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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51章追憶之于來日（二十一）
也許是喝了茶沒等多久就去睡覺的原因，伊萊恩做了一個噩夢。
不對，也不算是噩夢，充其量是個不怎么愉快的夢而已。
在夢中，他發現自己成了幾歲大的小孩子，而且在和一群歲數和他差不多的孩子們一起玩耍。他們在踢足球吧，大概。那是一群獸人的孩子，從鹿人到牛人、馬人、羊人都有，都很可愛。可是那群孩子對他的態度很不尋常，孩子們稱呼他為德魯伊大人，對他畢恭畢敬，甚至敬而遠之。即使在一同踢球，其他孩子也總是主動地避免和伊萊恩發生身體沖突，小心翼翼地在玩著。
久而久之，伊萊恩就覺得很沒意思，沒有跟其他孩子一起踢球了。
他回到家中找父親訴苦。那名年輕的鹿人青年看著自己的孩子，露出苦笑：＂不要怪他們。德魯伊們每隔十年左右就會和蓋亞大人同步一次記憶。你就是蓋亞大人的眼睛和耳朵，別人對你的所作所為，蓋亞大人最終都會知道。其他孩子也只是不想惹上麻煩而已，你原諒他們吧，德魯伊大人。＂
德魯伊大人。父親是這樣稱呼他的。父親甚至不愿意直呼他的名字。就好像他根本不是那名鹿人的兒子似的。
伊萊恩心里很憋屈，甚至有點生氣。然后他突然就醒過來了。
＂噢。＂當伊萊恩把自己做的夢告訴洛里安時，鹿人青年露出愧疚的神色：＂你做的那個夢，很有可能是我小時候的記憶。＂
＂什、什么？＂
＂我不是告訴過你了嗎。為了幫你修復絕對領域，我把一小部分兒時的記憶移植給你了。＂鹿人德魯伊苦笑道，＂夢就是記憶的重組和再生。你做夢的時候看到我小時候的記憶，一點都不稀奇。我只希望這事不會為你帶來太多的不愉快。那不是你的夢，不是你的記憶。那些東西原本都是我應該背負的。請不要讓那種記憶影響到你。＂
＂好、好吧……＂伊萊恩嘀咕道：＂所、所以那些景象都是真的咯？你、你小時候被其他小孩疏遠？你和你父親關系很差？＂
＂被疏遠是真的。其他小孩對我又敬畏又害怕，只因為我成了德魯伊。＂洛里安嘆了口氣，＂對鹿人們的村落而言，德魯伊是蓋亞大人的代言者，既是神圣的又擁有很高的權力。大人們如此告誡孩子們，孩子們自然就認為我和他們不同，就敬畏我了。拜這個所賜，我小時候沒什么朋友呢。
不過我和我的父親關系很差嗎？也不算。父親把我照顧得很好。雖然父親也總是對我畢恭畢敬的，稱我為德魯伊大人，但我還是能夠感覺到父親對我的關愛。＂
出現在伊萊恩夢中的那個小時候的洛里安，似乎并不是這樣想的……
＂我知道你想說什么。但是以前的我只是個小孩，只知道看物事的表面，沒有想得那么深啦。＂洛里安又笑著摸了摸伊萊恩的頭：＂總之，別糾結這件事了。這事與你無關，而且它早就過去了。我都沒有繼續在意了，你也別在意了。＂
＂好、好吧。＂伊萊恩偷瞄了一眼洛里安身上穿著的棒球服。其實白天的時候洛里安經常這樣穿，哪怕在他自己的診所里。伊萊恩就從沒見過鹿人德魯伊穿過醫生的大白褂。
而且為什么洛里安總是穿著同一套灰黑色棒球服？洛里安的衣柜里難道有好幾十套同款的衣服，每天當制服那樣穿嗎？還是說他根本就沒換過衣服，一直就穿這一套？不。那不可能吧。每天穿著同一套衣服，衣服沒多久肯定就又臟又破了。總之是很奇怪。
＂叮！＂外面傳來某個敲鈴鐺般的聲音。
＂噢，弄好了嗎。我出去一下，你在這里等我。＂鹿人青年興沖沖地往外跑，不知道要去干什么。
白獅人少年皺眉的時間里，洛里安就拿著兩只玻璃杯回來了，透明的玻璃杯里裝著翠綠色的液體，上層還有雪白色的冰淇淋。
＂我、我的天！你真的做出冰淇淋了？＂伊萊恩喜出望外。
＂嘿嘿，我昨天試著拜托了路卡一下，路卡說能做出來。我就從隔壁的村子里搞到一些鮮牛奶，讓路卡試著做冰淇淋了。成品看起來很不錯。單純的冰淇淋好像太乏味了，我就加了點綠茶，把它做成綠茶圣代。＂洛里安把兩杯飲品放在桌子上，插.上吸管：＂然后我們就做出了這個——暴雪綠茶！＂
＂為、為什么是暴雪……這看起來更像是積雪，而不是暴雪。＂
＂不要在意細節！＂洛里安又拿出一只很小的湯匙，在其中一杯飲料的冰淇淋上舀了一勺，＂我喂你吃吧。但是答應我，一定要等冰淇淋在口腔里徹底受熱融化，才吞進喉嚨里。吃太冷的東西會刺激食道和呼吸道，對腸胃也很不好。我最不想看見的就是你因為吃冰淇淋的得病。＂
＂我、我知道了啦，它快融化了，快讓我吃！＂伊萊恩急道。
＂哈哈哈！＂洛里安于是喂了伊萊恩一口冰淇淋。
味道真棒，鮮奶的香味在口腔里回蕩，甜度適中，甜而不膩。而且綠茶的清新香氣和濃醇的奶香互相映襯，相得益彰，讓冰淇淋本身變得更加香醇美味了。伊萊恩這輩子都沒吃過這么好吃的冰淇淋，即使在黃金鄉里也沒人能做出這么好吃的冰淇淋啊。
＂你、你說這個是路卡做的，＂伊萊恩吃了幾口冰淇淋，又喝了一些綠茶，才問道，＂路卡……那只灰鴿跳蛛？＂
他甚至無法想象一只蜘蛛是怎么做出冰淇淋的。且不說衛生方面的問題，那是一只蜘蛛耶？有著毛茸茸的蜘蛛腳的蜘蛛耶？？？
＂是的。路卡很擅長用念動力哦。＂鹿兒答道，＂我把凍成冰塊的鮮奶教給他，他就能用念動力把凍奶塊捏碎，打勻，做出綿綢的冰淇淋。我原本沒想到他真的可以把冰淇淋做得這么綿綢細膩的，但是路卡總是給我意外的驚喜。＂
好厲害，蜘蛛居然會使用魔術。那已經不是普通的小動物了，會使用魔術的話，就是魔獸吧？可是凡事也不能一概而論，伊萊恩也聽說過一些野馬能夠使用簡單的身體強化魔術來讓自己跑得更快。受過訓練的戰馬偶爾也能用類似的魔術。也就是說普通動物也能使用魔術的，并不是說能用魔術的動物就一定是魔獸。
＂順帶一提，＂洛里安繼續把冰淇淋喂給伊萊恩，＂路卡和他的小伙伴們也負責我診所的保潔工作。他們用念動力清理環境，讓整個診所保持一塵不染，很厲害哦。灰鴿蜘蛛本來就是超愛干凈的物種。＂
這事又超出了伊萊恩的想象。在他印象之中那種長年累月沒有人居住的老房子就是滿地灰塵、到處長有蜘蛛網。蜘蛛網和灰塵幾乎是劃上等號物事，而蜘蛛也理應喜歡生活在邋遢的、到處積灰的環境里。沒想到居然還有蜘蛛反其道而行，喜歡搞清潔。
＂所、所以他們都不結網捕蟲嗎？＂
＂灰鴿跳蛛不吃蟲子，也甚少結網，偶爾只在他們閣樓里自己的小窩中做蛛網，當作吊床那樣用。他們的主食是水果和蔬菜，偶爾我也喂他們吃一點雞肉什么的，但他們不太愛吃肉。＂
蜘蛛居然吃果蔬，這都是什么奇怪的物種。怪不得這個品種的跳蛛瀕臨滅絕了。伊萊恩心里吐槽道。可是吃果蔬的小蜘蛛，感覺還挺可愛的。這些小家伙什么都能吃，加上洛里安的精心喂養，也難怪它們會胖成球了。
伊萊恩又喝了不少綠茶。和昨天喝的剛泡出來的淡綠茶不同，今天用作圣代的綠茶不僅濃郁了很多，還放了蜂蜜，而且略帶檸檬的清香。這清甜口味的綠茶和冰淇淋十分相稱，冰涼的綠茶讓人身心愉悅。
＂好喝＂伊萊恩不禁微笑道。
＂是嗎。喜歡的話以后給你多做點。但是冷飲不能天天喝哦，會喝壞肚子的。讓你感到愉快，也是療程的一部分呢。＂
＂嗯？這、咋就能治病？＂伊萊恩是不信的。
＂你的病況比較特殊。特殊的病就用特殊的方法醫治，我們靈療師就是專門做這個的。＂鹿兒有點得意地笑道：＂不然你以為光靠喝那個石楠葉特制營養汁，就能治好你的病嗎？＂
伊萊恩還真以為是那樣。畢竟那個特制營養汁的味道……噁。那么強烈的藥物肯定有很強烈的效果吧？
＂事實上，那個營養汁只是用作輔助治療。真正讓你的病好起來的，是你自己的心態。[絕對領域]的強弱和人的自我認同度息息相關。如果你真的想治好自己的病，你應該保持樂觀積極的心態。相信自己，珍愛自己，認同自己，與過去的自己和解；積極地活著，活得愉快而充實。[絕對領域]的再構筑，其實只是這么簡單的一回事。＂
伊萊恩聽傻眼了：＂這、這真的不是玄學嗎？過得快活就能重構絕對領域？那、那么，要是以前有你們這些靈療師，古代神人族也不會因為[靈魂的衰敗]瀕臨滅絕了吧？＂
＂事實上，他們是活得太久了，久得失去了活著的樂趣和意義。他們也許不愿意承認，但他們自己心底肯定知道這事的真實性。＂洛里安聳肩道，＂被近乎無盡的歲月鈍磨掉的那部分靈魂，是無法重構的。他們的處境與你不同。＂
伊萊恩沒有回答。也許洛里安是對的，但恐怕不全對。但是伊萊恩不想去反駁，有時候他寧愿去相信這種玄學的東西。
洛里安撫摸著伊萊恩的頭：＂所以啊，多向我撒嬌吧。活得快樂一點吧。我知道你經歷過很多痛苦的事情，我知道你很悲傷。但過去的都已經過去。你今后還有路要走，你必須得堅強地走下去。
有某種偉大的力量，在你的絕對領域徹底崩壞之前救了你，讓你不至于化作血水慘死。
請你一定要知道感恩，知道那個偉大力量為了拯救你付出了多大的代價。
請不要辜負那個偉大的力量對你付出的愛。＂
說的伊萊恩眼帶淚光：＂我、我知道…我都知道……＂
只是＂知道＂和＂能做到＂是兩回事。
＂嚴肅的話題我就不說太多了，讓我們——＂
＂啾！＂波克比飛進來打斷了洛里安的話。
＂怎么了？……嗯？哦，好吧。＂洛里安從波克比那里得知了某種情報。伊萊恩倒是完全聽不懂天堂鳥的鳥語。
＂警局派人過來了，很奇怪。＂鹿人德魯伊放下杯子站起，＂正常來說我把偷獵者們送過去就行，他們不會派人來報告或者騷擾我的。這次是為什么而來呢？我去看一下，你和波克比乖乖待在這里。＂
＂好、好吧。＂伊萊恩悶哼道。
＂嘿，我知道你在這里很無聊。＂洛里安又說，＂我不希望你命令波克比去做任何危險的事情。但如果只是借用波克比的視野，在診所附近到處看看，還是可以的。只是，你不準進我的房間，不準偷窺我的私生活，還有不準到看診的房間干擾我給病人看病，好不？＂
＂說、說得我能控制波克比到處飛似的……＂伊萊恩苦笑。
＂你不能，但是波克比平時也不受控制到處亂飛，我也無法完全命令他不去做什么。＂鹿人青年也苦笑，＂總之拜托了，給我和我的病人留點隱私，波克比可能偷看到我的私生活的時候，你就……別看好嗎？＂
＂好、好吧，我會注意的。＂白獅人少年答應道。
＂波克比也注意點。你就是這里最淘氣的家伙。＂洛里安又白了那只天堂鳥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