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紙上的文字時,盧米安明顯錯愕。
他心底旋即涌現出莫名的顫栗、驚訝和恐懼:
靈魂碎片進一步復蘇,并與自身進一步融合的奧蘿爾趁著自己沉睡,艱難地掌控身體,就為了做出這么一個提醒?
從理論上來說,這應該很重要才對。
可為什么是“白紙”?
盧米安當然記得“白紙”是什么,那是奧蘿爾的契約生物,非常弱小,來自靈界,除了和奧蘿爾心意相通,唯一的作用是于一定時間內承載契約者一種超凡能力,并且還局限于不復雜也不強力的類型。
這樣一個契約生物有什么可在意的?
盧米安情緒有了劇烈波動的真正原因是:
他原本以為科爾杜村的事情已非常清晰,每一個重要象征都被解讀了出來,參與者究竟有誰,分別發揮了什么作用,也足夠明確,不再有疑問,唯一欠缺的只是一些具體的細節,但那不影響整體的真相。
可現在,奧蘿爾的靈魂碎片進一步復蘇后,做的第一件事情,竟然是讓他召喚契約生物“白紙”!
“科爾杜村之事還有重要象征沒有解讀出來?
“當前的真相不是完整的真相?
“還有關鍵的秘密隱藏?”
盧米安強行壓制住內心的波瀾,快速將科爾杜村事件的關鍵點梳理了一遍:
“最初是普阿利斯夫人跟隨她的丈夫行政官貝奧斯特來到科爾杜村,秘密謀劃將科爾杜村發展成她的‘領地’,以建立屬于她的彼岸世界;
“普阿利斯夫人開始和本堂神甫偷情,懷上了孩子;
“奧蘿爾受‘愚人節’成員的蠱惑,嘗試喚魂術,出了問題;
“奧蘿爾向‘我有個朋友’尋求治療,精神時好時壞,最終讓洛希.露易絲.桑松回歸;
“和奧蘿爾走得比較近的部分村民被洛希影響,相信了星座邪說,逐漸往外傳播;
“本堂神甫在處理星座邪說相關人等時,被洛希蠱惑,成為了宿命的信徒;
“這個時候,也可能是更遲一點,‘極光會’信仰的那位注意到了奧蘿爾的異常和科爾杜村存在的問題,開始借此謀劃阿蒙回歸之事;
“幾個牧羊人開始往村內帶‘祭品’,秘密地舉行了好幾次儀式;
“雷蒙德、阿娃他們發現了村內的異常,相繼被滅口;
“我撞破了這件事情,險些被本堂神甫那伙人干掉,幸好奧蘿爾救了我;
“她也發現了不對,我們開始向外界求救,但真正有用的思路被小蜥蜴阻斷了;
“奧蘿爾越來越多的時候是洛希.露易絲.桑松了;
“他們突襲了普阿利斯夫人的城堡,本堂神甫殺死了自己的孩子;
“普阿利斯夫人帶著丈夫、管家和女仆離開了科爾杜村,但留下了那個空著的嬰兒搖籃和別的一些隱秘布置,借助最終那個儀式達成了某個目的;
“儀式正式開始,奧蘿爾將我推出祭壇,科爾杜村隨之毀滅……”
盧米安仔細回想了一遍,沒發現“白紙”在這些事情里有發揮什么重要作用,扮演什么關鍵角色。
它只是在某些時刻充當了奧蘿爾或洛希的眼睛,幫她觀察對應的目標和具體的戰場。
“所有關鍵點里唯一不清晰的是,普阿利斯夫人留下的嬰兒搖籃和隱秘布置究竟起到了什么作用,但初步可以往母親神子歐彌貝拉的真正降生上靠,這沒有太大的疑問,之前‘星星’先生的解讀和后續普阿利斯夫人抱著嬰兒歐彌貝拉出現的場景都可以證明……
“‘白紙’當時觀察到了某個細節,奧蘿爾覺得很有用,或者說,很詭異?”
盧米安剛想到這里,就聽見了敲門的聲音。
“請進。”他的情緒已平復了不少。
芙蘭卡和簡娜開門進來,前者環顧了一圈道:
“我們感覺到你已經醒了,但一直沒開門,所以過來看看。”
盧米安指著桌上的紙張道:
“我睡著時,奧蘿爾可能短暫地醒了一下,借助我的身體留下了這么一句話。”
芙蘭卡和簡娜皆是一驚,飛快來到桌旁,望向被墨水瓶壓著的那張紙。
“白紙……你姐姐那個契約生物?”簡娜回想起了盧米安曾經的講述。
“奧蘿爾為什么讓你召喚‘白紙’?”芙蘭卡疑惑詢問。
盧米安緩慢搖了下頭:
“我也不知道。
“我還以為科爾杜村的一切都已經很清楚了,沒想到……”
芙蘭卡忽有靈感,若有所思地說道:
“這會不會就是‘愚者’先生啟示里,成為‘不老魔女’后將出現的有用變化?
“這才是那個前提條件的正確解讀?”
盧米安想了一陣道:
“很可能。
“我之前審視過‘不老魔女’的特質和能力,沒發現有可以在后續事情上發揮關鍵作用的,還以為得把‘大地的恩賜’帶到‘流放之城’和斷手老兄碰面時,才會應激出現一些東西。
“現在看來,‘愚者’先生要求我晉升‘不老魔女’后再去借‘大地的恩賜’,是因為我一旦成為‘不老魔女’,奧蘿爾的靈魂碎片將進一步復蘇,和我更好融合,能夠給予非常重要的提醒。”
“也就是說,‘白紙’有可能記錄了普阿利斯夫人和她那個嬰兒歐彌貝拉的關鍵信息?”簡娜根據盧米安和芙蘭卡的話語,做出了推測。
盧米安點了下頭:
“你們去把安東尼和路德維希喊上樓,我準備現在就召喚‘白紙’。
“既然奧蘿爾還沒有徹底死亡,那她和‘白紙’之間的契約就還在,既然奧蘿爾現在是我的一部分,那我就可以用她的名義將‘白紙’召喚出來。”
盧米安讓安東尼和路德維希到現場,是因為他不清楚等會將遇到什么狀態的“白紙”,也許得靠“觀眾”或“美食家”才能解讀出對應的信息。
“好。”芙蘭卡和簡娜輕松理解了盧米安的意圖。
等安東尼和路德維希來到這間臥室,各自找好了位置,盧米安迅速布置起祭壇。
最后,他拿出了自己那張大阿卡那牌:
“戰車”!
他一邊將“戰車”牌擺放于祭壇一角,一邊取了枚“愚者”圣徽,把它壓在“戰車”牌上。
這事有可能涉及“偉大母親”,得謹慎一點。
完成所有準備后,盧米安望著靜靜燃燒的燭火,于“靈性之墻”內,后退兩步,用古赫密斯語喊道:
“我!”
緊接著,盧米安改用赫密斯語:
“我以我的名義召喚:
“徘徊于虛妄之中的靈,可供驅使的友善生物,獨屬于我的契約伙伴……”
誦念完咒文,盧米安看見那朵燭火輕輕搖晃了起來,染上了幽藍的色澤。
偏冷的風瞬間刮起,一個仿佛肥皂泡泡般的透明模糊圓球于燭火上空凸顯了出來。
它靜靜地朝向盧米安,讓盧米安既熟悉又陌生。
這確實是“白紙”,和他記憶中的一樣,可又有一種難以言喻的陌生感。
記憶中……盧米安忽然感覺腦袋在抽痛。
他略微皺起了眉頭,腦海內閃過了一幅幅畫面。
他記起來了,他實際上并沒有見過“白紙”,因為科爾杜村毀滅前,他還不是非凡者,即使有奧蘿爾教導,也沒能成功開啟“靈視”,而在中低序列,沒有“靈視”是看不見“白紙”的。
他關于“白紙”模樣的記憶,都來自奧蘿爾的靈魂碎片。
一幕幕場景閃過,盧米安借助進一步復蘇的奧蘿爾靈魂碎片,勉強想起了她第一次召喚“白紙”時的情況。
那時候的“白紙”也是這么一個脆弱的、肥皂泡泡般的圓球,但圓球內似乎還有液體,清亮的、帶著點淡黃和乳白的液體。
而隨著時間的推移,那些液體逐漸消失,“白紙”最終定格成了當前這種模樣。
為什么會有這樣的變化?盧米安望著“白紙”,覺得它確實和自己心意相通。
可心意相通不代表“白紙”有足夠的智慧來理解話語的意思,它只能接受簡單的驅使,無法回答盧米安的問題。
“沒什么異常啊,也沒什么值得注意的……”芙蘭卡皺了下眉頭,將目光投向了簡娜、安東尼和路德維希。
簡娜和安東尼相繼搖頭,表示自己也沒看出“白紙”蘊藏著什么重要信息。
路德維希舔了下嘴唇,小聲說道:
“它曾經有很誘人的氣味,現在沒了。”
“曾經有很誘人的氣味……”芙蘭卡陷入了思索。
簡娜則自言自語般道:
“這說明確實有問題,曾經有問題?
“奧蘿爾召喚‘白紙’的知識來自‘隱匿賢者’那個邪神的灌輸……有意的灌輸?”
“嗯。”芙蘭卡緩慢而鄭重地點了下頭,“曾經有的是什么問題?”
她再次望向了路德維希。
“不知道。”路德維希搖起了腦袋。
這時,一直看著“白紙”、聽著同伴們對話的盧米安嗓音低沉地開口道:
“如果將科爾杜村的災難當成一個故事,那白紙在這個故事里象征什么?”
芙蘭卡等人你看我,我看你,各自思考了起來。
過了幾秒,芙蘭卡斟酌著說道:
“契約生物‘白紙’象征什么我不知道,但白紙這個概念和故事聯系在一起后,象征……”
她停頓了一下,喉嚨莫名發緊,聲音不自覺變沉:
“象征故事還未落筆時的狀態,象征一切的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