頭用不著打扮那么好看。”

啊,今天超開心的。

閱文今年年會確定一月底舉辦了。

然后,香菇不是9.24號辦了四個月包月私教課減肥么?四個月結束,正好續上年會。

目前已經減了22斤。

啊,我都不知道去年會的時候,自己有多開心了。

轉圈圈,太巧了,真的!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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