嗤——
猶如雕像般巨大的無鼻水象渾身抽搐,腹部起伏,被砸裂的眼眶中布滿了不甘,口中噴出最后一口氣息。
一頭堪比兩城白玉京修士的大妖,終于是徹底失去了生機。
斬殺白玉京碧眼水象,總壽三十六萬兩千年,剩余壽元十四萬三千年,吸收完畢
仙人洞中從不乏生死殺伐,隕落在這里的修士和妖魔不知凡幾。
但一次性戰死三尊白玉京大妖將,即使數遍所有此地發生過的交手,其慘烈程度也是名列前茅的。
“嗬……”
池陽大概算是所有人里消耗最少的一個,從頭到尾他都只是在控制著那枚鐵令牌,可以說是毫發無損。
但在看著那兩尊栩栩如生的靈傀,化作白光涌入沈宗主眉心的剎那。
他卻表現的比重傷的柳世謙還要不堪,呼吸粗重,眼中的難以置信愈發濃郁起來。
先前心思都在龍宮的大妖將身上,待到三妖被斬殺,他才反應過來此事有多荒謬。
池陽是什么人物。
清月宗位列南洪七子,地位超然不必多言,他又是清月宗僅有的六大長老之一。
雖因為有幾位宗主和諸多道子鎮著,讓池陽心中保持著謙遜,但身為強者的自信卻是不缺的。
現在卻告訴他,實力甚至比他還強的恐怖存在,居然只是一尊死物。
是可以被沈宗主隨身攜帶的靈傀而已。
這般恐怖的手段,哪怕以他這清月宗長老的見多識廣,同樣會感到些許荒謬與驚駭。
當然,相較于靈傀……
池陽緩緩扭頭,將眸光投向了那個盤膝打坐的青年。
就在剛才,對方僅用一掌,便是鎮殺了那尊白玉京魚妖,此事好像更為驚世駭俗。
要知道,那頭魚妖的實力可是一點不摻水。
即便在自己全力催動的青鸞仙兵面前,魚妖也是絲毫沒有落入下風。
這樣身經百戰的強將,為何會死得如此不明不白。
對方臨死前眼中的畏懼,到底是看見了什么?
強烈的疑惑襲上池陽長老的心頭,他下意識邁開步子朝沈儀走去,張口想問點什么。
然而話音還未出口,便是注意到了柳世謙投來的提醒目光。
柳長老同樣在抓緊時間療傷,此刻終于是恢復了些許力氣,踉踉蹌蹌的從地上站起來。
他知道池陽想問什么。
但哪怕柳世謙同樣感到驚疑不定,卻還是阻止了對方開口詢問的動作。
與池陽長老不一樣的地方在于。
柳世謙是真的從開始就在一直觀察著沈儀。
先前在南陽浮雕之時,他是以道牌的姿態與這年輕第一次相見。
當時的沈儀甚至還沒有突破返虛。
天劍宗劉興山還假模假樣的夸了句“身俱龍相”。
這種純粹為了圖謀合道寶地而放出的交好之言,自然沒有任何人會放在心上。
但柳世謙是真覺得這年輕人不錯。
畢竟他當了這么多年長老,和如此多仙宗弟子打過交道,又哪里看不出那些南陽寶地出來的修士,他們整齊投向沈儀的目光中,包含著怎樣的信服和感激。
都是從寶地里出來的。
對方卻硬生生以化神境修為,讓那個返虛二層的修士……好像叫做葉文萱的女子,在其面前黯然失色。
這絕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
其余長老肯定也能看出來。
只不過這群人的心思都被南陽寶地本身給吸引去了。
“唉。”
柳世謙閉上了眼眸,輕嘆一口氣。
他想過沈儀很不錯,卻沒有想到能這么的“不錯”。
寥寥數月時間,對方便是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猶如仙人轉世那般,徑直從化神后期,一路騰飛至接近返虛圓滿的境界,更是表現出了令柳世謙都感到夸張無比的實力。
是秦宗主回來了嗎?
柳世謙重新睜開眼,莫非是這位曾經南洪七子最強的倚仗,在察覺到事情不對勁以后,提前留下了什么手筆,需要十萬年去孕育孵化,最終重新歸來?
還是說這是南陽寶地本身的氣運匯聚起來,試圖自救,才有了眼前的沈宗主。
身為一路搏殺而起的白玉京修士。
柳世謙知命,知氣運,卻從來不信。
這些東西都存在,但很少會刻意眷顧某一人,否則那些被鴻蒙紫氣所庇護的天驕們,為何又大部分都隕落在了崛起的路上。
但現在,他卻突兀的信了幾分。
否則實在很難解釋,那道被墨衫包裹的身影,為何接二連三給自己帶來震撼。
當然,拋開實力不談。
柳長老現在終于明白,當初那群南陽寶地內的修士,為何會對沈宗主露出那般欽佩的神情。
當他都做好隕落打算的時候,這道身影以平穩的步伐,不急不緩的攔在中間,這一幕,著實是讓人很難忘懷。
他邁步朝著沈儀走去,拱手道:“世謙請問沈宗主,那封法旨可還在您身上。”
“嗯?”
沈儀略微抬眸,隨即干脆的從袖中抽出了一封黃紙。
這種保命的東西,當然是要放在最順手能取到的地方。
所幸一直都沒機會用上。
他抬手將那封法旨遞了過去:“給。”
柳世謙接過法旨,屈指一彈,便是將其化作了飛灰,隨即重新拱手行禮道:“往后就不必需要這些東西了,沈宗主有何吩咐,盡管直言便是。”
“柳長老言重了。”
沈儀搖搖頭,話說的難聽點,當初剛離開南陽寶地時,若是沒有柳長老派人引路,自己現在可能還躲在宗門里琢磨哪里有火系禽妖精血呢。
雪中送炭,豈是錦上添花能比的。
“我們快走吧。”
柳世謙沒有再客套,他沉默寡言的重要原因,就是不太會說話,再多說幾句,難免會得罪沈宗主。
柯老四說是三日時間,實際上最多一日,對方就會派麾下前來查探。
這位龍孫可不是講規矩認死理的,否則也不可能以那樣的出身,得到如今的地位。
更何況池陽的插手,本就不太合規矩。
“等一下。”
沈儀站起身子,迅速將三頭妖魔散落一地的尸首收入扳指,這才走出仙人洞,又將先前的兩妖一起收下,連骨頭渣子都沒放過。
先前是急著救人,沒太多心思。
如今事情已經辦完,東西可不能浪費了。
柳世謙和池陽長老面面相覷。
妖魔對于修士而言,自然是處處都有作用,皮毛麟甲,血肉骨丹,但也不至于這么仔細吧……
不過念頭一轉,兩人的瞳孔又微微收縮起來。
他們忽然想起了先前的靈傀,好似也是這般妖魔模樣,難道那不是制傀手段,而是祭煉生靈血肉?
這可是邪法啊。
哪怕是各宗道子,只要敢于涉及這種手段,說不定都會被剝奪身份。
畢竟人心難測,今天敢以妖魔練手,往后說不定就會拿同門祭旗,誰能拒絕完全操控另一個生靈的誘惑。
傳出去也實在不好聽。
更何況仙宗內又不是沒有上乘功法,何苦去修習這種本事。
不過即便是以古板著稱的柳世謙,此刻也很快就收回了目光,全然當作沒看見。
他堂堂仙宗長老,吃撐了去替妖魔抱不平。
沈儀也不是道子,人家是宗主,上面已經沒人了,誰能規訓他。
讓沈宗主用這種手段把秦宗主再“請”回來?
“好了,回去吧。”
沈儀也不愿多留,他看似只出了一招無生掌,實際上確實耗盡了體內底蘊。
兩尊鎮石也是身負重傷,還需時間蘊養。
這時候要是被妖魔陰了,那才叫得不償失。
池陽長老干脆利落的祭出了清月寶船,以最快的速度帶著兩人朝著南洪七子的方向掠去。
路程近半,他卻是忽然停了下來。
只見寶船前方云端中掠出了一道哭得梨花帶雨的倩影。
“誰允許你單獨在宗外行動的?”
柳世謙哪怕重傷,此刻眉尖一蹙,仍舊是拿出了長老的威嚴。
宗門規矩,返虛后期以下的執事們,外出辦差至少也要三人結伴,否則絕不能離開清月宗半步。
“我……”
柳倩云怔怔盯著寶船,在看見父親的凄慘模樣后,眼眶又紅了幾分,然而心里的大石卻是落了下來。
對于修士而言,負傷乃是常有的事情。
只要不傷及根本,以仙宗底蘊,很快就能讓其恢復如初。
幸好沒有出大事。
柳倩云揉了揉眼眶,這才重新打量船上的三人。
她看見了一道熟悉的身影。
只見沈儀盤膝而坐,閉眸調息,一襲墨衫在云中獵獵作響。
但讓柳倩云詫異的卻是,無論是爹還是池陽長老,竟是都處于對方身后一步,呈簇擁之勢,這是對待宗主才有的待遇。
爹也就罷了,誰都知道他守規矩。
但池陽長老……竟然也認可了沈儀宗主的身份嗎?且臉上并沒有任何不適的神情,好似理所當然。
“行了,小妮子也是擔心你,此事我做主,免罰。”
池陽長老笑呵呵的打了個圓場,招手道:“快上來,別再有下次,若不是沈宗主相助,你爹自身都難保,更別說護住你了。”
“……”柳世謙無奈的瞥了眼這老東西,不過也并未再多說什么。
“多謝池陽長老。”
柳倩云趕忙俯身行禮,隨即又怯怯看向沈儀,池陽長老說的每個字她都能聽懂,連在一起便有些讓人迷糊。
到底是什么事情,連她爹都解決不了,沈儀竟能插得上手?
“多謝沈……宗主。”
柳倩云抿抿唇,比先前更加誠懇的又鞠了一躬,這才移步上了寶船,安靜的呆在后面。
她沉默盯著對方的背影。
突然有種恍惚感,仍舊是這襲墨衫,好似和幾個月前并沒有任何變化,但對方身后的陣仗,卻是越來越恐怖了。
清月寶船路過南陽浮雕,將沈儀送回宗內。
這才減緩了速度,朝著清月宗而去。
回到南洪七子范疇,哪怕涉及到斬殺龍孫的事情,仿佛也不再令人擔憂。
況且他們也不能做出一副很著急的模樣。
避免被某些人看出端倪。
就在寶船剛剛掠入清月浮雕的瞬間,便是又停了下來。
柳世謙將眸光移向旁邊,柳倩云則是膽怯的埋著腦袋。
池陽擠出一個略顯尷尬的笑容:“哈。”
“某些人”一身雪白金絲長袍,其上的清月圖紋則是代表了他的身份。
清月道子白巫,乃是個看上去略顯陰柔的青年,不如魏元洲那般一身正氣,亦不如蘇紅袖傲骨錚錚。
顯得極為平和,一副很好說話的樣子。
他薄唇微啟,嗓音也是溫柔無比:“二位長老,能否跟白巫說一聲,這是去做什么了?當然,我只是問問,若是二位介意的話,也可以不說。”
“池陽參見道子。”
池陽笑呵呵的點頭,順便用道牌給柳世謙悄悄傳訊:“這娘娘腔還是這么陰陽怪氣的,真他奶奶的煩人,封他道子作甚,該封他個清月仙子的。”
“有理。”柳世謙面不改色的用道牌回應。
“怎么辦?你來?”池陽長老擠眉弄眼。
“世謙參見道子。”
柳世謙點點頭,強撐著身軀站起來,一絲不茍的行完了禮,然后淡淡道:“介意。”
他是個極為講規矩的人。
但宗內并沒有一條,長老需要事事向道子報備的規矩。
況且柯老四與清月宗之間的事情已經了結,再無什么恩怨,也沒必要再說什么了,免得讓道子心生間隙。
白巫被噎了一下。
他盯著這兩個老頭,沉默許久,終于是揮揮袖袍,取出自己的道牌晃了晃:“真是奇怪,我這東西好像壞了,您二位的道牌亮個不停,我這里卻什么聲音也沒有。”
說罷,他轉身而走,輕笑道:“什么道子不道子的,我這就去請宗主換一個道子,換一個能令二位長老順眼的。”
“嘖嘖。”池陽長老翻了個白眼。
每次都是這一出,要他來看,清月宗遲早要完。
讓柳倩云先行退下。
兩個長老這才收起了清月寶船,駕云朝著竹樓而去。
就在這時,天際又傳來一道陰惻惻的嗓音。
“哦,對了,剛才忘記說了,若是您二位介意,那到時候出了什么事情,您二位可千萬別來找我。”
待到嗓音消散,池陽悻悻的啐了一口:“誰要找你。”
然而柳世謙卻是緩緩止步,朝著天際看去。
道子說話聽的人不舒服是真的,但是心地卻是不錯,這句話的意思……顯然是在提醒自己等人,他好像預料到了什么不好的事情。
順便也是在說,到時候可以去尋他。
是什么不好的事情?
柳世謙緩緩吐出一口氣,朝著宗外看去。
白道子對修行不太上心,雖有看見四座城的天資和底蘊,但到現在為止,打開第三座城都特別勉強。
但是他對于打探消息,討論八卦的事情,卻是特別感興趣。
這也是為何自己兩人先前不愿意跟他廢話的原因,就這點事情,對方肯定在來找他們之前就有數了,還在這里裝模作樣的問來問去。
這突然的提醒絕非毫無根據。
難不成……
那內鬼真的已經把證據送到了龍宮手上?
不對啊,若是那樣,柯老四找的就不應該是自己,而是光明正大的直接去找南陽宗了。
“道子請留步。”
柳世謙略微抬手。
只見云層分開,一道身影負手背對著兩人,他剛才居然還刻意營造出了嗓音越飄越遠的假象。
“怎么,現在不介意了?”
白巫挑挑眉,斜睨了下來,咂咂嘴:“可是我還得去找宗主換個道子呢,免得污了二位的眼睛,好像沒什么空聽你廢話。”
(本章完)
翻上頁
呼出功能
翻下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