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重眠

048 一種情況,他是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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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死亡谷里陸南深遇上一個人,來勢洶洶,都恨不得是奔著要自己命來的節奏。但他心里清楚,對方要真想要他的命,當時只要把石子換成刀就可以了。

他跟陸北辰講了在死亡谷的那段經歷,講述的時間不長,從那個神秘人出現到離開。整個過程陸北辰都在很安靜地聽,可實際上后背都在陣陣發涼。

雖然已經聽得很明白了,但陸北辰還是想確定一下,于是就問他,“他出現的時候你絲毫沒有聽見?”

“沒聽見。”

“石子打過來也沒聽見?”

“沒聽見。”

這就是陸北辰背后發涼的原因。

陸南深的聽覺非常了得,用“靈敏”二字來形容他的聽覺都是低估,有人說他有狼的聽覺,可他的聽覺最強悍的不是在于聽得有多遠,是他聽得赫茲范圍有多廣。

換言之,聲音的遠近對他來說是小兒科,能被他耳朵聽見的聲音,有很多是正常人聽不到的聲音。

所以,一個人由遠及近的走來,或者說一枚石子橫穿空氣打過來,等等這些聲音對于陸北辰來說都是小兒科。

與此同時,陸南深也想不通這點。

“我雖然視力不佳,但我戴著隱形眼鏡呢,看得很清楚,不是幻覺。”陸北辰強調。

陸北辰想了想又問他,“除了死亡谷之后呢,你還有沒有見過那個人?”

倒是沒有了。

而且之前也沒見過,在死亡谷里是第一次見,卻有警告之意。

他隱隱覺得那人口中的Ta或許跟杭司有關。關于這個推測沒有任何證據,只是出于他的直覺。

實際上他也在暗自觀察杭司,發現從她回來到現在并沒什么神神秘秘的人找過她,雖然她跟左鄰右舍甚至老街的人都很熟悉,可她的交際網似乎很簡單,大多數都喜歡自己待著。

又或者是說年柏宵?

但年柏宵身上沒什么秘密,是個清清爽爽又坦蕩磊落的大男孩。

再往前就是獵豹他們一群人,但陸南深并不覺得系神秘人跟他們有關。

眼前的茶都涼了。

茶室涼爽,幾輪茶就這么安頓不飲也就沁了涼氣進來。陸北辰喝不慣涼茶,執杯微微一傾斜,杯中茶倒掉了,這個過程里他始終在思考。

良久后才說,“如果排除幻覺的話,只有兩種情況你可能聽不到。”

陸南深看向他,清朗眉梢染上傾聽的欲望。

“一種情況,他是鬼。”

陸南深真的就在認真地聽,聞言這話一愣,“啊?”

“開玩笑。”陸北辰覺得他聽得太專注了,這么一說也多少有點調侃的意思,可轉念一想又怕嚇著他。“所以很大可能就只有第二種情況。”

他分析,“你也說了死亡谷里磁場很強,對信號有干擾很正常,說不定里面有些特殊的磁場對聲音也有干擾,影響了你的聽覺。”

這倒有這個可能,畢竟死亡谷里情況特殊,有很多事都解釋不清。像是為什么只有在極端天氣下才能看見谷口?為什么里面會有很奇特的大型動物?找不到谷口的時候平時它都是以怎樣的形態存在著的呢?

“但不管怎樣,能無聲無息接近你就很危險。”陸北辰說到了重點。

陸南深豈會不明白他的擔憂,說,“出了死亡谷,如果對方想要靠近我害我的話很難。”

陸北辰雖說點頭,但心里也是隱隱不安。

但陸南深并沒打算繼續探討這件事,許是只想跟自己的哥哥通報一下曾經的經歷。陸北辰性子清冷,可對于弟弟們的事還是上心。

他再次提醒陸南深一定要注意安全,尤其是魂頌案的兇手再現。

陸南深從不是個逞強的人,尤其是在哥哥們面前,他乖乖點頭,“放心,一旦我覺得不對勁的話,會隨時打電話給你和大哥的。”

陸北辰輕嘆,點頭。

許久后再開口,嗓音低而沉,“如果可能,我真是不希望你有這么靈敏的聽覺,做個普通人就好。”

“二哥,我知道你心里的想法,但是我從來沒怪過曾經的經歷,也沒覺得聽覺是個負擔,相反我會因為聽覺的特殊獲得意想不到的收獲,或許這就叫做因禍得福吧。”

“這就是因禍得福的代價?”陸北辰看了一眼他耳朵上的耳機。

不管白天晚上都要隨身攜帶的耳機,哪怕像是茶室這么安靜的地方他耳機也是不離身。

陸南深見狀,笑著摘下耳機,“我這個啊就是戴習慣了,現在哪怕不帶都行,我已經跟各路聲音達成和解了。”

耳機是專業定制的,按照他設計的聲軌圖去做的,戴上之后能過濾掉百分之九十五的聲音,剩下的百分之五特意留著保持警覺的。

他倒也沒故意寬慰陸北辰,實際上這些年來他真的開始習慣來自四面八方的聲音了,尤其是創立樂團之后,他就愈發覺得這或許是上天最好的安排。

可在早年不行,他恨不得一天24小時戴著耳機,甚至一度被雜七雜八的聲音吵到崩潰,甚至有一次他舉起了剪子,幸好被管家發現得及時,否則他肯定會穿透自己的耳朵。

陸南深不是天生聽覺靈敏,這也是陸北辰提到這個話題神色沉重的原因。

那年陸南深成為犧牲者,年紀尚小的他慘遭綁架。那是他從未有過的遭遇,極具的恐怖和黑暗的環境下給他造成了很深的心理創傷。

曾幾何時陸南深都無法忘卻少時被綁架的日子,像是惡魔般總會出現在他夢里,無時無刻不在折磨著他。

哪怕之后他被救了,那種生活在暗無天日里的絕望也從沒散去。那段時間他很怕黑,確切說是極度怕黑,哪怕是開著燈,當他瞧見有暗影的話也會極其恐慌。

因此陸家主母秦蘇命人將陸家上下全都換成了無影燈,成宿成宿抱著陸南深,不斷跟他說,媽媽在呢,別怕。

陸南深從過往的陰影里走出來耗費了很長一段時間,直到有一天他就變得不怕了。

因為,他看不見了。

沒有器質性的損傷,甚至醫生還來查過他的遠視儲備,數值很高,視力不應該有問題才是。可他就是看什么都模糊得很,東西貼得很近很近才能看清楚。

與此同時,他的聽覺變得十分敏銳。

敏銳到什么程度呢,就是最開始隔著厚厚的房門他都能聽到走廊里下人們的談話聲,而最先發現他異常的恰恰也就是下人。

是兩個下人在房門外竊竊私語,正說得起勁呢就見陸南深敞開了房門,他當時還戴著矯正視力的眼鏡,整天不怎么出門,頭發亂糟糟的,臉色蒼白。

他就盯著那倆下人,說了句,“你們很吵。”

嚇得兩個下人一激靈,趕忙離開了走廊。當時那兩人也沒多想,老宅里安靜,哪怕說話再小聲可能都有回音傳進小少爺的房間里。

可當兩個下人在一樓客廳里竊聲聊天時陸南深又出現了,就站在兩人的身后,回頭著實被滿臉慍怒的陸南深驚到了。

陸南深開口,嗓音都是明顯的憤怒,“我說過你們很吵,請安靜!”

兩個下人在陸家待的年頭也不短了,小少爺的脾氣秉性自然是了解的,像是憤怒的時候幾乎沒有過。兩人連連道歉,可心里也是委屈著呢,小少爺的臥室在樓上,他們在一樓說話啊。

之后陸家上下都不好過。

任何人不管大聲小聲的都能被陸南深盡收耳底,,然后就會引起他的煩躁和不安。倒是敢走出房間了,只不過每次出來就是要人閉嘴。

后來陸家人就發現他異于常人的聽覺,經過醫生檢查,他的耳朵很正常,也沒發生什么器質性病變,可一測試能鑒定出來,陸南深不但聽得遠,他還能聽到不少尋常人聽不到的聲音。

換句話說,他能接收到的赫茲范圍遠比正常人要寬廣。

一雙眼睛換了一對極其敏銳的耳朵。

陸南深也終于明白自己為什么不害怕了。

之前他總覺得眼睛有看不見的地方,而危險藏匿在視線范圍外的地方。然而敏銳的聽覺能讓他知道看不見的地方到底有沒有危險。

他相信耳朵聽到的,不相信眼睛看到的。

可耳朵靈敏的弊端顯露得愈發明顯,直到陸南深想了解自己的耳朵。有時候他情愿自己變成聾子,也不想整天陷在嘈雜的聲音環境里。

陸家人請來了最好的心理醫生。

心理醫生表明這或許是創傷后的應激反應,是一個極為罕見卻又不難解釋的典型案例。被綁架時的幽暗環境造成了陸南深內心的極大恐慌和不安,他不再相信眼睛反而漸漸學著用耳朵去聽綁匪的動態。

剛回家一切無聲無息毫無征兆,心理醫生說這是潛伏期,當時過境遷后,所有的心理問題導致的生理變化才開始慢慢浮現。

陸南深深受折磨,一折磨就折磨了他挺長時間。

可就在某一天他突然跟秦蘇說,或許我這樣,挺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