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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武三年,三月。
劉備出兵襄樊,先奪武關,及圍宛城。
曹丕留司馬懿、孫權居京,己率大軍南征劉備。
四月,馬超殺曹真信使反叛,與陸遜互派信使,兩軍兵馬眾多,聲勢浩大,威震關隴。
陸遜出四萬兵,舉民五萬為徭役,以魏延為先鋒,走儻駱道入關中,號十萬兵,關中肅然。
馬超命弟馬岱出兵陳倉為疑兵,自己率大軍出祁山,陰連羌、氐兵馬,號有五萬步騎,隴右為之震動。
關隴為之震動,荊州大軍云集,兩地連亂成一鍋粥。這一時刻曹操所遺留下來的問題,幾乎因戰事的問題集中爆發出來。
既是弊政集中爆發,豈能少了江淮地區。曹丕上位欲整合徐州兵馬,然在霍峻的長期重創下,徐淮內部愈發形成根深蒂固的利益聯合體,可非那么容易操作。
利城郡,利城。
五六百多名兵民們聚集在府衙外,或壯年,或殘障,或健婦。眾人氣勢洶洶,聲音嘈雜,用方言怒罵太守徐質。
為首的蔡方滿臉橫肉,身材魁梧高大,罵道:“讓徐質滾出來,為何精選兵戶。若不撤令,休怪我等動武。”
“讓徐質出來!”
“出來!”
在蔡方的攢動下,軍戶們人聲鼎沸,喊罵聲驚天動地。
府內,徐質在堂中來回踱步,聽著府外的動靜,神情甚是焦慮,心中已是不知所措。
自曹操為安撫泰山諸將,分徐州瑯琊、東海、下邳三郡給臧霸、吳敦、孫觀等人出任太守,準許他們保留士兵自治。
后因與南漢交戰,不少將領戰死沙場。不過曹操為了安撫諸將,讓他們為曹魏御邊,準許他們的后代或是部將繼任太守,保證他們自身的利益。
然隨著曹丕上位,徐州兵的好日子到頭了。因曹操病逝,徐州軍戶動亂之故,曹丕尋機罷免原利城太守,任命徐質出任太守。
徐質上任之初,實際上是有心理準備,知道這個太守不好當。然他沒想到太守難當到這種地步,左右從吏明順暗逆,賦稅收不上來,政策推行不下去。
為何賦稅收不上來?
則是因泰山諸將的騷操作,為了拉攏自己部下與百姓,他們將郡內大部分民戶不論老幼男寡,全部編入軍戶。
軍戶因征戰之故常是不出稅,且不舉徭役。加之利城靠近大海,軍戶們多生產海鹽,將海鹽販賣與中原,不受曹魏的鹽鐵官營律法束縛,由此大賺特賺。
海鹽賺錢,又不繳賦稅,這些郡兵們已是形成了利益集團。他們可以換老大,但絕對不允許老大損害他們的利益。
徐質為了完成大魏皇帝曹丕的指令,也為了自己的政績,決定向這些軍戶動手,下達精選青壯,淘汰老弱的政令。即準備將軍戶中的老弱劃為民戶,讓他們上繳賦稅。
徐質所頒布的政策直接侵犯了利城郡兵戶的利益,在將校的默許下,軍戶們以蔡方為首,圍堵徐質,逼他廢除這條政令。
今徐質被圍堵數日,唯有躲到府衙中,避而不見。
“滾出來,徐質!”
“出來!”
聽著外圍嘈雜的聲音,侍從面露擔憂,勸道:“府君,今兵戶激憤,多有怨言。府君不宜強推,何不如出面向眾人言,撤銷新政。”
聞言,徐質怒甩袖子,說道:“撤銷新政,當縱賊氣焰。今后欲再推行,必然行之艱難,今豈能向眾兵革低頭?”
“且陛下托付之語,尚在我心間回蕩,今豈能隨波逐流乎?”
關乎他威信的問題,徐質豈能屈服?
畢竟如果他屈服了,有了第一次,則就有第二次。這些郡兵會不斷要挾他,而他也會一次次被他們所裹挾。
且他廢除政令,被曹丕所知,必會怪罪他治理不善,輕者罷官免職,重則掉腦袋。不廢除政令,說不準還能逼兵戶妥協。一旦兵戶妥協了,他就能在利城郡施展開拳腳。
想通了這些,徐質咬了咬牙,說道:“避而不見,非長久之計。容我出府,與眾兵革論之。”
說著,徐質將印璽佩于腰間,自我梳理一番模樣,按劍直腰,斗志昂揚而出堂。
此時府外,蔡方罵得有些累了,招呼身后兵戶,喊道:“大聲給我罵,把徐質罵出來。”
“徐質,你爹~”
亂卒未說完話,卻見大門被打開,徐質昂首挺胸出現在眾人面前,眾人斥罵聲不由小了下來。
徐質板著臉,掃視眾人,呵斥說道:“諸位圍堵衙門,莫非欲作亂不成?”
“作亂?”
蔡方冷笑幾下,犟著脖子,說道:“徐府君,我等豈敢做亂?”
說著,蔡方指向身后老弱,沉聲說道:“我等為國家奮戰多年,家中親眷多有傷亡。今府君揀選青壯,逐我等出戶軍,此是為何理?”
“府君開恩啊!”
衣衫襤褸的婦人拉著兒子,來到徐質跟前,哭泣說道:“我家夫君戰沒江淮,今唯賴國家恩德。若入民戶,賦稅、徭役當逼死我母子二人。”
母子抱頭痛哭,讓徐質心生憐憫,但見烏壓壓的幾百人,深知這是利城軍戶們的伎倆。
徐質扶起婦人,向眾人沉聲,說道:“精選青壯為兵,是為陛下之策,質唯從上命。凡貧苦者,我當上奏陛下,減免多年賦稅。”
“放屁!”
見徐質不同意,蔡方大聲喊道:“他郡皆無此令,何來陛下之令,必是府君所下之令。”
“改令!”
“改令!”
眾人在蔡方的帶動下,齊聲高喊,試圖逼徐質撤銷政令。
“豎子怎敢如此!”
見言語被識破,徐質不由惱羞成怒,按住佩劍,怒斥蔡方道:“我為利城太守,利城之事,豈不是由我決定?”
常年廝殺,刀口舔血的蔡方,被徐質這一呵斥,頓時暴怒而起,走上階梯,眼神怒視徐質,說道:“欺上瞞下,豎子豈能為君!”
徐質首次被低賤的郡兵指著鼻子辱罵,心中怒火頓生,鏗鏘拔出長劍,呵斥說道:“慫恿兵吏,聚眾作亂,今又折辱君上,當罪加一等。今欲死乎?”
蔡方直接抽劍,空中挑飛徐質的劍,面露殺意,憤怒說道:“莫非我畏你乎?”
長劍哐當幾聲,掉在地上!
徐質見蔡方敢動手,怒火中燒,罵道:“今敢揮劍,已是反叛。今率眾人退下,順從政令,或可饒你一命!”
“反叛?”
蔡方暴怒而起,說道:“莫非我不敢殺你乎?”
劍芒而動,在徐質驚恐的目光中,蔡方的劍直接戳入他的胸膛,一股刺痛的感覺襲來,繼而殷紅的鮮血染紅了玄服。
徐質低頭看著劍刃,滿臉的不敢相信。他本想用言語逼迫蔡方及眾郡兵退卻,但他卻忘記徐質這群兵革可非他交流的士人屬吏,而是刀口舔血,殺人如麻的老革。
身體動了動,徐質直接撲通倒地,嘴里流出鮮血。蔡方與徐質的沖突就在幾個呼吸間,動劍到殺人不過須臾之間,讓周圍所有人都沒反應過來。
見徐質身亡,他的侍從最先反應過來,持刀劍要去對付蔡方。然那群與蔡方交好的兵卒豈會坐視不管,抽出刀劍與徐質侍從搏斗作戰。
幾個回合下來,三名侍從直接被作亂的郡兵斬殺,與徐質共倒在府衙外的階梯上。
沖突結束后,在場眾人冷靜下來,望著身死的徐質,多有畏懼混亂。
“太守死了,怎么辦?”
“怎么辦,蔡哥兒!”有人問道。
望著地上四具尸體,蔡方臉色頓白,之前莽撞憤怒的他,竟有些不知所措。
“去找唐將軍!”蔡方喊道。
“對,去找唐將軍!”眾人應和道。
蔡方口中的唐將軍不是他人,正是已故的吳敦舊將唐咨。唐咨本以為能出任利城太守,卻沒想到徐質空降過來。
蔡方等人作亂圍堵,出自唐咨的默許。有了唐咨的指點與支持,蔡方這些人才敢這般行事。
說曹操,曹操就到!
蔡方與徐質的矛盾激化,唐咨早就知道。在二人沖突之際,唐咨緊趕慢趕而來。
就在眾人要去找唐咨時,唐咨已帶著左右擠入人群。
“唐將軍到了!”
“唐將軍到了!”
見唐咨帶人來,眾人言語呼喊奔告,透露出喜悅及安心。
隨著眾人的散開,卻見來人肩膀寬闊,雙臂粗壯,面容沉穩,且目光中透露著狡黠。
“怎么回事?”
見徐質及其侍從三人倒在血泊中,唐咨眉頭大皺,立馬詢問道。
蔡方在唐咨面前低下了頭,已無之前的蠻橫,露出緊張神色,說道:“言語沖突,因怒而失手殺了徐太守。”
頓了頓,蔡方說道:“然徐質不愿退讓,力推政令。且有欲責問我等作亂之意。”
唐咨檢查了一番,見徐質已亡,微嘆了口氣。
殺太守作亂,幾乎與反叛無異,牽連族人的大罪!
“將軍當下該如何是好?”旁人惶恐問道:“要不逃入山嶺,或是出海避難。”
“逃什么逃?”
或有無畏者握著長劍,喊道:“直接反了!”
“別吵!”
蔡方喊了聲,喊道:“讓將軍做主!”
唐咨掃視在場兵吏,見眾人言語不一,沉著聲音說道:“徐質因作亂而亡,不日必被外人所知,時大軍進討,我等難以抵御。逃入山嶺,早晚必被擒獲。渡海入海島,當是一生貧困。”
“今下唯舉兵舉城,向江淮霍督求降。霍督名震天下,兵略蓋世。如能引他來援,則我等既可得富貴,又可保全性命!”
頓了頓,唐咨說道:“不知諸位愿從我號令否?”
“愿從!”
蔡方站了出來,握著帶血的劍,高聲呼應道:“我等作亂而殺徐質,已犯下死罪,今唯從將軍起事,方能保全性命。”
“愿從將軍起事!”
“請將軍下令!”
“好!”
唐咨也不謙讓,吩咐說道:“收集軍糧,聚攏郡中兵吏,以御來敵。且備好舟舸,以備不時之需。”
“諾!”
眾郡兵作亂殺了徐質,并推舉唐咨為主起事;唐咨派人向霍峻求援,欲獻利城郡歸降大漢。
利城距霍峻駐地有七、八百里,不待霍峻收到消息。在下邳屯兵的徐州刺史臧霸率先收到唐咨反叛的消息。
望著信上唐咨叛變的消息,臧霸臉色憂愁不已。
尹禮滿臉的不爽,說道:“我昔日便言,陛下令徐質任太守,更改舊制,必有動亂,今果不出所料。”
臧霸嘆氣說道:“陛下欲伸大志,收兵委官屬必然之事。僅是徐質過激,處事有失體面,故引起動亂。然事已至此,唯有盡快平定利城兵亂,否則若讓唐咨聯絡上霍峻,其必會引兵北上。”
尹禮面露無奈之色,說道:“今你我合兵僅八九千人,出兵征利城,唯恐不足。若持久不下,必下邳空虛,則是有危。”
臧霸沉吟少許,說道:“今陛下在南陽,可快馬報之;且曹休為鎮南將軍,肩負江淮諸軍事。我率兵先討利城,向青州刺史呂虔求兵相助。”
“今霍峻之所以不動兵,非因韜略不足,實因其兵少不足以圖遠志。及霍峻起兵北援時,陛下已有兵馬來援。如能速下利城,我軍合青州兵馬,西得曹鎮南之兵相助,并非不能勝霍峻。”
尹禮蹙眉微嘆,說道:“唯望曹鎮南能速進,否則霍峻舉兵疾行,恐宣高兵不足以御。”
臧霸捋須淡笑,說道:“利城遠離江淮,今若失之,及霍峻兵退,復得不難。且霍峻若揮大兵北上,江淮兵力不足,或能有所得。”
“善!”
尹禮說道:“我率兵守城,君領兵平叛。”
《三國志·卷二十》:唐咨本利城人。黃初中,利城郡反,殺太守徐箕,推咨為主。文帝遣諸軍討破之,咨走入海,遂亡至吳,官至左將軍,封侯、持節。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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