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20章湮沒之于月隕(二百二十)

＂放、放我下來，我自己能走！＂伊萊恩紅著臉道。

他現在被紅銅龍大漢伊菲圖斯背著走，而且是走在黃金之城奈恩的大街上，街上并不是沒有路人，搞得伊萊恩超級尷尬。他就像是個小孩那樣被大人背著走，可問題是他已經不是小孩了。

哦對，更尷尬的還在之前發生過。畢竟伊萊恩到現在為止還沒有辦法自己行動，身體被癱麻的感覺侵擾，連站都站不穩。所以是伊菲圖斯替伊萊恩洗的澡。他之前像個需要人照顧的小孩那樣被伊菲圖斯扒掉衣服，沖洗滿身是血跡和泥污的身體，然后再在別人的幫助下擦干身體穿上衣服……這事別提有多尷尬了。

好吧，所以最尷尬的事情他已經經歷過了。他的羞恥心已經被刷新下限，接下來已經沒有什么可以讓他更尷尬了。

＂所以你真的能自己走了？恢復得挺快啊。＂伊菲圖斯哼笑道。

＂不、不是……別在意。＂伊萊恩納悶道。他知道如果伊菲圖斯現在把他丟下，他肯定只能扶著墻慢慢挪著走回家，估計天黑了都沒能到家。

＂啊哈哈哈哈！明明是小孩，就不要逞強啦！＂大漢笑道。

正常來說，伊萊恩應該憤怒地用一句＂我是大人＂反駁的，但現在的他并沒有這個心情。

＂關、關于那個地下搏擊會，＂伊萊恩低聲問，＂可以告訴我更多嗎？＂

＂嗯，那個東西太血腥了，可不是你這種好孩子應該參加的哦。＂紅銅龍大漢卻答道：＂因為沒有限制，那里打斗的人往往下手很重哦。雖然都說是點到即止，但一般會演變成砍掉了誰的手腳甚至頭，戰斗才會停止。＂

＂哇，哇哦……＂

＂不過搏擊會里的大伙都是好人，并不是出于惡意才這樣做的。他們會這樣做，只是因為他們可以毫無顧忌地這樣做。而且一群大老粗也不懂得留手。

在搏擊會里，你也許可以看到這樣奇特的光景：一個人把對手的頭砍下來，然后像去撿球一樣小跑過去把對方的頭撿回來，再帶著笑意交還回去；而被砍掉頭的對手則同樣帶著笑意，把頭接回自己的身體上去，然后像沒事發生過似的和對手有說有笑，甚至還一起去吃飯。

我承認這很瘋狂，這甚至有點病態。總之這不是小孩子們應該看見的光景。

正常情況下，伊萊恩被當作小孩子看待時會發火。但現在的他完全沒有辦法發火。也許是他和伊菲圖斯交手之后再一次重新認知了自身的不成熟。如果是在現實世界碰到伊菲圖斯這樣厲害的對手，而且對方是帶著殺意攻過來的話，現在的伊萊恩早就死好幾次了。

＂好、好吧……＂伊萊恩于是嘟噥道，＂雖、雖然我也被砍掉過好幾頭了，在現實世界里。＂

＂是靠著再生能力活下來的？＂

＂嗯。以、以前有這種再生能力。＂伊萊恩支支吾吾地答道。

＂巧了，從前的迪爾蒙多人也有很強的再生能力呢。所以我們并沒有把戰斗中的受傷當作一回事。在現實世界里也沒有過，在這個世界里更沒有過。＂

＂不、不疼嗎？＂

＂疼還是挺疼的。但是習慣了就行。迪爾蒙多人既然擁有強大再生能力，痛覺神經自然也會相應地遲鈍些。＂

確實是這樣的。再生能力越強的生物就越不怕痛。疼痛這種感覺是軟弱的生物特有的，越是軟弱越是要靠痛覺來保護自己，避免受損傷。相反，越強大的生物越對痛覺遲鈍，在舍命相搏的激戰中，劇烈的痛覺反而會拖后腿，讓人行動變得遲緩。

不過伊萊恩這邊的情況比較特殊。他是后天被改造成不死之軀的人造人。即使有近乎無限的再生能力，痛覺神經依然是根據原本人類那個規格來運作。被砍掉手、斷腿的時候依然會感受到徹骨的疼痛，哪怕斷手斷腳后幾分鐘就能恢復原狀。怕痛依然是伊萊恩其中一個巨大的弱點。要是他天生就像迪爾蒙多人那樣擁有強大恢復能力，也許就不會有這種弱點了。

＂不過也有一件事是我們必須避免的，＂紅銅龍大漢又說：＂我們會在打斗中盡可能避免把對方的頭打碎。＂

＂為、為什么？即使被打碎了腦袋，黃金鄉里的人不也是照樣能把腦袋再生嗎？＂

＂是能再生沒錯，但總感覺有哪里不對勁。＂伊菲圖斯聳了聳肩，＂你看……人被打碎腦袋，然后再生的過程中，不是會有一小段時間失去意識嗎？

誰又能確定，在這個失去意識并重新恢復意識的過程中，藏在腦袋里的人的靈魂，會不會被換掉呢。＂

＂哈？＂

＂就是在說[意識連續性]的問題啦。沒有人知道自己的意識是否會就這樣持續。沒有人知道，被打碎腦袋之前的自己，和腦袋再生之后的自己，是不是同一個人。這種事情越細想越讓人害怕。因此，即使是搏擊會里的人，都會對破壞對方腦袋這種事情，很是忌諱。＂

＂在、在現實之中是什么情況，我也不懂。但、但這黃金鄉明明是靈體的世界，靈體被打碎了腦袋不還是原來那個靈體嗎。星、星靈們也沒道理把人換掉啊。＂

＂理論上是如此。但這里的人并不知道自己是靈體啊。＂伊菲圖斯再一聳肩：＂他們以為這里是現實世界呢。＂

好吧，這個有一定的道理。伊萊恩有時候也這樣想過，如果他的腦袋（在現實中）被破壞了，再生之后的他和再生之前的他，到底是不是同一個人。

人真有靈魂嗎？如果有的話，這個靈魂又棲居在體內什么地方？

如果人真的只是靠著腦袋里一些物理或化學運算產生意識，那么靈魂是不是就毫無用處了，或者根本就沒有所謂的靈魂？

那么光魂到底又是什么東西？光魂是不是就等同于靈魂了？

這一切都沒有答案，至少以伊萊恩的智慧是無法得到答案的。

也許我們所有人其實都沒有所謂的靈魂，只是以為自己有靈魂，然后得過且過、渾渾噩噩地過著每一天的，純粹的＂生化機械人＂而已。

那樣的話，生存到底又有什么意義？

雖然心里有很多想法，伊萊恩卻打算把它們拋諸腦后，畢竟這些問題怎么想都不可能有答案。

＂你、你要背著我到哪里去？＂他又問，＂真、真的要麻煩你一路送我回家嗎？＂

＂我無所謂哦，小伊萊恩。反正我也是順道回去而已。＂

＂順、順道？＂

＂小羅丹沒有告訴你嗎？我也搬過來住了，就住你們家樓上。昨天才搬的家。＂

伊萊恩全身打了個激靈。

＂怎、怎么你也這樣。你、你在迪爾蒙多沒有重要的事情可做嗎？＂

＂有啊，甚至有很多。我搬過來的話至少要錯過三場拳擊比賽、兩場游泳比賽、一場大型運動會，另外還有幾次小型的運動講座。＂伊菲圖斯道，＂不過沒關系的。這些事情都沒有蘭斯老爺子重要。老爺子剩下的時間只有不夠兩年了，我們都希望放下手上的事務，來陪老爺子。＂

是的。伊萊恩之前也聽羅丹提到過類似的事情。黃金鄉里幾個星靈分身會逐漸聚集到這個黃金之城奈恩里，陪蘭斯老爺子走完他生命中最后一段路。雖然伊萊恩聽說過這件事，但他還是沒想到另外一個星靈的分身，迪爾蒙多的伊菲圖斯，就直接住在他家樓上。

＂我、我甚至都沒想到房東會同意這件事。……達爾文大人背地里做的安排？＂

＂正是。小達爾文很能干呢，只花兩天時間就幫我騰空出一間公寓來。＂

這算不算濫用職權啊。伊萊恩心里不禁吐槽。

等等。既然他家就住伊萊恩樓上，豈不是——

＂放、放我下來！快點！＂伊萊恩急道。這時候伊菲圖斯已經背著伊萊恩到達了公寓的樓下。

天啊，要是伊萊恩這個模樣被貝利他們看見，怕不是要被小鬼們取笑上好一段時間？

＂你自己能爬樓梯嗎？＂紅銅龍大漢又問。

＂我、我有辦法爬上去的，不用管我！＂伊萊恩急道。他只希望貝利等人沒有在這個時候看到被人背著的他。

＂大哥哥！＂一個聲音讓伊萊恩背脊發涼：＂你怎么啦？為什么被這個大叔背著走呢？＂

＂額，這、這其中有很復雜的原因……＂伊萊恩臉色發青地轉過來看著身后的小狐貍。貝利正在街上和其他小孩們玩，準備在傍晚時分回來吃飯，剛好就看到了被送回來伊萊恩。

＂嘻嘻嘻——＂貝利在偷笑，他身旁的小伙伴，房東的小孫子也在偷笑。

＂我就只是把他的腰給打斷了，導致他暫時沒法走路而已，沒有什么大問題啦。＂伊菲圖斯也咧嘴笑道。

天啊，這是什么公開處刑。

＂大哥哥吃了敗仗？被胖揍了一頓？＂貝利壞笑著，明知故問。

＂就、就是這樣子……＂伊萊恩納悶地答道。

＂啊哈哈哈哈，勝敗乃兵家常事，不用太在意的！＂伊菲圖斯豪邁地笑著，一點都不知道伊萊恩心里的苦。

＂你、你可以放我下來了嗎？＂白獅人少年生氣地說。

＂好好好，當然了，＂紅銅龍大漢于是把伊萊恩放下，＂你生起氣來還真可愛呢，啊哈哈哈！＂

伊萊恩根本不想搭理伊菲圖斯。

就在伊菲圖斯把伊萊恩從背上放下來，伊萊恩剛好一只腳著地的時候，有一名少女從樓上走下來：＂嘿，小貝利，還有小西里奧，能再來幫我一下嗎？我這里有兩只箱子需要拆包——嗯？＂

少女看著伊菲圖斯：＂嗨，這不是伊菲圖斯大哥嗎？好久不見！＂

＂確實是好久不見了，居里妹妹！＂紅銅龍大漢也笑著打招呼，＂你該不會也搬到這邊來了吧？＂

＂正是，我就住四樓。＂那名叫做居里的少女答道。伊萊恩這時候正被伊菲圖斯的龐大身軀擋住了視野，沒能好好看清楚那名女孩，不過他從對方充滿磁性的聲音可以感覺到，那是一位溫柔的少女。

＂話說回來，你們在干什么？＂少女繞到伊菲圖斯身旁，朝伊萊恩這邊瞥了一眼，剛好看到從伊菲圖斯背上爬下來的伊萊恩。

滿臉通紅的伊萊恩，也剛好和少女四目相接，他看到的是一名全身櫻花色，身上覆蓋著類似鳥類的短絨毛的龍女。

＂你、你好……＂伊萊恩紅著臉說道，同時他的腿其實還是軟的，他一屁股坐在地上。